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王妃馴王爺 第一百七十二章,願賭要服輸

作者 ︰ 淼仔

何大人家里分外熱鬧,院子太小站不下人,就站到院外面。往外面看街口上,也有不少人。「恭喜,」新客人過來,到了街口就要下馬,要想到院中恭喜,得擠進來才行。

王妃賞賜新人的消息,一個下午傳遍城里,再傳遍盡可能達到的附近集鎮,來的人,也有城外的人。

星光初上時,西風也盛,風從平地里吹來,滴溜溜轉地過來。在院子里人覺不得冷,反而要解開細狐皮袍子,把里面絲綿衣服全露出來。

兩個大腳婦人從廂房里出來,對著身前的寬身板兒皺眉。用手去推,好似一堵牆,不用手推,她們出不來。

「老爺們讓一讓,我給姑娘們打水去。」廂房里是楊大人的家戲,這戲子里有一半兒是小姑娘,這就是楊大人猶豫不肯出借的理由。

听到姑娘們幾個字,才有人讓路。他們無心去看楊光遠的家戲,因為听到鼓樂聲。兩個何大人的同僚臨時充當儐相,提高聲音笑喝︰「吉時已到,新人進府。」

剛才還擠得不通的街上,現在是閃出一條道。紅色花轎四角扎著嶄新的花兒,在鼓樂手吹打下,迤邐而來。

花轎到門前,四個王府家人送嫁,兩個有年紀的媽媽們攙扶著新人下轎,並不用這里的喜娘。新人依著規矩,是粉紅色衣衫,也沒有蓋頭,是端端正正一張好相貌。

有紅似白的面龐上,鼻子直條條兒,嘴唇紅如胭脂,兩道眼波雖然低垂著,偶爾一轉眸看腳下路,是靈活異常。

何夫人是個賢惠人,這一刻她心中又有不舒服。見何大人滿面春風迎上去,不顧自己官體,對著新姨娘行了一個禮兒︰「下官何鎮恭迎小夫人。」

這是王府里出來的人,非比一般人。

平大人和楊大人目不轉楮看著新姨娘,兩個人悄聲道︰「何大人這個禮,是有名堂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人進房也三把火,這一個禮是應該拜,讓晚上新人好好放過他。」

兩個人在這里嘴里胡唚著,何大人已經把新人接進房中拜天地。見何夫人一直不動,何大人不滿地對她瞪一眼,何夫人只覺得心酸、憤惱,又不得不上前來招呼。

這個新人與眾不同。

一彎冷月照著這里,月色被融得暖烘烘。

街上,有馬蹄聲傳來。行人回避下,十數匹快馬過來。馬是高頭大馬,人是玄色大麾。馬揚蹄時可見金色,這群馬全是用的金蹄鐵。

兩排大燈籠高挑,上面大書「安平王府」四個大字。

快馬上人手指著開道︰「讓開,回避。」後面,又是兩排紅色宮燈行來,挑宮燈的人全是十二、三歲的清秀小廝,在他們後面是一頂大轎,轎上四角金銅鳳頭,轎身全是密密的繡花帷幔。

這是王妃的大轎。

大轎旁側,有一個人騎在黃驃馬上,頭戴太平冠,金簪子寶石閃著冷光,不時和轎中人在說笑,這是安平王趙赦。

這一行人到了街口,就大聲道︰「王爺王妃往何大人家中,何大人出迎。」開道的人停下來,後面大轎走得放慢,轎夫們小步慢行著,等著何大人出來。

片刻,何大人是屁滾尿滾從家里跌跌撞撞出來,回身看一眼又罵自己夫人︰「再磨蹭給你一頓。」

王爺王妃為何而來不得知,不過何大人這小官兒是驚呆住。

數排燈籠把街口照得如白天,隨著何大人出來的大人們顫巍巍先拜倒︰「下官參見王爺王妃。」何大人「咚」地一跤摔倒,再爬起來重重叩下頭︰「下官當不起。」

兩邊廂紅燈籠中有無數威壓出來,開道的十數騎士,更是肅穆讓人發怵。

趙赦隨意道︰「起來吧,我們來吃杯喜酒。」當先帶馬,領著真姐兒轎子來到何家門口。

何大人是最忙的一個,又要拜謝,又要拔腿跑到王爺前面,又不能跑得有過大響聲。他拿捏出一身汗,總算是小步急急趕到趙赦之前來到家門前再次叩謝︰「下官當不起王爺王妃大駕光臨,寒門小院,怕委屈王爺王妃才是。」

「我們坐一坐就走,」趙赦下馬,丫頭們打起轎簾,王爺從轎中攜下真姐兒。大家眼楮一亮,見王妃頭上飾著明珠數顆,幽幽地發著白光。又有一枚金鳳,嘴里叨著一串艷紅寶石垂下。更顯得王妃雙眉斜飛,面上微暈。

何夫人還在發愣,背後被何大人狠狠擰了一下。她忍淚上前行禮,見王爺王妃已經進去。院中滿滿的,全是官員們跪倒的身影。趙赦和真姐兒走到廊下,才漫然來上一句︰「起身吧。」

何大人又機靈的從身後跑到前面,何老太爺也被人扶著跪倒在地,嘴里只是感恩︰「要沒有王爺和王妃,小兒哪里能再娶一房。」

居中的椅子上坐下王爺和王妃,真姐兒面有笑容,慢慢道︰「這要多感謝的是平大人,楊大人,戚大人……。你們才是。」

平大人身子一激靈,楊光遠這滑頭嘿嘿陪笑,戚大人垂頭是恭敬狀,韋三少肅然听著。院子里靜靜,是新人打破這寂靜。

如畫被人扶著進來給王爺王妃叩頭,趙赦成了沒嘴葫蘆,全是真姐兒一個人說話。

「你要好好侍候長者侍候何夫人,早晚勤謹,不得有誤。」真姐兒再對何夫人親切地道︰「她有什麼不好,你不必客氣,只管責罰。」

這話在這樣時候說,何夫人只能誤會成對自己的警告。她上前再跪倒听過,和何大人,如畫三個人一起拜謝︰「多謝王爺王妃。」楊光遠慢慢地,從人堆里擠到廂房中去。不時,要踩到別人腳。走到廂房中,人已經氣喘吁吁。擦著汗水交待家戲︰「要唱拿手的,」

