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回想去年的這個時候，同學們還在學校進行畢業繪圖設計呢。那滿園的櫻花也該開始爭芳奪艷了。一年的時間就這樣在等待中逝去。‘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時光流水，而人已成個，今非昨了。」
一九九六年櫻花盛開的時候，那應該是四五月份了。那時侯機制九三二班的同學們正在進行變速箱的設計，作為畢業前的最後一份答卷。畢業的最後一年，應該是系統學習理論知識的階段，但很少有人能把握這個機會，教室里終日被一種騷動的情緒控制著。這不久，我們就要各赴家鄉實習，然後是畢業。同學們都在忙著聯系自己的實習單位和工作單位，都在為自己的前程焦慮。
我實習的單位是縣里的化肥廠，在當時算是效益比較好的一家廠子。那時，靜姐也在家鄉的一家機械廠實習。
老爺子當時告訴我一句話，中國幾千年以來都是人治的國家，人的因素是舉足輕重的，所以生活的周圍應該有幾個可以交往可以信賴的朋友。他的意思是說可以在廠里交幾個朋友，對今後的工作和生活有利。
實習的事情是老爺子為我安排的，並且希望我畢業後能留在廠里上班。
我在給靜姐的信中說，對于工作的選擇，我沒有理由要求什麼，我只能听任命運的安排。我還在那封信中問她︰「有沒有踫到過幾個愛鑽牛角尖的老師傅？憋了一肚子氣還得誠惶誠恐地向人家請教。這時候你要告訴自己，‘不在人下不為人’嘛!單位離家遠嗎……」
我被車間里的師傅們認定是有背景的人，因為我是拿著當時主管分配的一位縣長的介紹信去的，而那位王廠長又給車間主任寫了條子。
實習期間，應該說我的表現還是不錯的。一是和車間的師父們廝混的還可以。車間不包括我有四男四女八位同志，領導挺有藝術呀，還知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一車間書記一車間主任一組長全是男同志，但同志們關系好像挺冷漠的，平時沒什麼話要說，沒事的時候坐在自己的機床上傻愣。我和誰在一塊兒誰的心情就格外開朗，他就有說不完的話題。他們不說都不行，我會沒完沒了地詢問。中午時間輪流值班，我就今天陪這同志一塊打飯，明天陪那同志一塊午休。有時候晚上需要留一人加班，我也會奉陪到底，跟著吃加班飯。廠里嚴禁吸煙，為了表示和他們站在一條戰線上，是栓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我會和他們躲在休息室里一起吞雲吐霧。我想唯一令他們不滿意的地方，就是我和成文在一塊兒的時間會比較長一些。因為成文同志是女的，最漂亮最年輕最溫柔。但絕對沒有非分之想，她那時二十九歲，我才十九。不過，我知道她有個妹妹，即將從技校和我一塊兒畢業。
我在車間里實習的仨星期里，曾經請他們吃過一次香瓜，曾經在酒樓搓過一頓檔次比較高的，他們有什麼意見應該能夠扯平了。
二是王廠長有一次竟站在一邊看著我在車床上加工一個發藍盤，那感覺應該和**同志視察某省工作時陪同省長的心情差不多。心頭上捏了一把汗。可見領導還是對我這個小卒子比較關注的。後來，听付姨說起王廠長對我的看法，他說我挺老實。他媽的挺老實當初還難為俺，不讓俺痛痛快快的進廠，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嘛！
其三，在化肥廠甲醛車間失那場大火的時候，我也沒有閑著，在王廠長的眼皮子底下我和主任扛著水龍帶奔赴現場。其實不是我想表現，是主任，我不過是跟著沾了點光。但我們根本幫不上忙，四五輛消防車在那兒忙活。我們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有幸看了一場熱鬧而又激烈的搶險。但應該受到表揚，畢竟有勇往直前，不怕犧牲的決心。
如果有更多的時間，我也許還會有更出色的表現。但時光是短暫的。三星期後，我的實習意見表格被主任和廠辦圓滿的填完後，我就匆匆忙忙地趕回學校。工作服都落那兒了，我對自己心說胡漢三還會回來的。
這期間，我給靜姐寫過兩封信。其中一封是一篇小文章，寓意深刻。是我有一天晚上在郊外小河邊生發的靈感而一蹴而就。
——《月夜》
小河，蛙聲一片。影影綽綽的光亮閃閃爍爍，卻分明的不是星光，只有月兒在踽踽穿行。濃濃的天幕遮住了星月的空間，夜空失去了往日的繁華。
月亮卻有一面明亮的心鏡，風清月白的夜晚，借著月輝很容易分辨出周圍景物的輪廓。濃的是綠色的河水，淡的是黃色的河堤；深的是樹冠層巒，淺的是天際背景。
琴聲響起，啁哳入耳，茫茫然不知要對這宜人的月色傾訴些什麼。或許是聲音來得太突然了，「哇」聲嘎然而息。河面出奇的一陣平靜。
月兒在雲彩中姍姍漫步，烘映下的雲彩象一只頡頏而下的火鳥。它不時地悄悄變換著臉的色彩。一縷煙雲飄過，讓人心里覺得一片模糊，蒙上一層憂郁的顏色；時而漸漸彎成月牙，露出甜天的笑顏，是歡快的顏色；有時還會把頭埋進淺淺的雲霧中，給人以朦朦朧朧的感覺，是如夢如幻般的顏色……它就這樣飄忽不定，讓人捉模不透，充滿神奇，令人神往。
琴聲悠悠，美好的憧憬，載著一份遙遠的祝福。
蛙痴痴地瞪著凸鼓的雙眼，出神的望著天空。在月光的照射下，是那樣的大膽、無忌。蛙醉了，想伴著這迷人的景色與月兒共舞。于是騰空一躍，水光灩漣，破碎了月影。它後悔自己的唐突，靜靜地臥在水中，期待著破鏡重圓。
——無論如何，它也應該明了，自己苦苦守著的只不過是水中的影子。月兒有自己的天空，只有在那片屬于自己的王國，才有它的歡樂，它的美麗。夢是何其渺茫，但它亦知足。至少，每晚都會擁著一份美好的感覺入夢。
琴聲溘然歇了，蛙聲也再度消匿。夜更幽，水愈靜，偶爾還會從河面上傳來幾聲無奈的嘀咕聲。
夜潮濕了，為大自然的這份默契蓄滿了深情的淚水。
1996.6.7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