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促中找來的那個女乃娘，似是不甘願更勝于驚恐，顫微微兒抱著嬰兒過來給若嫣看時，嘴里邊還小聲嘀咕了句什麼，宋培德是沒听清，若嫣臉上卻稍稍變了點兒顏色。
伸臂摟住女乃娘輕手擱放上來的小布包兒，她側轉頭，屏息看向那唯一在外的小小臉蛋兒，唉，真的是好小哦，比璇兒剛出生那會兒還要小上不止一圈兒。若不是那幾若透明的細弱鼻翼正在微微扇動，若嫣都要懷疑那只是一個小小蠟人兒了。
對著那張熟睡的不到巴掌大的小臉兒憐愛地端看了好半晌，若嫣才輕嘆了聲，轉臉看向女乃娘︰「對不住了這位大嫂，我現下還沒來女乃，只能再委曲你一兩天，先喂喂我這孩兒，稍後，應該就不會再麻煩你了。」說畢，把眼神轉向宋培德，里面帶了詢示之意。
宋培德先是不解，定定地瞧了她一會兒，再瞥了立在一邊聞言後喜不自勝的女乃娘兩眼，才猶疑著問︰「你，你要自己喂他麼？」
若嫣抿抿唇，點頭，「嗯。」目光閃爍了下，又再對準宋培德，直至他看了眼女乃娘後也對自己點點頭，才松了口氣。想了想又對女乃娘使個眼色讓她近前來，示意有話要說。
女乃娘遲疑著看向宋培德，宋培德默默起身踱到一邊，站定後眼光依然投注過來。
若嫣不再看他，只壓低聲音囑咐道︰「大嫂，這孩子現下吃得太少，你記得把剩下的女乃擠出來，可莫攢著，想膀壞了身子，而且對孩子也不好。還有，呆會兒孩子若醒了，先讓他在我這兒來吮會兒，下女乃也能快些個，啊？」
女乃娘唯唯應了，臉色更開朗些，想了想也低聲道︰「夫人你若想早下女乃水，還得讓你家相公勤給你揉著點兒，揉得越軟裝女乃越多，可別怕疼。」
若嫣止不住笑了，搖搖頭，心說這可是老作派不科學了，可是易得乳腺炎的錯誤方法呢，雙雙坐月子那會兒，自己都力排眾議給阻止了的。
到底是產後體虛，這會兒功夫就覺著倦了，又轉臉瞅了會兒寶寶，見他勿自睡得香甜，也跟著閉眼歇了。朦朧中好像听見女乃娘和宋培德說了些什麼，緊接著孩子似乎被誰抱走了，她迷糊中伸手阻了一下，卻被人握了住，掌心傳來的熱度令她熟悉又心安，便搖了搖咕噥著抗議兩聲，終是睡實了過去。
再醒時是覺著身邊多了什麼，熱熱暖暖的，還輕微地扭動著。驀地張眼，果然見是寶寶又回到她懷里，小小的身子在包裹里掙了兩掙，一只小手就扎了出來，緊接著小鼻子一筋，小臉兒一皺，眼瞅著就要哭出來。呵呵，原來外面天都黑了，瞧小家伙眼都不睜，就知道餓了，小嘴兒左一張右一拱的想是要夜宵吃呢。
若嫣在柔暗的燭光中看得有趣兒，拿食指在他臉邊兒貼貼，引得他立即張著小嘴兒跟過來，唔啊有聲地要求著。
真的是母子連心吧，她就覺著胸前倏地酥麻了下，竟似有了感覺，當即深吸口氣，心里霎時脹滿了對他濃濃的愛意。嘴里便忍不住輕喃︰「寶寶乖，不急不急啊，媽媽喂女乃吃。」
這時但听「哧」地一笑，忙抬眼看去，卻是女乃娘在一邊忍俊不禁，「夫人好能逗人兒，你現下哪兒來的女乃啊，一會兒小公子吃不著可該急了，看不哭得厲害。」
若嫣听了也笑，「沒關系，讓他哭哭也好，就當鍛煉身體了。來，大嫂你幫幫我，這衫子一手解不開。」
兩人這兒正忙亂著，忽聞「嘎」地椅子擦地聲，緊接著腳步聲響起，有人步履匆匆地出門去。
