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王妃馴王爺 第一百九十五章,世子定親

作者 ︰ 淼仔

「你少胡說!」趙赦再一次駁斥真姐兒,在真姐兒的笑聲中,王爺板著臉踱了幾步再停下來道︰「我對你說,兒子女兒的親事,全是我作主!」

真姐兒笑眯眯地道︰「可不是就這樣,難道,」她逗趙赦︰「表哥你肯讓我作主?」

笑容如春花燦爛,趙赦也一笑,往書案後面去︰「我怕你呀,又胡說上一通,」說的那都是什麼,成親要自己去選,選得不對男女都可以換。

當然在這一點兒上,女性到如今依然是佔歧視地位,比如男人多幾個,外面貌似臉面依就,女人多幾個,就會有風言風語。

真姐兒不說這些,她只說好的,不說不好的。反正趙赦也不懂,由著真姐兒忽悠。

夫妻遙遙相對,一個坐在大書案後,一個倚坐在錦榻上,都有笑容,都在互相看著。這中間足有十幾步的距離,比武都夠了。

炯炯有神睿智的眸子對上笑意盎然的眸子,有一會兒,不願意分開。

「好了,你回去吧,盡在這里攪和我。」趙赦先攆的真姐兒,小毛繼續坐在這里,表哥就只想和她胡扯一通。

真姐兒喜笑盈盈,如蝴蝶般飛來,拿起趙赦的大手放在自己面頰上︰「表哥,這事情要鬧大了?」

「是啊,有人一定鬧到不小才肯罷休。」安平王懶洋洋,真姐兒見他渾然不在意,含笑殷殷問道︰「表哥可有辦法?」

王爺若有若無的扯一扯嘴角︰「看看再說。」把真姐兒抱一抱親一親︰「回去照看小小毛。」真姐兒走上兩步,又回頭對他一笑,見趙赦也笑,又開口道︰「世子來信說,」

「我知道,」趙赦擺一擺手,世子的哪一封信,自己沒有看過。

娶一個中意的人?趙赦回想自己當年這樣年青時,應該也有這樣的想法。他淡淡一笑,什麼叫中意?招來一批兵,還個個想要中意的呢。

天下從不會掉下來「中意」二字。

趙佑急切、迫切的來信,被當父親的放在一旁。

趙老夫人見真姐兒回來,問過雲老夫人好不好,同真姐兒閑話也勸她︰「你房里沒有人,可世子不一樣。」

這母子兩個人都來勸,真姐兒一時愕然,難道表哥讓母親來說服我?

「你不要亂想,王爺沒有對我說什麼,不過你也算我從小兒看到大,有什麼心思我知道一二。」趙老夫人屏退侍候的人,只留真姐兒在身邊。

院子里菊花還有,西風當然也至。趙老夫人難得的好興致,要坐在廊下品茶,真姐兒當然是陪她。

「從說要你,我就讓你到京里來,當初擔心的就是王爺對你不好,又擔心你被妾室們欺負。想想也是,你才多大。」趙老夫人慢條斯理地道︰「後來王爺不肯送,我幾次派人去看,都說對你好得好,只要在家就帶你在身邊。我這心,才慢慢放下來。」

真姐兒起身道謝,趙老夫人微笑讓她坐下。面對茶香浮動,菊香飄動,真姐兒一時恍惚,如果當年很莽撞,如果當年很年青,如果當年不管不顧為所謂的自由去抗爭,那結果,就不一樣了。

趙老夫人還慢慢在說著︰「後來到京里,我看他也是真心對你。後來成了親,你們又難得的好。你房里沒有別人,我早就想到。不過世子和佐哥兒,你不要拘得太狠。」她微微笑著看廊下遍地顫巍巍紅色菊花,仿佛那里是她最愛的兩個孫子。

真姐兒面上飛紅,不想自己的心思,被趙老夫人看出來。她漲紅著臉,尋思著找件事做。見茶水已涼,捧著三彩寶相花瓷壺去續過水,再自己回來注上茶,這才覺得面上好過些。

「就是小郡主們,以後也免不了這些。」趙老夫人的聲音從裊裊茶霧中過來,對真姐兒笑得和藹可親︰「你,是個有福氣的。」

身為婆婆的趙老夫人也這樣說,是她不明白自己兒子怎麼了。出身于京中大家的趙老夫人,見過一心一意的,少見一心一意後一個人也不要的。

特別是拒絕三門聯姻,哪一家都不是好推的。舞陽郡主嫁給項林,算是一門好親事,當然過不過得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楚安王那親事,是宮中退的,還有林大人愛女,也另嫁別人。她們成親時,安平王府都以趙老夫人的名義送去厚禮,把這三件事情,算是解決得不錯。

當然經過此事後,易宗澤對趙赦是更加感恩,而楚安王和林大人,算是認識趙赦一回。不過整體來說,還算沒有太大的曲折。

趙老夫人所以要說真姐兒︰「你是個有福氣的人。」再說到孫女兒們身上︰「明華和寶華,就不知道是什麼樣。如今你外祖母要去了,有一天我和老大人也要去了,那時候我不能眼見明華和寶華成親,你和王爺要許一家知嫡庶的人家。」