「這是成親,不是唱歡喜的。」家戲班子管事陪笑著說,被楊大人瞪一眼︰「唱拿手的,上面是王爺和王妃在,管他成不成親。」

院中重整鑼鼓來開戲,何夫人催菜到外面來,在人背後悄無聲息抹去兩滴子眼淚。

趙赦和真姐兒並沒有坐太久,听了半支曲子就起身。官員們才安席,又起身送他們離去。

回來紛紛恭喜何大人︰「西北官場上再沒有人給和你相比,你以後的功名富貴全在這位小夫人身上。」

何大人涎著臉受了這恭喜,是眉飛色舞︰「全仗各位大人以後多多提攜。」

在這樣的時候,沒有人想起何夫人。她是在催菜,還是在自己房中,沒有人想得起來。因為今天來的沒有女眷,來看熱鬧的,全是大人們。

星月近中天,明亮可供賞玩。安平王夫妻回到王府,二門上小小身影先迎上來。佐哥兒撇著小嘴兒︰「父親母親哪里去玩了?」

竟然不帶上自己。

真姐兒抱起兒子,扮鬼臉兒哄他︰「母親呀,去有事了。」佐哥兒抱著她的頭頸,搖著頭不信︰「前天,和父親在一起,讓佐哥兒去找哥哥;昨天,又和父親在一起,讓佐哥兒早睡。」

黑黑的眼眸對著父親不滿的瞅一眼,佐哥兒問母親︰「幾時從早到晚只陪佐哥兒?」他扳著手指頭︰「哥哥前天不在,昨天不在,今天也不在。」

真姐兒有些疑惑︰「哥哥哪里去了?」「和小舅舅早就不在。」佐哥兒說過,真姐兒正要人去尋,趙赦攔住︰「兒子大了不必問,你只管你懷里的這個淘氣包。」

「王爺,先生們在書房里請王爺。」書房里當值的小子來請,趙赦和他去了。真姐兒把兒子放下地,扯著他手回房。讓人帶佐哥兒去洗。

房中有銅鏡台,真姐兒坐下卸妝,在這里的只有碧花一個人。給王妃取下頭上金鳳,碧花低聲道︰「施姨娘和昨天一樣,還是不安;水姨娘和水夫人天天在說話,也和昨天一樣。」

「外面的線報拿來我看。」真姐兒不動聲色,游園那晚姨娘們有露面,不指望她們第一晚就有人驚艷,也還是周到的問問她們這幾天如何,可與外人有接觸。

碧花取過密信,真姐兒嘴角上揚,上面寫著這兩天有兩個人窺視王府,這兩個人,是誰?

給姨娘們安排什麼樣的人呢?是將軍還是文官,是體貼入微的,當然是要喜歡她們的人。表哥雖然不反對,卻也沒有表示他會出力。

如果表哥肯學古人賞姬妾,那又另當別論。收到姬妾的人,不敢不對姨娘們好。

鏡中一頭碧絲垂下,還是玉人一個。這玉人,是善妒的人。真姐兒對著鏡子里自己噘嘴,我本性妒,臥榻之側不容他人。

見沙漏已近二更三刻,因趙赦還沒有回來,真姐兒想著今天也是交待,明天也是交待。讓人就喊趙如和趙意過來︰「有兩個人自游園那天晚上,就在王府門外不時偷看,明天去查查,帶他們來見我。」

月華已見露水,趙赦在房中看過先生們擬的賞賜折子,覺得還算滿意。再看到打仗後方的奸商,不得力的官員名單時,也點一點頭。

這上面,不乏有商少陽的人。他兄弟四人,死了一個,還有三人。這三個人在商少陽打仗時,派到前線在流矢中又死了一個,余下兩個不可能會老實。

手指點在鄭忠武名字上,俞道浩道︰「這是商王三弟的家臣,」趙赦濃眉聳起︰「我記得他們名下的家臣有互相通婚的,也有一個姓鄭的?」

「是他的弟弟鄭忠文。」俞道浩說過即明白,含笑提筆︰「我改過來。」俞先生這就全都明白,一氣改了三個名字。

送給趙赦看過,安平王滿意︰「敲打他一下,讓商少陽自己想去。」再問展祁︰「展王妃處可有信來?」

「有易世子在,他搶不走那孩子,王爺請放心。」展祁這樣說過,趙赦也很滿意,對還執筆的俞道浩道︰「余下的糧草,再給易世子加一成送去。還有白石王處,勸他今年一定歸位。」

俞道浩滿面笑容答應著,重新寫好這個公文,送給趙赦看,俞先生又出策道︰「宮中消息皇上病越發的重不能理事,頌殿下大權在握,即位沒有懸念。王爺,此時是您韜光隱晦的時候,急流之中,理當後退一步。」

燭光在窗縫進來的微風中閃了一下,要試著去感受那微風時,卻又不見。趙赦細想自己這幾年,仗打的得意,人沒有宰幾個,也震嚇了商少陽,威懾了霍山王。

新老皇帝交替之即,是趁熱打鐵,還是激流當退?

一抹笑意從眉間閃過,趙赦問先生們︰「你們全商議過了?」展祁也道︰「我們商議過,王爺後退一步最好。」

「說來我听听,」趙赦微閉雙目,看上去似在養神,常跟他的幕僚們全知道,這是王爺在認真傾听的時候。他雖然不看人,那耳朵卻是支起來的。

展祁和俞道浩等人互相看過,由新進軍機幕僚的先生華允誠開口回話。華允誠原本一直在京里,後來打仗時幕僚奇缺,一直謹慎的華允誠由京里調到軍中,對安平王的權威也更為明白,也就更為盡心。

今天由他來進言,是先生們事先說好的,華允誠自己在家里也演練過數次,免得在王爺面前怯場。

此時,他初開始還是有些怯怯,聲音也有些低︰「回王爺,頌殿下年青,」說到這里,把聲音略提起來,這才是中氣十足听上去有底氣的聲音︰「有句話叫小馬兒乍行嫌路窄,頌殿下因為年青,必定有許多抱負在心中,又因為年青,行事中也許有欠謹慎的地方。這時候,咱們理當後退一步,再在諸事上對頌殿下是依從一半兒,反駁一半兒,」