若嫣一驚，莫不睡傻了，怎麼沒想到這屋子里還會有旁人呢？忙問女乃娘︰「才是誰在那兒？」
「你相公啊！他在這屋陪你呆了大半天兒了，才我過來送孩子來時，還說先不讓吵你呢，我說就讓孩子試試，他才允了的。」
若嫣听了，心里微覺異樣，自己如今人都這樣了，膀頭腫臉的，虧他還能守得下去。
孩子在她身上膩來膩去，小嘴兒急切地吮著，兩只小手也不停地虛空抓撓著，奈何一滴女乃水也吸不到，不由得大聲哭將起來。女乃娘忙欲把他抱起，若嫣卻伸手阻止，「別忙大嫂，這邊，讓他在這邊再吮一會兒。」
寶寶情急一番過後又是空歡喜，忍耐終于到了盡頭，扯開嗓門便嚎哭起來。看得若嫣呵呵直笑，好小子，人小勢氣高，哪有一點兒早產兒的虛弱喲。
還未來得及掩好衣襟，宋培德那邊就沖了進來，在門口作勢咳一聲，才緩步走近。女乃娘沖若嫣嘻笑著輕罵一聲「好個狠心的親娘」，才抱著大哭不已的孩子急急回屋喂女乃去了。
這邊只剩他兩個人對燈枯坐，氣氛便有些尷尬，若嫣忍不住垂眼又檢視了一圈攏妥的衣襟，再悄然往被里縮了縮身子。宋培德也在椅子上變換了兩次坐姿，眼神瞟過來又挪開，遲疑了好半晌才輕問出來︰
「還沒有呢吧？……我看孩子哭得厲害。」
若嫣忍不住臉上一紅，輕聲嗯了一下。眨了眨眼，卻隱隱覺得胸前麻酥酥地，似電流涌過一般，還有些癢，只是不好低頭去查看，才忍耐著刻意去忽視。
卻听宋培德期艾了一會兒，終轉臉向外，局促地說了句︰「要實在不行，我可以試試幫你揉。女乃娘說，她說那樣下女乃快。」
騰地一下，若嫣只覺著臉上的熱氣一下子蔓延到了腳底心，下意識就去扯被，直要把頭臉全部都埋在里面才罷。宋培德這會兒倒鎮定下來，急伸手按住，吸口氣沉聲道︰
「嫣兒，別再逃避我。我的心意，你從來都懂的不是麼？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為你做些什麼，真的，竭盡我所能。」
若嫣被他語氣中的凝重所驚，不由坐直身子定晴看他。
宋培德深深凝視她一會兒，吁了氣，拍拍她手，又道︰
「其實之前我就猶豫過，到底還要不要重新出現在你身邊，擾亂你已經平靜下來的生活。在繡線坊那兩個多月的相守相伴，已令我開始覺得，雖然我們當年兩情相悅愛濃意篤，可自打跟了我，你並沒過上幾天真正幸福舒心的日子。且莫說後來又令你遭受了那麼多的磨難，即便是今時，你娘倆兒還因我而受了這一番驚嚇，險險釀出大禍來。
哦嫣兒，昨天我真的很後悔很害怕，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麼事，我絕對再沒勇氣苟活下去。」
說到這里，他垂下頭去，把臉埋在她手心。若嫣盯著他低俯的頭和微微輕顫的肩，視線不禁模糊，胸口起伏劇烈起來。宋培德卻已抬頭，看看她的臉，視線又移開，稍後強扯出一抹笑，打趣道︰
「我就隨口一說，可別為這話傷感，你還坐著月子呢。而且，看來也不必我幫什麼忙了。」
若嫣微感詫異，順著他視線一瞥，臉又紅了。她胸前的衣襟上，不知何時出現了濕濡的兩個小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