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拿起放在桌上立的端端正正的相框。
照片中的孩子站在火紅的楓樹之下,微仰起小小的下巴,晶亮的眸子恰在陽光的瑩然,熠熠生輝,鮮艷的,頹麗的,像極初綻的茶花。
細細撫模著相框玻璃表面——美人兒,你騙我,對不對,你一直都沒有忘記她。
難道,這麼多年,她還是你心中的痛嗎?
即便她看到了你最不堪的一幕,周之愷,你還是無法討厭她,對不對。
原來在你周公子的世界里,也承載不了除了她另外的一個人。
念及當初,他為何選擇去了上海,而不是報考了北京的學校,很大一部分,或許,只有她沈熹微知道,他自己也承受不了吧,他亦覺得自己那般骯髒,想遠遠的離開他們,時隔這麼久,那曾經帶與他的傷害,那暗無天日的世界,是不是只是如表象那般痊愈。
總以為,是他傷害了那個朗朗活潑的女孩,不想,結局或許只是那個孩子拋棄了她沈熹微的美人兒,一直一直,她都以為時隔這麼多年,那天所發生的一切,即便遭遇凌遲,也定然不會比那天更痛苦,總是假裝他忘記了,相反,他根本記憶猶新。Pxxf。
這廂,沒有哪一刻,比這更心疼她的美人兒。
喃喃低吟——美人兒,我的美人兒,那天所遭遇的一切,你壓根一點都沒有忘對不對,可是,即便這樣,你還喜歡著她是嗎?她真的就這麼值得你這樣。
如果沒有她,那如暗涌潮水襲來的殤痛其實並不屬于你。
其實,她的美人兒一點都不快樂。
如是,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寥寥星光的夜晚,那個黑暗絕望的巷口。
當她趕到看見他殘敗的蜷縮一團。
淒美而絕望的對著她微笑。
那笑容映在她的眼眸里,驚心動魄,如今,才更明白,那是一種絕望至深的表情。
了無希望。水起起來。
她,立在他的面前,緩緩蹲下來,輕輕擦干他那嘴角未干的血跡。
依稀記得,她雙腿止不住的顫抖。
就算多年前,她多麼希望,那個蹲在牆角蜷縮一團,雙目呆滯空洞的少年不是她的美人。
她沈熹微的周少爺,俊俏妖媚,怎是這破敗模樣。
她只沉浸在往事中,喉嚨卻驀地有些難受,一口腥甜涌到唇邊,之後,生生的咽了下去,她不能讓他知道。
周之愷,有朝一日我多想知道你不再喜歡著她,又怕你知道所有的真相,這麼多年一直不敢告訴你,保留你最初美好的印象。
也許,會有那麼一天,我沈熹微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你能原諒我嗎?你還能再做我的美人兒嗎?
今生,我亦定會為你付出一次。
她下床,穿上拖鞋,緩緩的移到門口,打開一條細縫,望向客廳,只看到,周之愷站在那里,不說不笑,沉寂得毫無生氣。不似了平日模樣。
之愷,為何在人前要這樣表現的快樂,其實,你在我面前是不需要偽裝的。
難道,是你忘記了,你是我沈熹微傾點的美人,我了解你比了解我自己還要透徹,所以,請不要試圖瞞著我。
如是那般,我定心殤。
她沉默,只是開了細縫淺淺瞭望于他。
然後,輕輕的關上門,擰了門把,悄悄的上了床。
你如是非得這般,我沈熹微就裝作不知好了,一直假裝你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
于你,于我,便是晴天。
這廂,周之愷朝臥室看向緊密關上的門。
抬腳走進,幾次抬手敲門,未果。
終究放棄。
她,一定是看見了,如是這樣,又何必打擾于她呢。
總歸,她定是知道了。
沒來由的心情忐忑起來。
外面的雷聲仍轟隆轟隆的。除了外面黑夜乍響的雷聲與混雜噠噠的飄雨聲,室內是極安靜,他卻似听到了密密的腳步聲,夾雜著口哨聲,之後,便停止了揉頭發的機械動作,站在花灑下,靜止起來。
氤氳的霧氣,只有那一雙大眼楮,在水下,被泡沫欺紅了眼,依舊未眨一下。
那個夜晚,撕心裂肺的絕望如同一灘死水的感覺重又回來,交疊的影像閃了腦海,擊了心智,縈縈不去。
浴室嘩啦呼啦的流水聲。
抱頭遂按住太陽穴,朝著牆角一點點的滑落下去。
許久,熹微並未真正睡著,便起身出去倒了杯水,發現沙發上並未見他頎長的身影,恰時,听到浴室嘩啦嘩啦的水聲,便知,他在洗澡。
之後,反正是睡不著,便坐在沙發上重新打開了電視。
晚間劇場,那部曾很是火熱的都市愛情劇已播出了半集,中間插了廣告,這方,她才想起來,他還沒出來?