「依從哪些,反駁哪些?」趙赦還是老僧入定的樣子,突然開口問出來。華允誠流利起來,這下面有些主意也是出自于他,他侃侃而談︰「殿下總有不能兼顧的地方,王爺理當依從,讓別人去指出殿下錯誤。殿下之明見,有不足的地方,王爺理當反駁再補充周全,這時候是王爺盡忠心的時候。」趙赦笑了笑睜開眼,意味深長地道︰「老臣多傲慢,你們這主意,是絕妙好主意。不過,不能算佔先,王妃在數月前,就有這樣的話出來。」

書房中先生們原本正襟危坐,當下一起站起長揖︰「王妃睿智,非比常人。」趙赦十分得意︰「那是當然。」眼角掃到俞道浩和展祁,又把他們順便也貼上金︰「這也有先生們的功勞,還有京里的張先生之功。」

展祁促狹上來,對著趙赦躬身行禮︰「這是王爺教導之功,晚生何功之有。」俞道浩一听就來了精神,也跟上道︰「晚生不敢貪功,這全是王爺教誨。」

「全是你們的功勞。」趙赦和先生們繞著圈子,兩個貧嘴的先生再道︰「全是王爺之功。」安平王道︰「好,你們那份兒賞賜,全抹去吧。」

先生們輕笑,展祁躊躇過道︰「這賞賜,還是要拜領的。」俞道浩堆笑︰「功勞不敢擅專,賞賜全給我就行。」

趙赦手指著他們哼一聲︰「你們兩個人,」再看看華允誠,又夸獎先生們一句︰「你們也能提攜後進。」華允誠咧開嘴,受這書房里輕松氣氛所帶,也來上一句玩笑︰「我的賞賜,請王爺盡數給先生們吧。」

大家呵呵笑聲中,趙赦對著外間燭火看看,提聲道︰「小郁,」郁新進來,這小郁是一開始來時有人這樣喊他,發展到現在,是除了王妃全這麼喊。

「你最近會過哪些人?」安平王沉聲道。郁新回道︰「見過本城學里十六人,見過外面學里三十二人,這些人中,只有五、六人可用。這五、六人中,只有一個不認為是王妃黨派,別的人,全認為我在拉王妃黨派。」

星月從窗戶上透進,淡淡白光和燭光紅暈混合在一起,把安平王眼角的得意之色又襯現幾分。趙赦含笑︰「那鶴立雞群的,是哪一個?」

「是本城的秀才徐明棲,他說鳳凰非梧不棲,有能為者當立世,投之為明則明,投之為暗也明。」郁新回的時候,也是有些欣然之色。

挑一個中意的秀才居然這麼難,有時候郁先生回想自己到了王爺門下,就備感他是個胸懷寬廣之人。

要知道安平王當初要郁新的時候,可是沒讓郁新費什麼功夫。

趙赦沒有責怪郁新的喜滋滋,因為他自己也知道眾多的幕僚中,能出挑一個也不容易。他沒有打擊郁新的積極心,又問道︰「別人都說的什麼?」

「回王爺,他們全說三從四德。」郁新回過,先生們又一陣笑。這就不用再多說,三從四德指的全是女人只在針指家宅中,關于王妃是不是背著王爺成立王妃黨派,要和王爺打擂台的這樣話,听到的人不少。

趙赦也笑︰「哦,說得真不壞。」三從四德是女人應該學的,這些秀才們說起來朗朗上口,居然還不覺得臉紅。

安平王就此對余下的人全沒有興趣,只對郁新道︰「改天,讓那個徐明棲來見見。」對別的人,就只字不提。

座中燭光雖然明亮,也可以見到外面星光。「天晚了,你們回去歇著吧。」趙赦還在房中坐著,看著先生們散去,趙星進來回話︰「清源王殿下的隨從,這兩天還在外面窺視。請王爺示下,是不是尋個法子把他們驚走?他們剛才跟著王爺王妃一行,還去了何大人那里。不得機會下手,才又跟著回來。」

趙赦沉吟一下︰「不用管他們,過幾天再說。」適才看過沙漏,安平王也起身,趙星送上繡龍紋的大披風,知道王爺要回去,親手挑過燈籠,把趙赦一直送到二門上。

西風轉為濃烈,白天掃過落葉,夜里又落下許多。一片紅葉被風吹起在半空中,風中盡卷嫵媚。安平王接在手中,見五角俱全又潔淨,握在手里把玩著,嘴里詠著︰「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紅絹帶著丫頭們上夜,隔窗見王爺回來,忙帶著小丫頭殷勤來打門簾。繡簾高打起,趙赦听到兒子在房中咿咿呀呀。

因隔著起坐間不甚清楚,安平王走到寢室外來听。隔著門簾見真姐兒只著桃紅色里衣兒,露出雪白一段頸項,抱著兒子在身前說話。

「母親你陪父親一天,再陪佐哥兒一天,」佐哥兒趁著父親不在,和母親在談判︰「不然你以後要佐哥兒陪,就不陪你了。」

真姐兒露出這威脅真嚴重的笑容,好好和兒子商議︰「你為父親想想,母親不陪父親,父親會哭的。」

趙赦一曬,見兒子也不相信,佐哥兒瞪圓黑豆似的眼楮︰「父親不會哭,父親只會把佐哥兒打哭。」舉著手學父親打人,在自己布偶上「啪啪」兩下,再對母親仰起面龐︰「就是這樣。」

突然福至心靈︰「是不是佐哥兒還不如父親長得高,所以母親要陪他。」

「是啊,長得高的大人才能說話,有發言權。」真姐兒忍笑說著,佐哥兒立即道︰「明天早上我吃這麼一碗飯,後天就長高了。」

听到這里,安平王微笑去洗沐,洗過在門簾外輕咳數聲,房中噥噥絮語立即止住。真姐兒忍俊不禁,看著剛才還在告父親狀的佐哥兒,立即對表哥露出諂媚的小笑容︰「父親回來了。」再討好︰「我把母親還你,明天還教我舞劍。」

「佐哥兒,」真姐兒佯怒,這就把母親賣了。安平王上床,雙手舉起兒子放到自己和真姐兒中間,對他一本正經地道︰「多謝你把你母親還我。」

佐哥兒咧開嘴,老實趴下睡覺,剛趴下,又想起來︰「那父親幾時,把母親還我呢?」作父親的還是挺嚴肅︰「等你幾時能在父親面前說上話,就把你母親還你。」

坐在繡著百花富貴枕頭上的真姐兒不樂意︰「我幾時,成了你們的東西?」趙赦伸出大手在她腦袋上模一把︰「你要乖。」佐哥兒伸出小手,只及母親手臂,笑嘻嘻︰「母親,你要乖。」

