東唐再續 卷二 開山軍使 第070章 陣俘孫揆

作者 ︰ 雲無風

李曜身前有憨娃兒大殺四方橫掃千軍,只撈到幾只漏網之魚,但這也給他縱觀全局創造了機會。

孫揆前軍和中軍的迅速崩潰,算得上是意料之中,李曜最關心的是後軍那一千汴軍,會不會成功結陣,在下一步對自己這三百人的騎兵造成重大威脅。

騎兵、偷襲,最關鍵的兩點就是出人意料地出現在戰場,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潰敵軍,使敵軍來不及做出合理調整就瞬間陷入崩潰。可是如果反之,對方撐過了第一波攻勢,那麼接下來,就是一場苦戰了。這,當然不是李曜和李存孝願意看見的。

李存孝的戰陣經驗果然豐富,他殺的人未必比憨娃兒多,雖然勢不可擋,卻不是憨娃兒那種一路橫掃,只要出現在他視野里活著的敵軍,就都要殺死的打發。李存孝只殺當面之敵,對當面之敵毫不留手,出手就奪人命,但他卻根本不管身邊之敵,而是猶如一把尖刀利刃,直插進敵方心髒。

十五步!

孫揆已然近在眼前,李存孝大喝一聲︰「代北李存孝在此!孫揆還不受死!」

新任潞帥孫揆,雖然性格剛烈忠直,但他畢竟是一介書生,又是名門出身,哪里見過這等血肉橫飛的場面?眼見得這銳不可當的李存孝殺至眼前,再也顧不得身份儀範,跳下馬車就要逃走,哪知道寬袍大袖破不方便,竟然被車輪上的木稜勾住,摔了老大一個跟頭。爬起來後顧不得節帥威嚴,用力撕斷大袖,甩手就跑。

李存孝狂笑一聲,一邊殺開攔路的孫揆親兵,一邊大聲調侃︰「孫聖圭公,哪里走?到了潞州,竟不去見過某家大王,成何體統?」

孫揆顧不得跟李存孝斗嘴皮子,沒頭沒腦只是往後跑。

李曜飛快的估計了一下李存孝的沖擊速度,估計他擒住孫揆問題不大,當下喊了憨娃兒一聲︰「憨娃兒,隨我殺散後面的汴軍!」

憨娃兒耳目極為靈便,又最听李曜的招呼,當下「掃地金波」化作「夜叉探海」,擋在他正面的三名神策軍隊正被他以大力直接崩碎胸前的護心鏡,幾乎同時口噴鮮血,倒地而亡。

憨娃兒則一夾馬月復,隨著已經沖出去的李曜殺奔孫揆後軍,

李曜這一次往後軍殺去,屬于臨時變更之前的計劃,除了憨娃兒之外,就只有他身邊二三十個得了李存孝吩咐的兵丁緊緊跟隨。

李曜這一路殺得盡興!由于少了兵力,憨娃兒一根長棍也沒法把同樣坐在馬上沖鋒的李曜遮蓋得嚴嚴實實,反倒讓李曜頗能盡力發揮。

李曜對長兵器的使用並不是十分熟悉,手里雖然拿著點鋼槍。但他所學武學,也就是比憨娃兒略多一點,知道一點靈寶畢法的養氣法子,多練了一套青龍劍法。真正長兵器的手段,就跟憨娃兒差不多。因而他出槍的招式有些古怪,來來回回就是將「白猿出洞」、「猛虎過澗」和「夜叉探海」顛來倒去反反復復施展。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神策軍實在太不經打,就憑他這幾下子,在這短短時間里居然打出了「槍下無一合之將」的戰績。

其實李曜真的是長兵器外行,從唐末到南宋初年,這段時間其實是從馬槊到大槍發展的關鍵轉折點。而馬槊、矛和宋時的大槍,是有非常大的差異的。古人說十八般兵器,其實發展到後來(指現代武術時代),真正在能贏人的就只有刀槍劍棍,其他都是拿來玩兒的,當不得真。老舍先生在《斷魂槍》里講「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槍是軍器里最博大精深的、最難學的。只要是個人,拿根棒子他就知道到處亂敲,但給他根槍就不知道怎麼辦了。

李曜畢竟是「後來人」,給自己挑選長兵器的時候一下子就挑了長槍,其實他不是不羨慕呂布那方天畫戟天下無敵,不過他也知道畫戟那玩意比馬槊還難學,不是他這種半吊子能夠「速成」的,至于槍嘛,反正來來回回就把金剛棍法里突刺前扎的三招拿來用就行了。他自己還頗為自己的聰明有些沾沾自喜。