真姐兒完全震驚,她先開始只想著兒子,現在才想起來,自己為著親事和趙赦一直說個不停,其實潛意識里是為女兒。

知嫡庶的人家?真姐兒腦子里慢慢有了這句話,她怔忡著看趙老夫人,趙老夫人正在對她笑︰「要記住這一句,這一句最要緊。」

面對颯颯西風,趙老夫人突然有了小姑娘般的紅暈,她輕聲告訴真姐兒︰「想當年來求親的人無數,包括當今的皇叔楚安王。」

真姐兒認真听著趙老夫人的往事,好似一炷香霧,慢慢沁入過來。

「我母親為我選了趙家,就是他們家知道嫡庶。」說到這里,趙老夫人冷笑︰「我的兒,看看你姬家二表妹許的這個人,要沒有親戚們幫她把著,還不讓人欺負上天去!」

姬家的二表妹,也嫁在京里。趙老夫人提起來就有怒氣︰「不知王法的東西,寵了一個就能把老婆給罵了,」

真姐兒背地里吐一吐舌頭,家里人沒有一個是好惹的。姬家二表妹性子和四表姑女乃女乃一樣嬌憨,成親後卻收斂許多。先開始她不說,後來才知道背地里受了氣。

她許的人家姓許,放在京里好多年寵妾不回。過年過節回來一次,就要對二表姑女乃女乃生一次氣。

這事情,是趙赦干的。表妹表弟們個個尊敬他,也是有理由。趙赦先把這位妹夫調回京里,威遠侯和姬大人親自上門去了一回,再讓人把那個寵妾打斷了腿,重新給許大人娶了兩房妾,從此相安。

「所以說,明華和寶華的親事,你們可萬萬不能許錯。」趙老夫人聲音中有幾分蒼老。她往六十歲里去的人,本來保養得好不顯老。听到雲老夫人要去的事情,趙老夫人有幾分相憐。

在這西風中,婆媳兩個人懇談一回。趙老夫人嘆氣︰「男孩子也罷了,女孩子我要憂心。你們呀,這件事情可不能辦錯了。」

這氣氛有幾分傷感,真姐兒怔怔地也想落淚。女兒是千珍萬寶般養在手心里,一朝出嫁受人蹂躪……。

眼角看到趙老夫人用帕子拭淚,真姐兒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媳婦。趕快打起笑容,來勸趙老夫人︰「母親不必擔心,母親身子還好,難道是說我們不孝順,說這樣的話表哥听到要說我招的。再明華和寶華還小呢,這事情還早。」

見趙老夫人不再有淚,真姐兒喊廊下的丫頭們︰「早上吩咐廚房上做的點心,快送來。」丫頭們齊聲答應過,王妃又道︰「也送去給父親,再送到王爺書房中。」再對趙老夫人笑嘻嘻︰「表哥要知道,一準兒又要來教訓我。」

趙老夫人道︰「哼,他,從小就這樣,眼楮里沒有別人。」

談話就這樣結束,真姐一下午心緒不寧。明華和寶華要過百天,她一面操辦,一面想著趙老夫人的話。

趙赦晚上大醉而歸,回來解衣就往床上去睡︰「展祁有信來,說他家的也生了,是個女孩子,幕僚們為他慶賀,這酒最後灌到我這里。」

丫頭們送上熱水,真姐兒為他收拾,見這醉貓樣,要罵他︰「你這樣子,不許去薰小小毛。」趙赦嘻嘻一笑,幾十歲的人笑得好似孩子︰「我就知道你不讓看,我剛才已經遠遠的去看過。明華在打哈欠,寶華在四處看,我怕她們要我,趕快就進來。」