骨嘟著嘴的真姐兒睡下來,側身和兒子對過眼楮,再對趙赦瞪一瞪眼楮。這一對父子,都會欺負自己。

上夜的人挑著燈籠行過,見王爺王妃院子里大燈已熄就往前行。深秋晚上清冷,好在王府里樹木多擋不少風。

有風兒吹過,樹葉擋去一部分,身上的暖衣又擋去一部分。行過只有金銀花還碧綠的花架子,前面要近姨娘們的住處。

碧綠叢中幾盞大燈還在閃亮,房中有人影兒憧憧。上夜的人悄悄過去,听到有說話聲︰「如畫這丫頭眼太高,這不,嫁給別人當小妾。這當丫頭的,要服命才行。」

有人悄聲道︰「這是上面那位……」「怎麼會!沒有成親時也有人這麼著,王爺全打發了。」就有人正色出來反駁。大家想想也是,王爺以前就是不狎玩丫頭的。

施姨娘也坐在其中,夜冷淒清也罷了,她會近日听到的傳聞嚇得不能入睡。她不睡,伴她的媽媽們也不睡,大家在一處做針指,全在這門房里。

正在說著話,外面有人道︰「該睡的時候了。」上夜的人听到這些不能听的話,依著王妃的吩咐不再往里面看,只把她們分開。

有人听出來上夜的是管家,大家忙回道︰「這就去睡。」七手八腳把大燈熄滅,施姨娘也夾在人中走出來,沿著抄手游廊漫步回房,眼望耿耿星河,她心中起伏萬千。

有人說,王妃要對姨娘下手;有人猜,王妃要打發姨娘。施姨娘心中難過,她對王爺可是一片真心,就是數年不受寵愛,也願意為趙赦守上一輩子。

王妃在殿上的言論,已經由水姨娘處證實。還有今天下午去給王妃請安,女學里的幾個人在王妃房中說話,王妃也留下施姨娘听听,听得施姨娘更為擔心。

要不要去對王爺說說,施姨娘立即否定自己這樣的想法。以前王爺還會不時來自己這里,成親後不來,並沒有人能系住他的腿。

對著斑斕星月,施姨娘垂下淚來,怎麼辦?要是王妃真的打發姨娘出門,自己要怎麼辦才好?

回到房中躺下,一夜未睡到天明。一早起來往水姨娘處去,見水姨娘正在梳頭。「這金花兒真是好看?」拿起一枚海棠花金簪施姨娘找話說。

「我喜歡的,還是百合花。」水姨娘沒有問施姨娘來意,有一句沒有一句地說著。說不上兩、三句,施姨娘自覺得無味離去。

和水姨娘說什麼呢?她性子比自己開朗,或許比自己要看得開才是。再說她的娘家,是在西北這里。

出來紅葉下怏怏而行,不知不覺行過香徑,又過木橋,見眼前紅色雕梁垂花門出現,施姨娘這才恍然,又來到王妃院門前。

她長長嘆一口氣,見院門中蹦出佐哥兒來,嘴里嚷著︰「找哥哥。」丫頭媽媽們跟著去了。走來一行人,是一早來請安的何大人一家。

見一個孩童大搖大擺而來,如畫忙提醒道︰「這是小王爺。」何大人快把頭垂到地上去行禮,佐哥兒早就跑了。

如畫帶著他們繼續往王妃院子里來,有些炫耀地道︰「這里全是香樟樹,初種的時候只活了三株,王妃說一聲好看,王爺讓工匠日夜守著,又從福建調來不少工匠,這才活了這一小片林子。」

何大人素然起敬,何夫人只能是再陪笑。再到垂花門前,如畫對著守門的媽媽們行過禮,又手指著門上垂頭蓮花道︰「這個,全是涂的金,這丹朱顏色,再也沒有更正的了。」

一個顏色也細細地要說一回,何大人是听得全神貫注,以後可以對著別人當談資,何夫人覺得臉上陪笑得有些僵。

她再瞅如畫一眼,這是小妾?她倒像正房太太。

以何夫人想,這是王妃有意為之。因為何夫人被何大人說動,一起來王妃面前哭求有妾,王妃才這樣整治自己。

卻不知道在真姐兒心里,是送給她的一個好機會。借著這個機會,真姐兒把和官員們之間的僵局解開。至于打發如畫,倒不是最重要的。

趙赦這個人,要是丫頭能上手,他就有無數通房。

佐哥兒帶著丫頭媽媽來到書房,大大咧咧地只到院門,就縮頭縮腦起來。不僅丫頭媽媽們看著好笑,就是小子們也嘻笑起來。

「父親在哪里?」

「王爺不在。」

縮著的小腦袋立即伸長,小身子也挺直。重新恢復大搖大擺的佐哥兒,大步來找哥哥。天氣冷,最近母親總讓穿上小靴子。

走廊上小腳步聲「噠噠」而來,趙佑和沈少南各自坐好︰「佐哥兒來了。」小子們打開門,門外站著一臉苦大仇深的佐哥兒。

先用眼楮對著哥哥看著,趙佑手里拿著書,正在念著;再看小舅舅,正襟危坐在執筆。這兩個人,都像是沒有看到佐哥兒。

「嗯咳!」佐哥兒點著小腦袋,驟然來個大聲。

嚇一跳的,是對他笑臉相迎的世子小廝。

趙佑不慌不忙露出笑容︰「哈,你來了。」沈少南笑得和藹可親︰「好久不見。」

佐哥兒搖著腦袋進來,爬到趙佑膝蓋上搗亂︰「讓我看看這是什麼書,大哥,你這幾天哪里去了?」

「我全在家。」趙佑很無辜。佐哥兒舉起小手揪他衣襟︰「昨天父親帶母親出去玩,佐哥兒要來找你玩,你不在房里,」再雙手揪緊哥哥衣服,回身去指責小舅舅︰「你也不在。」再回頭瞪哥哥︰「你的馬不在,」再轉過腦袋問小舅舅︰「你的小子也不在。」

