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第三卷 第二十二章︰ 君王有意誅驕虜(二之全)

作者 ︰ 阿越

石越絕沒想到,好不容易走出熙寧最後那幾年的影,眼見著這個國家財政開始充裕,邊境安寧,朝野各種政治勢力難得的相安無事,甚至有點齊心協力的意思——這二十年來的努力漸漸都有了好的結果,心理剛剛感覺松了口氣,正待大展拳腳,繼續做一些以後想做而無法做的事情然而,迎接他的紹聖七年,卻是一件接一件的噩耗

隨著唐康帶回來的消息,綜合職方館的秘密報告,遼國的威脅變得越來越現實。就在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時機。

原本,石越對此是不以為然的,因為有蕭佑丹在!

盡管,蕭佑丹是一個難以應付的對手,但自從經過一次遼宋之間的危機後,石越心里就很清楚,只要有蕭佑丹在,遼國就不可能真的南侵。

但是,這個時刻維持著遼祝與他手下那些野心勃勃的將軍們的理智,引導著契丹朝著正確方向前進的智者,突然之間就沒有了。

這件事是如此的突然,石越在得知蕭佑丹壞事後,還曾經建議司馬光與王安石,要在適當的時候公開宣傳大宋最懼怕的就是蕭佑丹,以此來幫蕭佑丹一把。但是,他這麼也沒想到,司馬光與王安石還在猶豫,蕭佑丹就已經變成了刀下冤魂。

仿佛是嫌這一盆冷水還不夠冷,紹聖七年正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在唐康在廷對時宣傳遼國必將南侵的第二天,石越又接到一個噩耗。

王安石于前一天晚逝世!

對石越來說,這件事可以說突然,也可以說不突然。

以他所「知道」的來說,王安石早就「應該」死了六七年,司馬光也是如此。但是,當這兩個人在「應該」死的那一年沒有死,而一直又活了六七年後,石越就產生了一種錯覺,誰說他們就不能和幾年前去世的文彥博一樣,活個九十多歲?

可就在石越開始這樣以為之時,王安石卻突然死了。

沒有任何征兆,午,王安石還參預了小東門召見唐康。回府之後,一切如常,按時就寢,然後就再也沒有醒來。

得到王安石的喪報之後,石越有好一陣子不肯相信。範純仁拉著他一道稟告高太後時,他依然失魂落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直到他奉旨到了侍中府,親眼看見王安石的遺體,他才意識到,王安石真的死了。

即使到現在,時間已經又過了一天,石越仍然很奇怪自己的反應。

因為他與王安石其實並沒有什麼深厚的交情,相反,兩人在很多時候,還是政治的對手。

他不知道他為何如常反常。

是因為他覺得如王安石這樣的人物,不應該有這樣平凡得到極點的死法?

不,石越心里知道,這樣的死去,對于王安石來說,是一直奢侈。

那麼,石越能夠給自己趙棟棟理由,便只有一個了。

便如擔心蕭佑丹死去遼國會失去控制一樣,他也直覺的意識到,王安石一死,新黨也會失去控制。

不管這是不是真正的理由,石越讓自己接受了這個解釋。

判太原府呂惠卿,已經在河東路那個「窮鄉僻壤」呆了整整八年。王安石曾經希望將他調到一個好點的地方,但被司馬光一口拒絕——能夠符合呂惠卿的身份,離汴京又夠遠,還要偏僻窮困,同時還能保證呂惠卿生不了什麼事,這樣的地方,也只有太原府——這是石越心知肚明的。如呂惠卿這樣的人,丟在邊境,他能立軍功,趕到南方,他能剿蠻夷,若在江淮,他能把地方治理到你不注意他的政績都不行的程度。若給了他這樣的機會,到時候顧念舊情的王安石再說說情,司馬光和王安石那才是真不好回絕——既然是合作,總不能老顧念舊嫌,但這個舊嫌,卻又的的確確是拔不掉的心頭刺。

石越心里清楚,他相信司馬光也肯定知道,這八年,呂惠卿把太原治理得井井有條。換了別人,早就美譽如潮,薦章迭,召到京師重用了——事實,太原府也已經接連有兩任通判考績卓異升遷了。這是司馬光用另一種方法宣傳,太原府的政績,是那兩位通判的,建國公只是在太原府養老的。

可惜的是,呂惠卿自己卻未必甘心在太原養老。

蒲宗孟、曾效寬這些新黨名臣一個接一個的去逝,章惇、曾布們又儼然與新黨分清了界限,如今朝廷中,被人視為新黨,而自己也承認是新黨的宰臣,實際只有樞密副使許將一人而已。

但許將的個人魅力,完全無法與呂惠卿相提並論。而在「和衷共濟」的大策下,被調任回本土擔任江南路轉運使的另一位新黨名臣蔡確,因為長期在海外,回國後又沒能進入中樞,影響力也非昔日可比

因此,石越的擔心絕非空來風——如若王安石一死,新黨中的一些官員轉而支持呂惠卿,那麼紹聖以來的局面,就將不復存在。

雖然從表面看來,新黨掀不起什麼大風大浪,在高太後垂簾的情況下,兩府六部學士院各寺監的主官中,新黨可以說屈指可數,幾乎已經完全無法影響朝廷的決策。但石越心里卻是清楚實情——這七年來,所謂的「新黨」的勢力,並沒有削弱、分崩離析,反而漸趨穩固,隱隱的更像是一個真正的政黨了。