打發趙赦睡下,真姐兒也睡下來。悄悄問道︰「有沒有睡著?」趙赦朦朧中一醒︰「沒有,」王爺無端笑上兩聲。

靜夜里,這笑聲格外清晰,真姐兒推他︰「笑什麼?」趙赦裝腔作勢︰「唉,世子要娶幾個怎麼辦?唉,佐哥兒這麼小就讓人勾去怎麼辦?」

這腔調學得有八分象,和真姐兒平時說話一模一樣。真姐兒有些惱怒,紅著臉又推他︰「我不是說兒子,我想說的是女兒。」

「啊?」趙赦听過,更帶著忍俊不禁的神色,真姐兒索性坐起來,嘟著嘴用自己的腳輕踢趙赦的肩頭︰「表哥,你要為小小毛想一想。」

微弱燭光下,穿一身嬌黃色繡菊花寢衣的真姐兒,好似水靈靈菊花盛放在繡褥上。她輕咬嘴唇,泫然欲涕︰「今天和母親說話,母親說小小毛最讓她擔心。」

王爺支肘,只貪看小毛嬌容去了。小毛要哭,王爺在笑︰「小毛真好看,這麼好看的孩子,是誰家的?」

小毛頭一擰︰「是不為孩子們著想的表哥家里的。」她坐在那里,朦朧燭光映在她面上。額頭眼角不見一絲兒皺紋,小嘴兒扁著,讓趙赦思緒萬千,飛到趙小毛初到身邊時。

「真姐兒,你想得太遠了,」王爺溫柔把真姐兒拉到懷里睡下,撫模著她的發絲低聲道︰「還早呢,就是兒子們你也不要擔心,到大了自然就會好。」

真姐兒不想哭了,她被趙赦說得昂起頭不服氣︰「現在有不好的地方嗎?」在真姐兒看來,世子或許年幼,佐哥兒或許頑劣,可是總的來說,還是好的。

她皺一皺鼻子輕笑︰「表哥,你是說明華和寶華們溺了你一身的事情吧?」趙赦也輕笑︰「這樣多好,別無事就掉眼淚,不煩也讓你弄煩了。」

不說還好,說過小毛重新扁嘴,又要帶出泫然欲涕來。趙赦忍不住拍她一下︰「你這樣哭,原來是裝的。」

「沒有,才沒有裝過。」真姐兒不承認。

王爺笑容可掬,扳著真姐兒面龐︰「來,再哭一個看看。」他是恍然大悟的表情︰「以前那麼樣子哭,看來裝的居多。」

真姐兒笑嘻嘻︰「肯定沒有過,那個,是當初被表哥你嚇的。」她也伸手去擰趙赦下頷︰「當初為什麼那麼凶,以前為什麼對不起真姐兒?」

王爺息事寧人︰「表哥讓著你,睡吧,明天接著吵。」把真姐兒強按在懷中,听她咕咕笑,王爺嘆氣︰「唉,家有趙小毛,真是太淘氣。」

沒過幾天,這股子風刮到宮里。孝敏長公主知道後,和生母羅太妃一起到皇太後面前哭訴,說自己冤枉。

面對哭得如淚人一樣的這一對母女,皇太後直接帶她們來見淑恭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听到這個消息後,眼楮就發直。

好一會兒,才哆哆嗦嗦指著地上的金磚道︰「喊皇帝來,喊太上皇來。」

太上皇和皇帝來到,康王是一直在這里。淑恭太皇太後氣得面色都變了,對皇帝露出虛弱之色︰「所有沒有出嫁的長公主們,今天就議親事。」

又罵孝敏長公主︰「你嫌我日子過得清靜,還找這些事情出來。」

皇帝答應下來,這就吩咐人︰「喊禮部的人來。」剛吩咐過,听宮人們一聲喊︰「太皇太後。」淑恭太皇太後暈了過去。

宮人拿水的拿水,取薰香的取薰香,不一會兒淑恭太皇太後醒來,悠悠然對著面前一堆關切的神色,她定定地先看了康王,長長嘆息一聲︰「我要是不在,你可怎麼辦?」

康王淚如雨下,他自回京中,就一直在宮里居住,出去的時候極少極少,就出去,也要太皇太後知道。

此時听到淑恭太皇太後這樣說,康王更是泣不成聲,如果少了淑恭太皇太後,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淑恭太皇太後目光再移到皇帝面上,老人清亮的眼光利得嚇人,皇帝幾乎不敢直視之時,太皇太後顫抖著嗓音道︰「我雖然不才,也知道漢朝竇太後,我有生之年,是不會作她。」

皇帝身子一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淑恭太皇太後已經不看他,看的是太上皇和皇太後。齊太皇太後回想自己一生,雖然沒有當皇後,也是一生榮華。到老了,當上太皇太後,受皇帝尊重,已經是嬪妃中難得的。

再看旁邊跪著哭得臉都花了的孝敏長公主,淑恭太皇太後想起自己宮闈數十年,經歷過無數稀奇的事情。她緩緩開了口︰「有些事兒,不用明說人人明白。這是有人,」說到這里,一陣猛咳後,吐出一口帶有血絲的痰來。

「太皇太後,」大家一起喊她,淑恭太皇太後搖搖頭,拒絕送到唇邊的水,她只讓宮女拭拭嘴角,又接著道︰「這是有人惦記著安平王呢,上年紀的人,只要不是老糊涂了,看事情反而清楚。我不問政事,也不許宮中有人過問政事,皇帝,」

皇帝過來︰「我在。」淑恭太皇太後拉著他的手,顫聲道︰「要是有人敢干涉政事,你處治不了的,只管來找我。」

「是,」皇帝這一下子淚水流,是真心的。這淚水是從剛才听到她不當竇太後的時候,就真心的流下來。

淑恭太皇太後一直對康王照顧有加,皇帝心中很是擔心。如果淑恭太皇太後要學竇太後,讓自己身後傳位于康王,皇帝也覺得挺難辦。在這件事情上,時時防備的皇帝心中一塊石頭落地,他小心送上熱水,請淑恭太皇太後漱過口,听她又交待道︰「長公主的親事,和年長的公主親事,全部訂下來!」

宮人們來回話︰「寶京王妃和柔莊郡主來見太皇太後。」淑恭太皇太後一听,精神就來了。她這精神來不是笑逐顏開,而是使喚宮女們︰「快著些兒,把我那些易碎的東西,放不穩的東西全收起來。」

宮女們為逗太皇太後喜歡,歡聲答應著︰「是了,這就去收。」不到一會兒,把梅瓶收起來,玉如意蓋起來,種種都收拾好,淑恭太皇太後才滿意了︰「讓她們進來吧,這柔莊郡主哪里是個毛丫頭,分明是個小子。她一來,我的東西不是這個要碎,就是那個要壞。」

貼身的宮女來湊趣︰「那是太皇太後您過于疼愛郡主,讓她在這里玩皮球。」淑恭太皇太後面有微笑︰「我哪里過于疼愛她,這些宗親們,有差使的還好,沒有差使的,過得不如人。他們來一回,我當然要給點兒體面。誰能想到這個毛丫頭,比小子還淘氣。」