沈少南又笑得差一點兒要從椅子上摔倒︰「他的馬和我的小子,這能相提並論嗎?非同一物種是也。」

門外沈少南的小子很委屈,我又不是馬。

世子身上寶藍色繡梅枝兒的衣服,經過佐哥兒這樣扯來拉去,懷中掉出幾個東西來。「叮叮當當」摔落在地上滾多遠,那又白又紅的樣子,吸引了佐哥兒的眼珠。「哎,這是我的。」世子很無奈,沈少南也有擔心。小廝們急忙去撿,也不如佐哥兒快。小身子敏捷從趙佑膝蓋上爬下來,嘴里嚷著︰「我來,你們不許動。」

伏身到放香爐的高幾下撿到一個,再找別的,就沒有找到。「咦,明明看到有三個?」佐哥兒這樣說著,人快要趴在地上拿眼珠子瞍地。

沈少南忍住笑,用自己衣擺蓋住一個。趙佑也忍住笑,鞋底下踩住一個。佐哥兒找了半天沒有,拿著手里這個來問趙佑︰「這是什麼?」

那腦袋上全是得意︰「你不告訴我,我給父親看。這是玩的吧?這不是玩的,怎麼會放在懷里?」

「咳咳,這是,」趙佑清咳幾聲正要扯個假話出來,門外小廝們垂手悄聲︰「王爺回來,哥兒們快用功。」

趙佑編出來的假話一下子卡在嗓子里,差一點兒真的要咳嗽起來。伸長脖子見父親身影行過院中,他旁邊走的,是祖父和外祖父。

「噓,快給我,我給買好東西吃。」趙佑臉上都變了色對佐哥兒低聲要東西,旁邊的沈少南,也嚇得白了臉。

王爺教訓世子,倒是不罵得凶,他是有不趁心的地方,抬手就打。趙佑昨天挨了兩巴掌,就是功課上字寫得不如父親意。

要是依沈少南來看,趙佑的功課已經足夠好。

雖然沈少南不挨打,可是見到這樣氣派,已經嚇得不行。他在這里幾天學業進步不少,全是嚇出來的,沈吉安知道後,更是打定主意要把沈少南放在這里念書。

是以沈四少一听王爺回來,也是嚇得不行。

佐哥兒還在挑著小眉頭得意,嗓門兒還不小︰「我告訴父親去。」趙佑顧不得別的,把弟弟一把攔在懷中,捂著他嘴往外面看父親不見,應該已經到了廊下,這才赤眉瞪眼地哄他︰「千萬別說,好弟弟。」

「好,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佐哥兒自以為得意,聲音放低對哥哥說著。外面有腳步聲,趙佑飛快把佐哥兒放在地上,雙手放在書上,對佐哥兒輕聲道︰「要是讓父親看到你這時候來搗亂,也要打你。」

佐哥兒立即手忙腳亂,「撲通」往地上一坐,坐的同時不忘從桌子上隨手取過一本書,按在地上就「嘩啦嘩啦」翻著裝看書。

「我的書,」沈四少要急了,小手飛快的取走的,是他的書。

腳步聲已到門外,趙佑目不斜視只對著自己的書,沈四少手急眼快又取一本來救急,再看地上坐著的佐哥兒,搖頭晃腦翻得很是飛快。看上去,不知道哪一個學里用功的學生。

趙星出現在門口,見到佐哥兒這樣,險些笑出聲。忍住笑,對世子行個禮︰「王爺讓世子去,」再對沈少南道︰「也讓四少爺去。」

「那我呢?」佐哥兒幾時受到冷落,他都不會喜歡。仰起面龐問趙星,趙星一臉恭敬︰「您,還是在這里看書吧。」取過一個梅花凳子用袖子拂拂灰︰「小王爺請坐這里,坐地下冰。」

佐哥兒不介意︰「我已經不穿露褲子,坐地上也一樣。」

趙佑和沈少南都要笑,坐在那里裝翻書的佐哥兒,原來已經不用穿。他們只遲疑這一下,就一前一後往隔壁而去。

趙赦喊他們來,只是問問功課,再就道︰「為父就要往京里去,世子,你大了,你往軍中去。」趙佑是歡喜得要跳起來,見父親沉下臉,趕快壓抑住喜歡,垂手道︰「是。」

往軍中去,是世子爺一直在想的事情。

童年時在軍中渡過的美好時光,趙佑在父母親不在身邊時,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想。

他只垂下手應過,又覺得不能表達心中的喜歡。哈腰撩袍上前跪倒在父親膝前,這一次跪得很近,離父親膝前只有半步。

「父親,我在軍中一定不墜父親威名。」趙佑太喜歡,情不自禁說出來這句話。趙赦沉著的臉有了一絲笑容,同在房中坐著的趙老大人和沈吉安是哈哈大笑︰「多麼好的孩子。」

趙赦對著長子,也有一絲情緒流露。面龐雖然沉著,嗓音卻是關切地道︰「到了那里,一切听將軍們的。趙吉趙祥陪你,你事事要听人勸,要多揣摩。展先生隨你去,功課也不可以丟下。」

「是!」趙佑挺直胸膛答應,是歡天喜地。再來到祖父面前行禮︰「回去告訴祖母,今年我雖然不能陪她和祖父過年,卻是往軍中去磨練。有佐哥兒呢,好東西都給他吧。」

門簾外「嗖」地伸進來一個小腦袋,佐哥兒也歡天喜地︰「哥哥,你說的是真的?」這句話說過,小腦袋立即「嗖」地再縮回去,小腳步聲跑得「蹬蹬」的,人也揚聲在喊︰「我看書去了。」

趙赦壓根兒就沒有笑,這有什麼好笑的,孩子們就是這樣不是嗎?不過身為獨子長大的安平王,總覺得一陣暖流在心里。他是獨子,對于自己兒子們這樣你親我愛,是喜歡而不是覺得要笑。