其實他這個武術外行不知道,後世流傳的內家槍法,雖然許多人喜歡托名在三國名將趙雲名下,喚做「趙子龍十三槍」,也有直接叫「十三槍」,或者根據門派叫成「太極十三槍」等的。

但是,「十三」只是個虛數,槍法其實就三個基本動作︰攔、拿、扎。其他的動作都可以從這三個動作中演化出來。

而趙子龍的時代實在太久遠,當時趙子龍的「槍法」真要考究起來,屬于「矛法」的可信度應該更高一點。而槍法歸宗岳飛,則是有根據的。岳武穆曾專門纂文形容過那時的「河南大槍」(注︰岳王筆下那時的槍和現在的構造用法已經區別不大了)。

內家槍法成形于宋代,在宋以前,比如唐代雖也有羅成這樣的名槍,但真正流行的還是馬槊,如單雄信、尉遲恭,包括眼下的天下第一猛將李存孝,最擅長的都是馬槊,李存孝也只是步戰跟人比武才拿槍使使,那是因為馬槊太長,步戰施展不開。

馬槊在根本上其實就是矛,矛和槍形狀完全相同,但用法根本不是一回事。矛、槊用的是硬木,譬如椆木,而槍最多的是用有彈性的白蠟桿。眾看官萬勿小看這點細微之別,用有彈性的白蠟桿是個革命性的進步,內家功夫從此正式形成。大槍的神勇全靠內家功夫做底,不然就是一根死木頭,一無是處。這就好像內家拳不只太極,形意、八卦和太極是同時發展的。譬如形意拳,一直是以岳武穆王為宗,很可能也是出于這個理由。

岳王很明確地提出「河南大槍」的好處,但在同時代和後來的武林並未引起重視。以《水滸傳》為例,使槍的也只有豹子頭、玉麒麟、史文恭等少數幾個好漢。不過,內家功法和大槍在岳王的時代雖未廣傳,但已經發展的很完善了。岳王在其槍譜中這樣評講當時的戰斗,大意是︰「兩馬交鋒,雙方都害怕,拿著矛端都端不平,直往地上戳。這並非只因鐵矛太重,換個輕點的硬木的矛照樣舉不動,而且木制矛重心偏前,打起來恐後悔莫及。一但換用有彈力的白蠟桿,用內力驅動,這槍就活了。槍頭只在敵人的胸口、面門處亂鑽,擋都擋不出去,越擋越倒霉。」

岳家軍的騎兵,朱仙鎮八百破十萬,不是光勇敢就成的。可恨岳王為昏君、奸黨所害,精兵喪盡,好在軍中受岳飛點撥之人不少,總有一二人把內功和槍法都傳了下來。

矛、槊用的是硬木,沒有彈性,緩沖不得對方的沖力。兩矛相交,力量全傳到了手上,如果角度不合適,當場兵器就要月兌手,這是個杠桿原理,眾看官去推推彈簧門就知道了。國外的彈簧門很重,一根長桿子作機關,為的是方便兩手搬東西時用一撞門就開。推門如果推的是把手那邊,小孩都推的開,如果搞錯了,推門軸那邊,可就難了。硬木做的馬槊,對方打在矛尖的力,因杠桿作用到手上時大了幾十倍,那里還握的住,所以使馬槊的一定要直對前方,萬不可斜,一斜就會被沖月兌手。

西方的騎士比武,拿根電線桿互相捅,說實話那貨也太長了,簡直天真得可愛。那麼長的杠桿,除非完全對直了,只要橫向稍有距離,兩馬一沖,捅在別人身上,對方沒什麼事,反彈力非把手臂搞骨折不可。西方人的對應辦法就是把電線桿後面加粗,象個撞門錘一樣,依靠木頭本身的沖量,對撞時松開手,以免傷了自己。英國人開車走左邊,就是遵照當年的騎士決斗傳統。騎士都是右手持矛,對撞中必須完全垂直才能收效,所以都走左邊。(注︰不知眾看官是否注意到,現在拍的電影,騎士決斗卻都走的右邊,這是為了安全。用龜殼般的硬鎧甲把全身罩住,兩馬走右邊對沖,「電線桿」橫著過來,腰輕輕一頂,桿就斷,人一點事都沒有。就這麼點差別,古代的生死相斗就變成了老少咸宜的好娛樂。只要馬走右邊,人人都能當亞瑟王,贏得美人歸。)

李曜此時是沒踫上強敵,否則他這套辦法未必管用。他把槍當棍使,咋一看好像也沒什麼問題,但他卻沒想,鐘離權教憨娃兒這套棍法的時候,是有目的性的,因為憨娃兒適合這套棍法。

這套棍法可以剛中帶柔,但交鋒之際用得最多的,還是剛!尤其是憨娃兒如今用的乃是一根鐵棍,這種武器只適合他用!