寶京王妃攜著柔莊郡主,是按月份兒的來一回。進來見太上皇和皇帝踱步出來,忙泥地上跪倒。

皇帝擺一擺手︰「平身。」和太上皇離去後,寶京王妃這才拉著女兒起來,來看太皇太後。

一個青衫宮女,趁人不注意之時,悄悄跑開。過了白玉橋,又過沉香亭,來到惠溫太皇太後的住處後面,學了兩聲鳥叫,出來一個宮女。

「剛才太皇太後又吐了血,還對皇上說,她不能學竇太後,又對皇上說,要把公主們的親事訂下來。」青衫宮女來學話。

出來接應的宮女皺眉︰「好好的,怎麼扯得上公主們的親事?」

「我先不在殿里,是太皇太後暈了過去傳水,我才上去的。我得回去了,雖然不當值,只怕有人喊我。」

青衫宮女急急跑回來,見太皇太後已經睡下,問一問寶京王妃和皇太後走了。她見沒有人起疑心,這才松口氣。

宮室內,睡下來的淑恭太皇太後問貼身的宮女︰「靈巧回來了?」宮女坐在她床前,低聲道︰「回來了,才剛我出去,看到她慌里慌張,是剛回來。」

「哼,當奸細當得這麼笨。」繡著龍鳳雲紋的淑恭太皇太後這樣說了一句。

宮室中,彌漫起百合花香,薰籠里的香冉冉漫出,初看上去,薄薄有如雲霧。這是淑恭太皇太後一個人愛點的特制百合香,里面有寧神鎮靜的藥物。

就在宮女以為她睡著了的時候,淑恭太皇太後又來了一句︰「康王去了那邊?」宮女恭敬地道︰「是的。」

康王每天過來給惠溫太皇太後請安,他反正閑著沒事做,到處請安是不會錯掉。惠溫太皇太後看著他微笑,讓他坐,康王先就悶悶吐一口氣。

「淑恭太皇太後身子可好?」惠溫太皇太後借著他這一口悶氣,順理成章問出來。竹青色錦墊坐著的康王冷笑︰「您不知道?」

惠溫太皇太後也不隱瞞,她優雅的抿一抿唇,還保持著她前皇後的風度︰「我只知道她又病了,別的我不知道。」眼珠子驟然看過來,康王心中凜然,不悅地道︰「她說她不當竇太後。」

本來是不想說,康王想想她未必不知道,就說出來。

「如何,我說的沒錯吧,你親祖母是個顧大局的人。」惠溫太皇太後幾乎是咬牙說出這句話的。當時伍老大人還在朝,伍妃得封皇後之時,齊貴妃謙恭卑詞,超過任何一個嬪妃。

已有太子的齊貴妃當時是呼聲最高的皇後人選,她當時沒有發難,就是為著太子的位置。過上幾年,伍老大人不行了,齊貴妃漸漸不客氣。

眼前所見的這壽安宮里,擺設各樣東西,也是比延福宮里淑恭太皇太後差許多。惠溫太皇太後沒有一天不心煩意亂,沒有一天不心里痛恨。

此時的她,和氣地對康王清瘦的面龐道︰「看你進宮這些時日,清減不少。唉,當初听到皇帝西去,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在金殿上,我也呼過你,只是下面無人答應。我心中思念過甚,才對你的親祖母說,她這個太皇太後,要是你在,可是如假包換的。」

康王瞪大眼楮︰「你果然這麼說過?」惠溫太皇太後慈祥地注視著她︰「你不信,去問問當時靈前的幾位夫人們。」

輕風中,梁夫人從廊外走來,走到一扇紅色宮門前,回頭看左右無人,悄步閃入進去,把耳朵貼在牆壁上偷听。

這里,是惠溫太皇太後的隔壁。那邊隱約的聲音還在說著︰「你和安平王為什麼打起來,我已經知道了,」

康王淡淡的聲音︰「為什麼?」

「是你當初去找安平王妃,王妃沒有接納你是不是。」惠溫太皇太後有幾分得色,事後她問過康王原因,康王用別的事情遮蓋過去。此時惠溫太皇太後自己猜測著,再用眼角打量康王。

外面有風箏聲響,又有孩子們笑聲。梁夫人不敢再听下去,躡步到門後見外面無人,悄步閃身出來,輕輕闔上門,快步離去。

她行走的地方左邊,過樹林是一個不小的海子。海子那邊是一溜排兒的宮室,這是皇帝所居之處。

太上皇和皇帝在這里說話,皇帝道︰「康王已經是成年男人,不給他差事做,天下人要笑我。」太上皇搖頭︰「不用,太皇太後說,只要他陪著。」

皇帝沒辦法,只能作罷。康王殿下躲在宮中不出去,外面的人想尋他也找不到。皇帝屢屢要讓他出去另居氣派的王府,怎奈有太皇太後和太上皇在中間攔著,皇帝只能干看著。

「我和你來,是想問你安平王,」身著紫色飛龍衣袍的太上皇帶著審視地道︰「他這一仗打得功高,你把他閑置一旁,這不應該吧?」

原來是說他。年青的皇帝微微一笑︰「是了,他兒子許親事弄這麼多事情出來,把太皇太後也驚動了,我要找他來問問。」

起身到書案上去找一找︰「這是他昨天上的折子,說的就是定親的事情。我忙呢,沒功夫理他。既然太上皇說起,讓他進來。」

輕輕吩咐一聲︰「來人。」一個太監閃身出來,皇帝含笑道︰「宣安平王進宮。」

這語聲不輕也不重,在這琉璃瓦下金碧輝煌宮室中抖動著,每一個音中都似有威嚴重重,漫漫散開到每一個角落。

太上皇在這威嚴中黯然,兩個全是他的兒子,是這一個讓皇帝好,還是康王當皇帝好。唯有此時的黯然,讓太上皇心傷。

他剛一傷心,就覺得心口兒不舒服,這就舒緩下來。見皇帝背負雙手踱步回來,太上皇又道︰「先帝在時,封王是謹慎的,撤去也是謹慎的。安平王沒有大過,理當學先帝敲打他們,不能這麼久閑在一旁。」

