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帛萃竟也沒有別的舉動,任憑溧水在夕霧宮折騰二人。可是,他知道,那不過是在等機會罷了,否則僅憑溧水一名小丫頭,怎麼可能成得了大事?
他有預感,這一次帝嚳的決定,必定會為未來的風波埋下新的伏筆。
而听到他的問題,帝嚳面色不禁一怔。
老實講,之所以攔下千予的馬車,不過……是因為一時沖動,不願如此早便道永別而已。
可雖然把人留下了,該如何安置這讓他左右為難的女子,他竟然對此毫無頭緒。
難道,以此為罪名,將她關回天牢之中?——可是,有了上次風波的教訓,他幾乎不用懷疑,便可猜出她會不惜再次傷害自己的身體。
抑或是……讓她繼續留在夕霧宮,繼續讓「影子」們看住她?
可是,又總是有不安心的感覺。
他的心,忽地變得十分困乏,他一向處事果斷,此刻,卻疲倦得不想去思考任何與未來有關的事。
此時,溧水也立在這殿上,只是,她一直將拳頭緊緊攥在胸前——她在猶豫,在擔心,擔心帝嚳會再次讓千予回道夕霧宮,這樣,她那顆混亂的心會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甚至一直刻意回避著,不敢讓眼簾里再映入千予那與華公主如此相似的冷傲身影,她怕,怕自己與千予多相處得幾分,那該死的幻覺會讓她的仇恨失去根基。
「父王!不如把她們交給我!」
在殿里一片沉默的時候,忽然響起一個清脆稚女敕的聲音。原來是瞬本一直在旁邊賭著氣,此時見眾人皆不說話,小娃兒便使著性子嚷了出來。
「你?」帝嚳一愣,「你要來做什麼?」
「孩兒要她們兩個做奴隸,要狠狠地整死她們!」瞬磨著牙,看來還對之前的過節念念不忘。
「別說些孩子氣的話。」帝嚳不禁一笑,「她們是寡人的人質,可不是你用來泄恨的玩具。」
「那……」瞬眼珠轉了轉,忽地笑道,「那就不做玩具,做……王子妃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在那里,涂涂嘴睜得賊大,驚得連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瞬兒……」帝嚳面上的笑容掛不住了,「大殿之上,不可說笑。」
「怎麼會是在說笑呢?」瞬眨巴著眼楮,很認真很嚴肅地走到千予與涂涂面前,指著千予,「這個漂亮的,就當王子妃。」然後又指著涂涂,「這個凶巴巴的,不就正好是陪嫁丫鬟?」——所謂夫為妻綱,等他收了這兩個人,她們還不得對他惟命是從?到時,他怎麼折騰都行。「老娘不是丫鬟!」要不是脖子上有刀架著,涂涂早就沖過去掐死這小混蛋了。她氣鼓著一張臉,惡狠狠地瞪著瞬,真恨不得用眼神劈死他。
「噗——」見瞬這般嚴肅的樣子,錦靈忍不住笑了起來,自從上次與帝嚳鬧別扭之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這般開懷地笑了。
「……荒唐!「帝嚳面色一變,出聲喝住了這任性的男孩,衣袖一揮,氣勢逼人,「回你的舜華宮去!」
「不要!」瞬抗議著,「孩兒才不要回以那個女人取名的破宮殿呢!」——他恨死那個叫霧華的女人了!
「你說什麼!」帝嚳一下子從座位上立了起來,面色鐵青,周身散發的駭人氣息讓人心顫。
而千予也是一驚,她沒有想到,帝嚳竟然用她的名字作為瞬宮殿之名,那麼,瞬對她那份莫名其妙的忿恨究竟是因為……
「陛下請息怒!」笙瑣本來一直是靜靜守在瞬的身後,此時見情勢不妙,慌忙上前護住小主子,「王子殿下他不過是小孩子脾氣,還請陛下千萬不要當真。」而另一方面,她還得拼命捉住瞬小小的肩勸道,「殿下,我們還是趕緊回宮吧,陛下他們在商量要事呢。」
「本王子不是小孩子!」瞬將她推開,臉色也不好看,他瞪著高高在上的帝嚳,臉上滿是怨念與委屈,「算了,反正父王你也從來不把我放在心上!」
說罷,他狠狠一跺腳,轉身跑離了這天機殿,連告退的禮儀也不肯做了。
「殿下!」笙瑣急得跺腳,擔心小主子又鬧出事來,只好朝帝嚳匆匆一施禮,便急急地追去了。
二人如此一走,殿上頓時陷入一片尷尬,無人敢出聲打破這沉寂——帝王的事,本來便是少干涉的好,何況,還是最理不清的家事呢?
而帝嚳則立在那里,面上是史無前例的挫敗與凝重。瞬對霧華的無禮激怒了他,可是,瞬走前撇下的話,卻又讓他心里波濤起伏,酸痛難忍。
他並非不重視瞬,畢竟,那是與他留著相同血液的人,他唯一的子嗣,只是,霧華的死,在讓他終于看清他對愛的認識是多麼愚昧的同時,也殘酷地帶走了他所有的愛——滿手沾滿血腥的他,已經……忘了如何去愛人。
見到帝嚳失落的樣子,涂涂不禁偷笑,悄聲朝千予說道,「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呢,連這變態皇帝也不例外。」
千予笑笑,心里卻是毫不輕松,她原本不過是擔心瞬的心術,可現在看來,瞬身處的情況,比她想象中的復雜得多。
可是,她警告過自己不能再插手這世界的事,何況,這次出逃失敗,將直接導致下次出逃難度增加,她不能再將心思分在別的閑事上。
那麼,眼睜睜地看著帝嚳父子不和而袖手旁觀?五年前,她埋藏對他的情感,忤逆天命將桓啟推上王位,是希望守護那未出世的孩子,讓他能夠安心做一個好父親,安享天倫之樂,而不是為了看到現在這尷尬緊張的局面。
抉擇,從來都是讓人倍受煎熬的事,望著帝嚳痛苦的樣子,她的心便隱隱作痛,竟一時去忘了考慮自己的處境。
「鐺——」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僵局的時候,殿外,忽然傳來一陣金屬撞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