兩馬相交,都使硬兵器,硬踫硬,誰重誰佔便宜,誰力大誰取勝。《水滸》霹靂火秦明使狼牙棒,急先鋒索超使開山斧,都是這個思路。幾十斤的狼牙棒、開山斧借著馬力,橫掃過來,萬不可硬架。硬架的話,鐵矛都要打彎,兩臂就得骨折,而他那邊揮棒時,手是空握著的,一點事都沒有。對付這種敵手,只以武器來論,那就是大錘最有用。錘比棒重,揮動起來只要有點速度,沖量就超過棒了,但是歷史上真正使錘的武將,有沒有就難說了。

只是要使重兵器,還要將這重兵器在短時間里運起來毫無阻滯,不是天生神力一般辦不到。這種神力還不止是臂膀上的力量,光臂膀上的力太小是沒用的,只有靠腰,腰力到手,才運得動重兵器。內家功夫講巧力,四兩撥千斤,但真要拼力氣,照樣不含糊,一切全因腰壯氣足。

腰氣壯,神色便會不同︰面像溫良,卻不怒自威。古畫里的大將,廟里的天神,全都腰大十圍,從來沒有畫成健美先生的。為何?並非古人不懂畫肌肉,廟里給四大天王扛腿的小鬼就是肌肉男,又凶又丑。西方沒有內功之說,畫師只知肌肉,以肉多為美,雕塑中的男性肌肉全都團團鼓起,肌肉鼓起干什麼,打鐵也用不著全身緊張啊,只可惜西方畫師沒見過精神的內壯。大將帳上高坐,全身放松,體態似美人臃懶,但氣聚神凝,甲士三千環列,雷霆萬鈞之勢一觸及發,那才是真的神勇。俗話說「關公不睜眼,睜眼要殺人」,此之謂也。古畫里的百戰百勝大將軍,寫其神,不顯其形,寬大衣袍,寥寥幾筆,卻能盡現智信仁勇。

李曜幫憨娃兒「領悟」了金剛棍法的突破之法,卻沒弄明白自己不能跟憨娃兒這樣比。憨娃兒那金剛棍法的突破,其中道理說來也簡單︰重兵器揮動起來,只要打上了,誰都夠喝一壺的,但要是打不上可就慘了。重兵器動量太大,回手慢,給敵人以可趁之機。《資治通鑒》中曾記載尉遲恭凡三奪單雄信的馬槊。單雄信使得一手好馬槊,打的李淵永不釋懷,一定要殺單大哥,李世績以生家性命相保都救不下來。單大哥的馬槊想必一定是勢大力沉的,一但沒打上、回不了手,就被尉遲恭沖進空門,奪槊而擒。不僅是馬槊、狼牙棒,一切的硬兵器,打不上就現了空門,刀棍莫不如此。

李曜正是因為弄懂了這一點,知道重兵器尤其容易陷入「亢龍有悔」的境地,一旦出手不中,再回收就遲了,是以必須留有余地。其實這就已經帶上了一點內家法門的意思。(注︰這里說內家,並不是武俠小說里的什麼內力,只是用力的方式變巧了,說到底也就是剛中帶柔。)

硬兵器,一是震手,二是有空門。但白蠟桿的大槍就不一樣,白蠟桿有彈性,用槍頭硬架斧、棒,槍一彎,有那麼個小小的緩沖,手上就不震了,敵人兵器的勁道也給卸了。白蠟桿存得住能量,彎了會反彈,只要槍把一轉,槍頭就繃出去了,打個正著,這里面的功勞有一半是敵人自己的。內家功夫的奧妙就在于此,攻防一家,防就是攻,攻也是防,一個動作干兩件事。