趙老大人和沈吉安笑得又放聲,听趙赦喊沈少南到身前,對他稍有兩、三分霽色︰「我對岳父說過,也同你姐姐說過,你同世子,一起到軍中去。」

沈四少直接跳起來,他比趙佑要大上好幾歲,兩個人十分親厚。正擔心世子去了軍中,他怎麼辦?听到這句話,沈四少直接歡呼雀躍,再才跪倒拜謝︰「多謝王爺。」

回身來尋父親︰「我也能去。」

在趙佑嘴里,把能去軍中說得好似能耐人才可以去,又有王爺的大捷在前面,沈少南心里一直把軍中向往成全是英雄好漢的地方。

「去謝過親家,」沈吉安又讓兒子謝趙老大人。

趙赦把兒子再教訓幾句,沈吉安也教訓過沈少南,讓這兩個人出去。沈吉安感嘆地說了一句︰「王爺手里,是能出息人。真姐兒要不是嫁給王爺,怎麼會有這樣出息?」

讓沈少南也去軍中,就是真姐兒先對父親提出來。她當時是這樣說的︰「沈家理當壯大,成為詩禮大家。」

「岳父,真姐兒小時候,就應該有些不同?」趙赦內心的疑惑又被勾起來,真姐兒有時候表現得好似太有城府,而趙赦對沈家的人觀察來去,沒有發現他們有這樣的特性。

沈吉安是年長,有經驗,而沈少南,卻比真姐兒當年差得遠。真姐兒在沈少南這個年紀,還正在表哥身邊裝著天真無邪。

沈吉安一口否定︰「她在家里,字也認不全。」趙赦心中啞然失笑,是啊,壹貳參都認不全。

這疑問,只能再放在心中。

風呼呼吹過外面梧桐樹,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趙赦微笑,真姐兒這個小丫頭會掩飾她自己,想必是裝了許多。

王爺在和父親、岳父說回京的事情,隔壁是鬧翻了天。趙佑一回來,佐哥兒就揪住他袍角︰「駟馬難追吧?」

世子在弟弟小臉上揪了一把︰「你學會這一句,用得還挺對。」抱著弟弟坐下,見到他放在地上的書,趙佑又大樂喊自己小子︰「送佐哥兒父親面前去,告訴父親他會念左傳。」

「哥哥,你說話駟馬難追吧?」佐哥兒握緊小拳頭,小臉兒黑下來︰「你說過年不回去,祖母的東西都歸我,是真的嗎?」

世子笑倒,連連點頭︰「駟馬難追。」

這才放心的佐哥兒,又把手中撿到的,哥哥懷里跑出來的東西送到世子眼前︰「這是什麼?」他嘿嘿笑著︰「你不對我說,我去給父親看。」

「這個呀,叫骰子。」趙佑接過那點紅點白漆骨骰,在桌子上拋給佐哥兒看︰「這是一、這是二……這是最大的,是六。」

佐哥兒瞪大眼楮︰「這有什麼用?」他仰起面龐來看哥哥。趙佑道︰「你拋的數字最大,你就可以說話。」

「我就可以說話,」佐哥兒一下子來了精神︰「我說話都要听嗎?」趙佑道︰「那是當然,你要說什麼?」

扁一扁嘴的佐哥兒,把話咽回去。讓哥哥教了一會兒,一伸手把骰子又握在手心里,小拳頭攥著緊緊的,溜下哥哥膝蓋小跑兩步。

到了門前,回身看看地上那書︰「這書我不要了,」看門的小子們不及打門簾,他已經溜了出去。

「哎,去告訴他,可不能送到父親面前去。」趙佑急急伸手,佐哥兒已經跑走。小廝跟上去,對佐哥兒一陣交待︰「不能說是世子爺這里拿到的。」

佐哥兒道︰「我知道。」

天到中午,王府門前的街角處,又出來兩個昨天來過的人。這一次他們換了裝束,昨天是打扮成農夫,今天是打扮成漁人。

可憐這天冷的,趕得上京里的冬天。風「嗖嗖」地從街上穿過,好在行人熙熙攘攘帶來不少溫度,才讓這兩個身背漁網,手拎著*魚簍子的人,沒有凍得更狠。

就這樣,他們也是吸溜著鼻子,全身是狼狽相。

魚簍子里「吧吧」著,還有魚兒在動。其中一個人低聲道︰「下次要買死魚,這魚也太鮮活。」魚身沉悶的摔打聲,在人聲中也听得過于清楚,讓這兩個人清源王的隨從,覺得有些心驚。

安平王府游園那天晚上,清源王殿下就此消失。僥幸逃出的他們,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清源王殿下只能在安平王府中。

從此,一天一個裝束,出現在這里。兩個人裝著賣魚,又盼著這魚沒有人才好。今天真是郁悶,居然是兩條活魚。

西北不是少魚嗎?城外買的魚,居然是活的。

「吧吧,」魚繼續在魚簍子里動著,把一個人引起來。

腳步到了魚攤前停下,這個人道︰「你們,是外地人吧?」兩個人都很鎮定︰「是啊,我們兄弟流落到此,來找生活。」

「那就難怪,要知道這是王府門前街,尋常沒有人敢在這里擺攤子賣東西。」這個人一身黑色府綢袍子,說過對著沾著泥的魚簍子看著,眼楮里亮了︰「是活魚?取來我看。」

兩條鮮活鯉魚倒出魚簍來,黑色府綢袍子的人中意道︰「多少錢?」

兩個人對著看看,還指著這魚在這里再呆一會兒呢,現在就賣出去?兩個人開了一個大價錢︰「一兩銀子一條,」這是買來的雙倍價錢。

「我要了,不過你們得給我送到王府里去。」黑色府綢袍子的人說過,兩個隨從一下子明白,忙不迭地應聲道︰「好好。」

他們要的,就是能進王府里看看。

黑色府綢袍子的人在前面走,這兩個隨從在後面跟著問︰「先生是王府里的人?」奇怪,從坐在這里擺攤,就沒有注意到他幾時出來。

「我是采買,你們喊我三管事,以後有這新鮮的魚,只管送來。」三管事負手挺胸在前面走,看上去昂揚七尺,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奴才。

兩個隨從誤打誤撞地能進王府里打探,是笑逐顏開的巴結︰「三管事,你們要短工嗎?我們兄弟有力氣……」

「有力氣?想要有力氣的,軍中哪里拉不來一營人。」三管事不客氣打斷話,隨從們再陪笑︰「是是,」

走過王府大門,從角門進來,行過修竹綠樹來到廚房里。三管事的一邊走一邊道︰「你們出來時,不可走錯了路,前面是內宅,是王爺王妃和姨娘們住的地方。」

這個人,居然對著外人介紹起來。隨從們用心听著,眼楮看著內宅里,要是殿下被禁,應該在那里才是。

廚房是單獨的一處院子,有兩個綠衣紅裙的丫頭行來,嬌聲道︰「三管事的,今天有什麼新鮮菜?」

「哈哈,有新鮮的魚。」三管事示意讓丫頭們看身後的人手中︰「大活魚。」兩個隨從只覺得丫頭眼楮不在魚上看,卻在自己面上掃過。

紅絹板起面龐,這兩個人生得還不錯。是游園那天以後就在王府門前伸頭探腦的人,王妃讓丫頭們先來相看。

真姐兒會錯了意,以為是為姨娘們而來。

碧花也皺眉,這是哪里來的這兩個人,這有什麼可看的?