皇帝有些窩心,以前是以前,如今是我當。和大臣們說話,一開口就是「先帝在時,」回到宮中,太皇太後和太上皇也會說「當年先帝」。

幾時他們才明白,這個皇帝是我當。

「安平王是先帝手中封的王,要是不能用,不會封他。還有江陽顧家,我也明白是先帝壓了一個人,留著給你起用人……。」太上皇一絮叨起來,就沒個完。他不能當皇帝,來賣弄一下也是可以的。

皇帝耐心听著,不時壓一壓心頭煩悶。見窗外雖然是秋天,宮中依然青草漫漫紅花兒滿枝,再加上幾個滿頭珠翠的小姑娘們在奔跑,看上去很是怡人。

他耳朵听著太上皇羅嗦當年先帝如何如何,眼角往外面看小姑娘們奔跑著玩笑。其中一個綠衣紅衫子,一腳把個什麼踢得老高。

這一個是,寶京王家的女兒柔莊。皇帝嘴角有一絲笑意,這孩子真頑皮。他也還年青,身為天潢貴冑,平時沒有這樣過。再看另外一個也足夠淘氣,是林大人的長孫女,旁邊,是幾個年紀小小的長公主。

正看得入神時,有人回話︰「安平王宮門求見。」太上皇適時站起︰「我回去。」太上皇喜歡沒事和皇帝說一說政事,卻是不往里攪和。

皇帝送過太上皇,命人宣趙赦進來。趙赦行過大禮,呈上數本口供︰「這是本月所查謀逆之人,請皇上過目。」

隨手翻一翻口供,皇帝漫不經心地道︰「安平王,你兒子的親事動靜不小。」趙赦又跪下來,誠懇回話︰「請皇上賜臣恩典,請皇上指婚。」

趙赦胸有成竹,而且他也煩不勝煩。佑兒的親事,這幾年來京里是提過來提過去,看一看,哪一家都不錯。真的要問起來,個個都是大家閨秀受到教導的人。

在趙佑這親事有擴大之勢時,趙赦就已經自己相中了人,再就是有一個辦法,請皇上指婚。當然皇上指婚,不見得就指安平王所相之人,不過趙赦決定拼了,同時又給世子相中兩個家世好的側妃。

這就是真姐兒和趙赦商議世子是不是只娶一個時,趙赦堅決不答應,堅決要自己來定這親事的原因。

安平王在成親後對妻子頗為滿意之時,也準備納側妃。何況是世子的親事,他早就準備下來。此時見皇帝問這風波,趙赦不慌不忙的回答。

皇帝愣了!他沒有想到趙赦會讓自己指婚,或者說他壓根兒沒想過為誰指婚。他還年青,只想著內防太皇太後和太上皇過于庇護康王,當然是包括兩位太皇太後。外面要應付一干子動不動就「當年先帝是這樣,這例子不能開」的大臣們,還有邊境不時的戰亂,中原不時的盜匪等等。

指婚這事兒,他壓根兒沒有想過。

此時他心中迅速有了主意,轉得比巨風中的風車還要快。同時又有玩笑心起,皇帝戲問趙赦︰「卿果然要我指?」

趙赦叩頭︰「臣請萬歲賞這個恩典。」

窗外還是那一圈子小姑娘們在玩,距離不遠也不近,隔著一個小小六角亭子。皇帝眼角有笑容,今天又是一個試探安平王是不是忠心的時候。

趙赦跪著,皇帝往窗外看著,他笑意盎然,指一個淘氣包給他,看他怎麼回。有心和趙赦開一回玩笑的皇帝眼楮掃來掃去,這幾個包括長公主在內,全是淘氣包。

哪一個最好指呢?

有三個小姑娘站在一起拍手笑,中間那一個是長公主,這就不好指。皇帝雖然是玩笑的心,還能想得到自己是君無戲言。如果趙赦一口答應下來,這長公主依太皇太後的話,是不能給他。

最好指的一個就是……柔莊郡主哈哈笑著,用袖子拭著面上的泥或是水單獨跑開。她才欺負了人,這就跑到一邊兒去。

「就是她。」皇帝含笑,讓趙赦來看。他悠然手指著,準備看安平王如何來應對自己的君無戲言。

趙赦愣住,寶京王的女兒?先不說他不愛在親事上攀皇族,就說這個女孩子性子,那京里是人人知道。

皇帝悠然自得,欣賞著安平王面色的改變。見他先是驚愕,再就面色只變一變。趙赦心里變了不知道多少變,面上只動了一動,突然豁然開朗,他恭敬的跪下來謝恩︰「臣,謝皇上恩典。」

皇帝又愣住了!

這個人,他居然答應了!他看著自己還手指往窗外的手,柔莊?調皮搗蛋可比男孩子的柔莊?要配安平王府儒雅英俊的世子?