便起身,來到門前,敲門。
他的眼楮有了短暫的聚焦,靜靜轉向門,似是在看向門外的她,毫無波瀾,如同死水一般的目光。
她,定了定神。焦急。
「周之愷,美人兒?」
又連敲兩下。
依舊回應她的的是安靜,沉默。
終究,按耐不住。
聲音已是發顫。隱隱有了哭腔。
「周之愷!你丫給我出來!我要洗澡,我要洗澡啊!你出來,你出來,不要霸著浴室听到沒啊。」
這刻的心情,慌張,心跳加速。
只因,他在里面已是太久。久的她的呼喊他都不回應。
這廂,她所有的慌張都來自里面不吭一聲的男人。
每次,她的美人兒,從那個穿淺淺白色T恤俊美堪比女孩還要好看的少年之時,她便恨不得拿平底鍋敲他的頭,話怎麼這個多,吵死了,吵死了。
而這刻,沒人對著她吵了。
扶住門面的素手緊緊攥了起來,指節箍的發白。
愷,你到底怎麼了,你之前還好好的呀。
如若你不喜歡我住在這里,我可以走的,你不要不理我。
她害怕她的周美人不理她。
良久,不知道要如何辦時,亦考慮是不是要撞進去。
門「啪」的被打開。
她抬眸——那線條極盡優美的腰部圍了純白的浴巾,漆黑如墨的碎發啪嗒啪嗒的往地板上滴水,而這,面部還殘留著些些白色泡沫。
終究,吸了鼻涕,眼里熠熠發亮,晶瑩的眸中東西。
笑。
他,還好好的不是嗎?
與她設想害怕成真的模擬場景無關,便是萬幸。
她只是看到他沒了平日眉飛色舞與她大話西游的吵鬧姿態。
這般,這樣安靜。
那眼神空洞呆滯,亦不看她。
只是,直直的端坐在沙發上。
熹微如被施了魔法般,定定的站在那里,保持了原有的姿勢。
終于,那個呆愣如木的男人側頭看向她,依舊沒有焦距,雖是看著她,卻怎麼也對不上她的目光。
「熹微,去睡吧,我沒事。」
遂,側過頭去。沉默。
他這樣安靜而僵硬,多乖。
不再如之前像個孩子淘氣的向她撒嬌,扯了她的胳膊,搖呀搖的——熹微,我們去坐摩天輪好不好。
如斯,之前,她總是無力的翻了白眼。
總是和顏悅色哄孩子般——「咱男女圭女圭不要和女女圭女圭去搶,否則日後討不到老婆。」
那時,他總是一副極盡委屈的表情,撇嘴。
或許,那件事情只有在夜深人靜之時才會侵蝕他的心靈,而這,恰巧,今日被她撞見。
意外中的預料。
概率極小。
她挪動了稍稍站立麻木的雙腳,扯了干燥的白色毛巾,低頭,輕輕的為他擦著依舊滴水的發絲,漆皮沙發已被水滴落的亮晶晶一圈。之後,便听從了他的話,輕輕的掩上門,睡覺。
沒來由的,第二日早上五點多鐘便醒來。
這麼早醒,一直都不是她的風格,即便是上班期間,她亦不會這般早起,踏點上班一直是她沈熹微一路沿襲的style。
無睡不歡。
在床上一直在琢磨,今日看到周之愷要怎麼去面對,昨日那副神情她不忍心再看見。
總歸,讓自己睡一覺就把昨日見到的忘記吧。
賴床是個習慣,已是6點20。
「騰」的踢開被子,起床。
打開房門,赫然發現沙發上沒有人。
四處張望,沒人,心慌。
喉嚨發緊,就是喊不出聲。
便疾步拉開窗簾,朝樓下看,地面只是潮濕一片,並未見其他之物。並能看到影影綽綽的人已在樓下走動。
「呀,怎麼起這麼早?」听到背後猛的說話聲,打了個顫抖。轉身。
看到那個男人穿了白色襯衣外面圍了碎花的小圍裙,兩手同時端著兩盤煎的金光燦燦的蛋。
賣相看似極好。
轉身之刻便看到了笑起來一度春風的優雅男人。
不料,周之愷蹙眉,看到她一臉焦急緊張神色,不可置信的問道——「沈小姐,你,你不會是想我跳樓吧?」
這廂,沈熹微尷尬的笑笑。
放下盤子。「我靠,我說,我說,你是怎個想的,少爺我還沒活膩歪呢,你丫就讓我去跳樓,沈家女圭女圭,你這是有何居心吶,哎呀哎呀,居心叵測呀,早知少爺就不收留你了。」又是一通哇哇亂叫。
熹微撫了額角。笑。
他既然裝作忘了,我沈熹微自是把戲演好。
看他,又恢復如初。
最高興欣慰的卻是她。
她拉了餐桌椅。
挑眉,斜眸——「我說你這圍裙小得瑟呀。」
那廂,某人扯著圍裙,擺了圖案,高興的依依呀呀,明顯不會了人話。
「是吧,我這圍裙好看吧。」
熹微嘴角抽動——丫這是明顯听不懂好與歹來。
江湖意識不夠呀。
這孩子不能夸,一夸就得瑟,就抽的慌。
思量之間,猛一回頭。
從廚房火急火燎的男人一臉興奮的捧著奇大無比的鍋子出來。
「噹」的一聲放在餐桌上。
雙手被燙的嘴發出吸溜吸溜的聲音。
「你早上就吃這個了!」一臉得意與寵溺。
萬惡的表情。
沈熹微往鍋里一抻,看清里面的東西,差點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