三管事的讓讓身子,府里多少活魚,魚全是大車送來養在池中隨吃隨宰。王妃交待讓這兩個人進來,三管事的只是照辦。

在三管事和丫頭來看,這兩個人不知道交了什麼好運,居然能讓王妃有青眼。

胡亂看了一回,紅絹和碧花回去,路上遇到趙星和趙辰,兩個丫頭紅著臉躲開。趙星和趙辰也紅著臉,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開。

回到京里要成親的奴才,這又是兩對。

「兩個人一身骯髒,長得還有樣,就是太貧寒。」丫頭們進來對真姐兒學著話,真姐兒好笑,這是哪個小官兒嗎?敢有這樣膽子天天在門外轉悠。

有這樣的膽量,應該是真心吧。

想著他們的住處也打听出來,是住在客棧里。或許是哪一位官員們的親戚吧?

見天到正午,往簾外道︰「佐哥兒在哪里?」丫頭們尋了半天,一直找到園子里小亭子上,才把佐哥兒找出來。

這個小亭子飾著錦繡,有火盆不冷。佐哥兒坐在亭中安設的錦榻上,一遍一遍擲著骰子不亦樂乎。

「小王爺在這里?是午飯時候了。」听到外面有丫頭們說話,佐哥兒收起骰子跳下錦榻,伸個腦袋出來,見是碧花才把身子也出來︰「原來是你。」

碧花進來,見小亭子上並沒有別人。出來又訓跟佐哥兒的丫頭︰「小王爺還小,應該在一處侍候。」

丫頭們笑著分辨︰「他不讓。」再看佐哥兒,早就跑遠。

真姐兒在看人上菜,脆皮鴨子,瓦塊魚……。全是佐哥兒愛吃的。「好香,」佐哥兒人到院中,就吸鼻子聞聞香氣,歡呼著進來︰「母親,我要吃飯。」

人進來後小腦袋極靈活,左看右看見不到父親,又跑到母親房中去找。真姐兒跟進來,笑得格格兩聲。

兒子趴在地上,對著床底下在瞅著。見母親進來,回頭嘿嘿︰「父親不在這里。」

「你父親幾時在這里過?」真姐兒扯起來兒子,碧花送上手巾把子。給兒子擦手,真姐兒要訓他︰「讓你父親知道,又要揍你小。」

佐哥兒用手擋著小,嘴里嘟囔著︰「母親不乖。」

「我乖呢,」真姐兒和兒子對了一句,又忍不住笑起來。攜他上桌,真姐兒笑著︰「父親中午在書房,母親專門陪你用飯可好?」

得寸進尺的人,就是佐哥兒,他站在椅子上,人趴在桌子上用筷子去叉菜,隨口一句就是有震懾的︰「是天天嗎?」

「是今天,」真姐兒不讓丫頭們動手,親手給兒子盛飯,給他挑魚刺,再喂他喝湯。

手持著小銀勺子的佐哥兒,是很有順序的。先往嘴里塞半勺飯,再張嘴對母親「啊啊」。母親給他一口菜,佐哥兒再塞半勺飯,這下子滿意了,程序結束。

嚼幾嚼,把飯菜一起咽下去,再張嘴︰「啊啊,」,母親再給一口湯,咽下去,再用自己的小銀勺子塞半勺飯,再對著母親「啊啊」討要菜。

丫頭們見王妃這樣忙,爭著拿筷子要來布菜,佐哥兒小嘴緊閉,搖著腦袋︰「唔唔」,那意思,不要你們。

直到小肚皮吃得飽飽的,佐哥兒仰靠在椅子上舒服之極,眼楮瞄著母親這才開始用飯,佐哥兒心里突然有擔心,晚上父親也回來,佐哥兒的晚飯,就吃得不這麼痛快。

這個問題真揪心。

帶著這個問題,佐哥兒去睡午覺。母親身子香又軟,和父親的不一樣。佐哥兒眉頭一皺,打算實施自己上午的主意。

這主意,可全是靈感出來的。這靈感,當然來自哥哥的話。

美美的睡了一覺,讓丫頭們給自己穿好衣服。見母親不在也沒有問,佐哥兒出門對自己的丫頭媽媽們道︰「去找父親。」

小腳一蹬,在前面帶路往書房里來。

趙赦中午是和父親,岳父、世子,沈少南用的飯,席間多勉勵,用過午飯也小息了一會兒。

才起來在看自己和真姐兒返京的行程,窗下有人回話︰「佐哥兒來了。」

門簾打起,王爺沒有抬頭。直倒佐哥兒雄糾糾到了身前喊一聲︰「父親。」趙赦才看兒子,這個孩子生得更是英俊。

頭上小小太平冠,用金猴兒簪子束住,身上一件綠羅袍,腰中系著紅玉腰帶。鼻梁兒如小小玉柱,眼楮里永遠透著精神。

趙赦見到,永遠是心喜的,不過這嚴父面龐,還是要擺出來。

「有什麼事嗎?」王爺問兒子。

佐哥兒露出小白牙一笑,嘴上小豁牙又多了一顆。牙少了一顆,不妨礙他小嘴兒巴巴︰「我要和父親比一比,佐哥兒贏了,天天陪母親。」

這一個,是為爭真姐兒來了。

安平王竊笑,和自己爭真姐兒的,是兒子。他威嚴地更把身子坐直,道︰「怎麼比?」老子還能怕兒子不成。

小手掏到懷里,鄭重地取出一個有紅有白四愣著的……。骰子,趙赦忍俊不禁,原來是比這個。

「哥哥說,點子多的人,別人都要听他的。」一不小心把世子出賣,佐哥兒還沒有發現。

當父親的決定應戰,主要是兒子太小。對戰之前,不應該藐視對手,可是兒子,實在太小,像是數數,也只數到十個。

趙赦一指小桌子對面的錦榻上︰「坐那里。」佐哥兒爬上榻,兩只腳相互一蹬,麻利地把腳蹬掉。盤膝而坐是一直在學的,兩條小腿兒盤好,佐哥兒認真嚴肅地拿著那枚骰子,虔誠鄭重地在桌子上一擲。

呀,六點!