那世子年紀小小去了軍中,安平王請旨讓他明年參加鄉試。皇帝收回自己的手,對著這手指狠狠看幾看,朕這月老,亂點了鴛鴦譜。

懊惱過,皇帝飄飄然。君無戲言,朕說一句,他就要听一句。皇帝一時玩心大起,朕要是指一個丑八怪呢?安平王也會捏著鼻子忍了。

要說柔莊,除了不像女孩子,別的,生得是一個小美人兒。

安平王還在身前跪著,皇帝清清嗓子,把心中得色壓下去,和顏悅色開了口來粉飾幾句︰「寶京王是皇室宗親,配卿之子,也算般配。安平王,回去挑個好日子報上來,去把定禮下了吧。」

趙赦叩頭謝恩出宮門,才發覺身上出了一身汗。這一著真是太險,萬一指的人太差,安平王心想,那就糟蹋了。

可是不讓皇帝指婚,自己去解釋這些爭斗和自己沒有關系,皇上未必肯信。再加上這些爭斗過的小姑娘們家里紛紛再找自己……。趙赦拭去汗水,那背後挑唆的人,要喜歡得不行。

打馬飛快而回,進來見真姐兒和趙老夫人。趙老夫人和真姐兒正在逗著明華和寶華笑,見他行色匆匆而來,都唬了一跳︰「怎麼了?」

在祖母和母親手中的明華和寶華仿佛也有知覺,對著父親轉轉眼眸看過來,又似側耳听他的腳步聲。

還不及說話,趙老大人也進來,見三個人全站著,奇怪地問道︰「這是怎麼了?」王爺揮手斥退丫頭們,把宮中的事情細細說過,一家人,全沉默了。

這沉默,不是為皇帝指婚柔莊,而是為這風雨頻頻,避之不及。真姐兒先展顏一笑,把手中寶華遞到趙赦手上,對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道︰「恭喜父親母親,您的孫媳婦這就出來了。」

再對趙赦施禮︰「恭喜表哥,得一佳媳。」

趙老大人和趙老夫人目光閃爍,听趙赦道︰「佳未必佳,不過不是陰謀來的。」他輕輕拍著手中的寶華,眸子里也閃著寒光,嘴角邊有一絲冷笑︰「要不是我下手早,那些人,還不活動到宮里去。」

安平王當時準備好一肚子話,如果皇上問︰「卿看過許多,中意哪一個?」他肯定侃侃而談,不會打結。

沒想到,皇帝當場就指了婚。趙赦重打笑容,對父母親和真姐兒道︰「雖然不中兒子的意,也不是太差。」

他這個中意,不是指門第,而指性情。

趙老夫人也有了笑容,把手中明華交給真姐兒道︰「放她去睡。」轉過身才對趙老大人恭喜︰「老大人,您要有孫媳婦了。」

趙老大人也微笑點頭︰「這也不錯。」

明華和寶華盡皆睡去,真姐兒單獨問趙赦︰「表哥不滿意吧?」趙赦微微一笑︰「皇上指婚,這是恩典。」

「表哥,你既然有指婚的想法,對于不中意的媳婦,你想來另外備的有人?」真姐兒問出來,趙赦笑一聲︰「你說得是。」

他既然承認了,真姐兒也沒有話說。在心里想想和柔莊郡主見的幾面,不是她跑得一身是汗,就是門邊兒上露一個腦袋出來,鼻子尖上有一塊灰。

見真姐兒不說話,趙赦以為她心里不喜歡,柔聲安慰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真姐兒笑一笑道︰「我沒有不喜歡,就是在想那孩子,似乎沒有一刻能坐得下來。」

安平王夫妻相視一笑,身子相擁在一處,其實是各自心思。在世子的親事上,這一對情深的夫妻想不到一處去。

趙赦要想的是世子的大業,而真姐兒則考慮兒子成親後會如何相處,世子他,會不會喜歡?

過了幾天,選好吉日,安平王進宮請皇上指婚,皇帝當即招來寶京王,把安平王世子指婚寶京王家柔莊郡主。

京里一片嘩然,沒有想到最後雀屏中選的,竟然是這一支皇室旁支。寶京王倒是坦然回來,寶京王妃帶著柔莊郡主是從宮中匆匆回來。

一進門,柔莊郡主就甩開母親的手︰「一直扯我的手,扯得痛死了。」郡主跺跺腳,就往自己房中去。

「哎,你不許再去淘氣,」寶京王妃對著女兒背影喊一聲,再厲聲厲色吩咐人︰「從今天起,哪一個放郡主再出門,把他腿打斷!」

柔莊郡主和出來迎接自己的傾城會合到一處,听到母親這樣嚴厲的聲音,回頭道︰「那傾城呢,傾城也不能出去?」

寶京王妃沒有理她,還是繃著一張面龐在交待人。柔莊推著傾城往房中去,悄聲告訴她︰「母親沒有說,你是可以出去的。我約了林家的四姑娘,你去幫我說一聲,我最近不能出門。」

郡主不見身影,兩個有頭臉的媽媽上來道喜︰「恭喜王妃,這是一門好親事。我們初听到,都不敢相信。」

寶京王妃嘆氣︰「唉,還不知道呢。」柔莊郡主的女乃媽也得信,從房中抹著眼淚出來︰「佛爺開眼,我們郡主從小就是最听話的一個,是誰天天外面說我們貪玩,頑劣來著。」

「女乃媽,沒有別人亂說,是郡主自己在外面跑,經常讓別人看到。」寶京王妃對著女乃媽不耐煩︰「我一心的事情,你可別來哭了。」

女乃媽立即就不哭了,她面上全是喜色,揣摩著寶京王妃的面容道︰「怎麼著,王妃倒不喜歡?」

「唉,」寶京王妃又嘆氣,進房里來坐下,女乃媽等人跟進來,見寶京王妃正在對寶京王道︰「這,算是怎麼一回事情?好好的,怎麼會指給安平王世子,他們家,我們攀不起。」

媽媽們面面相覷,女乃媽試探著來勸︰「王妃這話說得不對,安平王是王爺,咱們家也是王爺,你看咱們家這老宅子,可有幾代人了。如今京里現賞下來的宅子,哪里還有這樣的氣派。」