現在李曜將長槍當棍使,由于沒有踫到勁敵,倒也殺得頗有威勢,只是他此時並不知道今後卻要為此付出代價,此乃後事,暫且不提。

憨娃兒的一手金剛棍法施展開來,一干神策軍三棒兩棍就被打得膽寒了,紛紛潰散。李曜大喜,帶著身邊的二三十人朝孫揆後軍猛沖。

後軍其實也已經亂了,但其實卻不是李曜的功勞,而是被孫揆敗退的中軍沖得陣勢散亂。再經李曜和憨娃兒率領的這支精銳的黑鴉騎一頓砍殺,也自抵擋不住,行將崩潰。

領軍的兩位小校見勢不妙,再亂下去自家軍隊也要跟前軍和中軍一樣莫名其妙的就敗下陣來,當下呼喝一聲,帶著身邊親信,躍馬朝李曜和憨娃兒殺來。

他們這兩人可不同于以長安流氓混混組成的神策軍,那也是跟隨朱溫在多次戰陣中歷練出來的人,一眼就看出李曜和憨娃兒的尖刀作用,知道只要殺了這兩人,他們這後軍就還有穩住的希望。

李曜剛一招「猛虎過澗」將一名神策軍士兵捅了個當胸透,忽然看見敵軍中殺出一名軍官,身披鳥錘甲,手持丈八長矛,沖著自己咽喉就是飛快地一刺擊來。當下大吃一驚,他這一招剛剛捅穿一人,還未來得及收槍,如何好擋?

千鈞一發之際,只好側身一偏,那長矛的毛尖刺中李曜的肩甲。李曜心中一涼,暗道︰「糟糕,老子要掛彩了!」

哪知道此時他身上的冷鍛甲卻顯示出了不同凡響的效果,那長矛雖然刺中肩甲,卻因為李曜剛才一躲,刺得有點偏,那冷鍛甲又光滑堅硬,居然矛尖一滑,斜斜偏出。

李曜暗道好險,手中卻毫不留情,剛剛收回的點鋼槍因為雙方距離太短,也不當槍使了,順手就是一招「投鞭斷流」,近手的那一截打中對方下巴。

兩人的戰馬都在奔跑,這一下有什麼效果李曜也暫時顧不得看,便錯身而過。他見當面已經沒有近身的敵人,才下意識回頭一看,卻見那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了,還是暈了過去。

面對憨娃兒的那位小校運氣就比較差,他早知道憨娃兒如此大殺四方,必然是個厲害對手,所以也跟對陣李曜這人一般,采取的是偷襲。但他卻不知道憨娃兒不是李曜,耳聰目明得很,雖然戰場之上,听不見長矛刺出的聲音,但卻听得到馬蹄聲。他剛剛棒殺兩人,忽然間听得背後馬蹄一響,就知道必然是敵人,因為己方騎兵這次是來偷襲,所以戰馬腳下都做過處理,包了厚厚的一層布,不會發出這麼明顯的聲音。

因此憨娃兒毫不猶豫,身子一扭一側,回手就是一招「夜叉探海」。可憐那小校跟憨娃兒面都沒罩到,就被這一棍擊中月復部。獸頭吞被擊得粉碎不說,那一棍余力未消,竟然仍舊大得出奇,將他捅成了一只巨大的蝦子,脊椎都斷了,倒飛丈余,當場斃命。

這二人一死,汴軍失了統領,當時嘩然,再也無心應戰,呼啦啦一下就散了,只不過他們比神策軍真的不是強了一點點,雖然散了,卻只是個個掉頭往後跑,沒有四散亂跑。而且大多數人在掉頭逃跑的時候還帶著兵器,只是長兵換了弓箭,搭弓在手,時不時向後亂射幾箭。由于他們逃得比較密集,不是四散潰散,這掉頭射箭便也有了效果,畢竟是幾百號人,一陣箭雨過來,李曜麾下的二三十人立即戰死四人,還有多人受了傷,好在都穿了新式盔甲,除了那四個比較倒霉,被射中要害當初死掉的,其余受傷的也都只是輕傷。

李曜正微微猶豫,不知道是不是該追擊的時候,背後中軍那邊忽然發出齊聲歡呼,中間夾雜著李存孝的聲音,他大喊道︰「孫揆已被某李存孝生擒,爾等還不歸降,更待何時!」

李曜一听大喜,見到後軍已然全部潰散,斷然道︰「黑鴉軍換弓!橫刀出鞘以備!給我追!追到將他們全數殺散為止!」

黑鴉軍乃是沙陀和五院部的兵,最愛的就是射箭,當下轟然一諾,飛快拿出弓矢追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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