小王爺興奮得小鼻子煽動著︰「父親,我贏了。」趙赦微笑︰「為父還沒有擲,你看著。」把骰子拿在手里,先愣了一愣,這是世子的?這是灌了水銀的骰子。

骰子在手里,先有流動重力不均之感。玩樂樣樣精的趙赦,一下子就試出來。

不容他多想,佐哥兒催他︰「父親快擲,你擲個五點,我就贏了。我贏了,就是我陪母親六天,父親陪母親一天。」

趙赦又笑了一下︰「為父就是擲個五點,應該陪你母親五天才對,怎麼成了一天?」這孩子帳算的,想來長大不會吃虧。

「那……也許父親扔的是個一點呢?」佐哥兒機靈地把話題角度換了一換,趙赦又要失笑,為著嚴父威嚴,把面龐重重沉下來,繃著臉道︰「你看著。」

隨手一擲,咦,六點!

六枚紅著點子的一面朝上,旁邊是佐哥兒轉過轉去看著的小腦袋。趙赦笑得肩頭有些晃,看著小兒子不胖不瘦卻顯得不小的腦袋圍著這六點看。

片刻,才抬起臉來不敢相信地道︰「這是真的嗎?」

安平王大樂︰「願賭服輸,不許耍賴。」佐哥兒小嘴兒微張著,那表情像是他在吸冷氣,又像是他有些牙疼。

「不行,這個不算。」佐哥兒噘著嘴,決定耍賴一回。趙赦忍住笑,對兒子黑著臉︰「依你又要怎麼樣?」

佐哥兒想想香軟的母親,想想自己中午吃的那頓美美的飯,小腦筋起勁兒的轉,對父親道︰「再來一回。」

「好,要來個正規的。」趙赦說過,佐哥兒不懂了︰「什麼是正規的?」

當父親的起身,到書架上取過一個漢玉的小碗來,里面是三枚骨骰,白色如玉,紅色如朱。佐哥兒一見喜歡︰「好,我用三個,父親用一個。」

趙赦再也忍不住,因為他忍不下去。笑容滿面道︰「要公平,咱們都用一樣的。」佐哥兒勉勉強強答應下來,主要是因為父親是父親,父親生氣可以動手打人。

父子兩個人重新開戰,「叮當」數聲,是佐哥兒先擲。骰子在白玉碗中跳動著,停下來時,再沒有剛才的好運氣,一枚一點、一枚三點,一枚四點。

「這是,一、二……」佐哥兒皺著小眉頭數著,趙赦含笑等著。見兒子報出數來,是小嘴兒咧多大︰「我有八點。」

對著兒子這樣喜歡,安平王覺得有些不忍心打擊他脆弱的小心靈。可是不打擊他,真姐兒就沒了。

小小得意的佐哥兒又開始催︰「父親請,」很有得色,佐哥兒有八點呢。

「叮叮當當」,是王爺拿起三枚骰子,在手心里晃幾晃,擲到玉碗中。佐哥兒瞪圓了眼楮,只看著骰子;王爺笑著,只看著兒子。

「停!」骰子停下來,佐哥兒瞪圓的眼楮,變成傻了眼。這三枚,全是六點朝上。「這是,一、二……」佐哥兒數到十,對父親傻笑一下,再重頭數起。

字他認得有些,數字還沒有學全。他還小,啟蒙還不到時候。只知道一到十的佐哥兒,這就數不過來。

雖然數不過來,也知道父親的這一次比自己的大,佐哥兒垂頭喪氣。母親,把母親輸給了父親。

王爺和藹可親地安慰兒子︰「這次不算,」佐哥兒眼楮一亮︰「好!」趙赦笑個不停︰「不過你再要賭,得拿點兒什麼出來才行。」

「我……有彈弓,還有父親給的小木劍,」佐哥兒真的開始清點自己的小私房。趙赦搖頭微笑︰「這個不能當賭注,佐哥兒,你輸了,每天背一首詩,讓你母親看著你,」

眼楮再一亮的佐哥兒趕快答應下來︰「好好,就這樣來。」小小的佐哥兒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父親要是輸了,應該給什麼。

當下父子再次開始,小手一灑,「叮叮當當」過,佐哥兒瞅著點子記住;大手一拋,「叮叮當當」過,王爺來教兒子︰「這是十一、十二,十三……。十八點。」

不管怎麼擲,安平王統統十八點。

對著自己的兒子作弊也許不對,不過王爺心里,是毫無內疚心理。

半個時辰後,趙星回話︰「小陳大人來見。」王爺才和兒子結束賭博,佐哥兒聳拉著腦袋出來,趙赦是滿面春風在他身後還要交待︰「今天晚上為父回去,就要背一首出來。」

沒精打彩的佐哥兒來找母親,真姐兒管家才回來,偶得閑暇時間趕著表哥的針指,見兒子進來,隨口道︰「回來了,快來吃點心。」

「母親,你要先教我背詩。」佐哥兒很老實,願賭服輸這話,在書房里听父親說了不止兩、三次。

真姐兒詫異了,小兒子從來淘氣,讓他念書要哄著才行。今天,這日頭從西邊出來的?看看外面,也不是啊。

對著兒子受盡了委屈的樣子,真姐兒把他抱在懷里︰「好寶貝兒,告訴母親,你怎麼了?」佐哥兒倚在母親懷里才有笑容,極為難為情的道︰「我把母親輸給了父親。」

「啊?」真姐兒微張著紅唇,對著兒子歉疚的小面龐,忽然吃吃而笑︰「你說什麼?」佐哥兒嘟嘴,把懷里那枚骰子給母親看︰「就是這個,我輸了。」

------題外話------

趕上了,總算是趕上了哈,還早了一些。一寫到佐哥兒,仔仔就想笑。真可愛,也淘氣。

為了淘氣的佐哥兒,還有月復黑到兒子頭上的安平王。親們,投出你們的票票,讓仔仔少為票票憂心一些哈。

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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