「老貨,你不明白,王爺心里明白。」寶京王妃斥責女乃媽一句,只追問寶京王︰「怎麼了,你私下里求過皇上,還是會過安平王?」

寶京王生得一派儒雅,他早回來後坐在這里看書,對著妻子不停追問,搖一搖頭,不慌不忙把手上這一卷書看過,又翻過一卷去,慢條斯理地道︰「皇上指婚,我哪里曉得。」

「哎呀,你這個呆子呀,呆子,」寶京王妃又是氣又是急,這才注意到旁邊站的還有人。寶京王掃一眼媽媽們,還是他不緊不慢地腔調︰「旨已經下了,安平王接旨,我也接了。去準備準備,一會兒他們家來下大定。」

王妃又急上來︰「哎,你這個人倒是穩坐著,這下大定,怎麼不挑個好日子?」旁邊的媽媽多一句嘴︰「今天就是好日子。」

「我知道!」寶京王妃一甩袖子︰「全出去。」房中只有夫妻兩個人時,寶京王妃喘一口氣兒,再追著寶京王不放︰「我在太後宮中听到,把我嚇得,差一點兒癱坐地上。你說,他們家怎麼會相中我們家。」

寶京王和顏悅色︰「我是皇親。」

「到了你這里,就襲完了。」寶京王妃咬牙道︰「算是先帝有恩德,格外賞了你一個王爺封號。到王爺您祖父那里,一氣生了十幾個孩子,老大襲了爵位,余下的分了田產,到咱們手里的,只有這一幢宅子。」

寶京王再次笑眯眯︰「我女兒性子隨和。」

「說起來我就恨你,小時候不讓你慣著她,你把她慣的沒規矩。現在你自己看看,柔莊這性子,我說嫁一個愛玩笑的公子倒不錯,兩口子都愛玩,可以玩到一處去。配世子,」寶京王妃覺得前途毫無希望,她頹然雙手掩面道︰「世子不會喜歡她。」

寶京王依然不著急︰「這不是還沒有成親,你還有時間教她。」寶京王妃不敢相信地把眼楮抬起來看他︰「就這幾年,能行嗎?」她喃喃︰「這里面,難道有什麼內幕不成?」

「你不要急,听我對你說。」寶京王這才有些正色,放下手中書卷,對妻子溫和地道︰「小時候我管柔莊,是因為她生在皇家。」

寶京王妃狐疑︰「你管女兒,和她生在皇家有什麼關系?」寶京王壓一壓聲音︰「你嫁給我這麼多年,多少應該知道生在皇家的苦。特別,是我們這樣的旁支。」

手中無權,手中無兵,生下來就領一份兒俸祿,在布衣來看,是人上人,只有這些人自己,才知道其中苦。

「我不管柔莊,是不想她遠嫁。」寶京王說過,寶京王妃更糊涂︰「遠嫁與我們有什麼關系?」寶京王拍拍手中書,嘆氣道︰「歷朝來和親的公主,大多是宗室之女。柔莊性子頑皮,我不想她以後嫁得多好,原想著我們年年苦攢一些,給她尋一個忠厚老實的人就行。不想,皇上指婚給安平王。」

他拍拍王妃的手,眸子還是溫和地︰「總比遠嫁要好,比我想的也要好。」

寶京王妃淚光閃閃,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寶京王︰「你,怎麼篤定柔莊頑皮些,就不會去和親?」

「霍山王府的長平公主,你難道沒看到。再和親,肯定會挑一個賢惠過人的,不會挑到柔莊這性子。」寶京王悠悠吐了一口長氣︰「今天的事情,我真的沒有想到。孩子們還小,愛一處玩就一處玩吧。是幾時,安平王相中的?」

安平王一點兒沒相中,他正騎在馬上,馬車里帶著真姐兒,後面跟著禮物,往寶京王家里來下大定。

男方的媒人已經請好,是兩個世交。到門外,見迎出來兩個人,互相一笑,這女方的媒人也請得快,已經備好。

大家見禮過,請到客廳中用茶。媒人們說過賀喜的話,趙赦緩緩開了口,他端坐如臨淵之松,雙手按在分開的膝上。因為是皇上指婚,所以是冠服而來︰「這是皇上的恩典,犬子的榮耀。皇恩浩蕩,不可辜負。」

真姐兒也是冠服而來,她差一點兒沒有笑出來。表哥這話說的,好似他不太樂意。寶京王妃也听出來,不能不多看趙赦幾眼。

「蒙皇上的恩典,指了這樁親事,又蒙皇上的恩典,允我今天來下大定……。」

寶京王妃越听越不是滋味兒,安平王口口聲聲說的,全是皇上的恩典。她看一眼安平王妃,是她慣常的面有笑容,再看一眼寶京王,他也是慣常的嘴角噙笑。再看四位媒人,也沒有人在意。

只有寶京王妃,心里極是不舒服。你不願意,當時為什麼不辭?

女兒下大定,當母親的理當喜歡才是。以前憧憬過無數次嫁女的寶京王妃,今天在走神。

這在座的,全是安平王一個人在侃侃而談。他說來說去,就是皇上的恩典。別的人,偶爾附合兩句,多數是在听。

再看安平王妃,更是全神貫注地听得入神。寶京王妃想到她和趙赦成親的事情,心里就更嘆氣。

安平王府里,只有安平王一個人說了算。要柔莊學著安平王妃這樣坐著,保持微笑一動不動,寶京王妃心里沒底氣。

趙赦把皇上的恩典,足說了一頓飯左右。寶京王再謙恭幾句,媒人們交換庚貼,這親事就算定下來。

等他們走後,寶京王回來先去看禮物上的一個玉佛像,這佛像慈眉善目,光華柔潤,水頭兒是上好的。

「這個倒不錯,你可以念佛用。」寶京王還是一派悠閑。寶京王妃跟在後面道︰「你是賣女兒嗎?送這麼多東西來,聘禮要出多少。」

寶京王對著妻子憂愁的面容看看,他眼中閃過一絲柔情︰「你不要急,皇上指婚,宮中會賞下嫁妝來。」

「嫁妝,我們早早在備,雖然不比別人家的好,也不會差太遠。」寶京王妃只是急道︰「王爺就沒有听出來,安平王的話里,句句是他不願意,這親事是皇上所指。」

正在把玩一串珍珠的寶京王呵呵一笑︰「我也不願意,你就沒看出來,我也是皇上所指才這樣著。」

寶京王妃拿他沒有辦法,對著這一屋子定禮生氣。寶京王勸解她︰「兒女自有兒女福,柔莊這也算嫁得好,或許他們會過得好。」

他幽幽地道︰「如果皇上指給一個不斯文又不知根不知底的人,那咱們才沒有辦法。」

真姐兒回來在笑趙赦︰「表哥,才定親就得罪親家,這樣的事你也做?」趙赦頗有得色︰「我說得不錯吧,再說你看看他,我說皇上恩典,他立即點頭,寶京王的意思,他也是沖著皇上指婚。」

綿里針不外露,還叫綿里針。

真姐兒笑得用帕子捂著嘴,回想剛才寶京王夫妻的神色,又狠狠笑一回。這笑容好似花中露珠,不時噴灑而出,串串點點的,灑到人心里。

趙赦被笑得心癢癢的,此時天不黑,還不想動真姐兒,只取笑她︰「你笑吧,娶回來不中意,有你哭的時候。」

「我哭?表哥是作什麼的。」真姐兒立即不笑還了一句回來。趙赦微微笑︰「是啊,撮弄毛丫頭,表哥最在行。」

取過小桌子上茶碗剛到手里,真姐兒到了身邊,擰著趙赦笑︰「你再說一次?」趙赦笑而不答。真姐兒故意再問他︰「這在行,有些年頭了吧,當初表哥第一個心動的是誰,也是夫人們?」

王爺板起臉清咳兩聲︰「坐好,不許往前翻。」他茶也不喝了,放下來走到書案後面去。隨手翻開一個公文,看一眼丟給身後跟來的真姐兒︰「你的。」

再翻一下,又丟過來︰「你的。」真姐兒手急眼快趕快接住,正站在那里看女學里的事情。趙安悄然進來,對趙赦附耳道︰「王爺,那人說今晚見面。」

趙赦點一點頭,趙安退出。王爺對真姐兒道︰「小毛,表哥今天晚上不陪你用飯,也回來得晚,或許不回來。你一個人帶著小小毛,不會和她們一起哭吧。」

真姐兒嘟一嘟嘴︰「不會哭,會一起想你。」

紅絹也悄步進來,對真姐兒附耳道︰「那人說,今晚見面。」真姐兒點頭,紅絹下去。真姐兒對趙赦揚一揚手中公文︰「我這就去陪小小毛,表哥,你不要太想我們。」

「去吧去吧,讓人多備幾條帕子在枕旁,哭腫了眼楮可以說睡的,哭濕了枕頭就找不到理由。」趙赦又調侃回來,看著真姐兒離去。

入夜有風,吹得街上風沙飄舞,這風沙中的黑夜,看路也不容易。霍山王府的後門悄悄打開,這是一個不常用的小門,走出來一個身材高大,風帽遮蓋的人來。

在他身後,又跟著一個人。兩個人也不騎馬,在風沙里辨別道路,來到一個茶樓里進去。

外面風大沙多,這茶樓上還很熱鬧。兩個人隨小二去包間里,過一會兒出來一個去尋便所,見左右無人,從後門悄悄走出來。

對街上,依稀可見停著一乘轎子。他進了轎內,解下蒙面的風帽,露出霍山王的面龐。轎子走得飛快,像是轎夫們不用認路。

霍山王在心里默念著︰二百步,二百零一步,拐彎……又覺得轎子滯了一滯,外面仿佛有什麼聲音被拉開。轎子再走,這次是往下。明顯的後轎桿兒抬高,前面的壓低。

一共下去三百多階時,又平行而來。霍山王覺得四面冷,這應該是到了地下。想一想京里還有這樣的地方自己不知道,霍山王不寒而栗。

轎子終于停下來時,轎簾打開,十幾步外一個人昂首站立。這個人也是一身便衣,是安平王趙赦。

趙赦淡淡露出笑容︰「是王爺要找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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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親事出來了,仔仔可以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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