首先是做為對王安石的妥協,這七年中,凡是王安石舉薦的人,絕大部分都得到了相應的任命,如今大宋朝,至少有二到三成的知州、知縣,是屬于新黨陣營,或者同情、支持新黨的政策的,這個比例在在路一級的官員中,也佔到二成左右,而在朝中,侍郎、少卿以下,這個比例至少也有兩成。

而這個所謂的「新黨」,還只是指你幾乎可以將他們毫無疑問的視為「新黨」,而政治絕對支持王安石的人,但自紹聖以來,有許多人,連石越也分不清他們是不是「新黨」。

從韓維、韓仲彥這樣的顧命之臣,到章惇、李清臣、曾布、張商英們,還有地方如陳元鳳這些人這些人究竟是不是「新黨」,完全只在于你對「新黨」的定義是什麼。

若認為「新黨」只是隸屬于王安石個人的政治勢力,那麼這些人都可以從「新黨」中排除。但若以一定之政治主張來定義「新黨」,那麼這些人仍然可以算是不折不扣的「新黨」。甚至如曾布、張商英,石越雖然可以確定他們算是自己這一派,但是若論他們的主張,仍然是新黨的。

石越暗地里分析過紹聖以來,經過改變的新黨的政治主張。

在石越看來,如今的新黨,他們的政策主張其實是以「富國強兵」為基礎,鼓吹繼續變法。他們主張國家干預經濟,強調由官府直接管理大量經濟部門,主動對經濟進行調節,以謀求在不增加賦稅的同時,讓國庫豐裕。除此以外,在這方面,他們還表現出一種強烈的目的論,以國庫是否豐裕為主要是非標準。除此之外,他們還普遍主張進一步改革役法,堅持推進免疫;要求提高吏的待遇,增加,讓承擔更多的義務;贊同以激烈手段鏟除如宗室、冗官等特權階層,反對蔭官等等。而軍事外交,紹聖新黨幾乎全部持擴張與強硬政策,甚至他們經濟政策之目的,就是訓練精兵,對外擴張。但他們的目的色彩太強烈,以至于在這方面並沒有清晰的政策,有時候反而自相矛盾——他們既支持現有之兵役制,同時又仍然鼓吹恢復全民皆兵的古制

從本質說,紹聖新黨與熙寧新黨的主張是一脈相承的,只不過他們明智的摒棄了一些已經證明不成功的東西而已,而這讓紹聖新黨更加具有吸引力——人們是善忘的,既然熙寧王安石與呂惠卿的變法並沒有造成真正嚴重的後果,那麼所有的過錯,很容易就被遺忘,甚至被巧言辯護。

如果說凡是持這種政策主張的人,都算是新黨,那麼石越實在沒有任何理由將章惇、曾布、張商英們排除在外。也許,連唐康也得算進去。

石越心里也很清楚新黨在這七年間能夠形成真正穩固的政治勢力——而不是如熙寧年間一樣充斥這政治投機者——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對王安石的讓步。一方面,王安石在杭州的五年多時間,重建了他的聲譽;另一方面,司馬光的全面戰略收縮,在國力已經增強的情況下,也並不是那麼得人心,朝野之內,對此不滿的人,比比皆是。特別是與契丹的條約,連事業也讓許多人倍感失望。

舊黨如今還能夠繼續掌控這個國家,主要依靠的,不過是高太後與司馬光的個人威信而已。

紹聖以來,雖然新黨實際分裂成王安石派、呂惠卿派、極端派這三派,但王安石派在這七年來一家獨大,使得新黨相對穩定。而的舊黨,內部卻是矛盾重重,而且其沖突更是公開化。這些君子們,既有範純仁為首的溫和派與劉祗為首的台諫派之爭,還夾雜著一些極端的守舊派在其中興風作亂,同時,還有以地域和師門劃分為的洛黨與朔黨之間的人事矛盾、意氣之爭攙雜其中總之,其內部關系之復雜,連石越有時也搞不清楚。這七年來,這些君子們因為小事反目成仇,互相指斥對方為小人,恨不能將對方趕到凌牙門去——這樣的鬧劇,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發生了。

但若司馬光也死了,石越幾乎敢肯定,不待新黨來收拾他們,舊黨自己也就會斗個頭破血流。

不過,畢竟大宋是一個君主制國家,君主雖然不能為所欲為,但只要有高太後在,舊黨就可以保住他們的地位,這一點是沒有人能夠挑戰的。

所以,幸好現在暫時還不要心舊黨的事。

新黨的即將失控,已經夠了。

從某種角度來說,遼國的即將南侵,石越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要求對遼國強硬,甚至要求北伐,幾乎可以肯定是沒有王安石壓制以後,新黨將首先發難的目標。這是他們不滿已久的事情。

如果遼軍南下——雖然這仍然會成為一個被攻擊的口實,新黨一定會痛罵這是司馬光與他長期對遼綏靖、軟弱的結果——反正都到了那種情況,也沒什麼號在乎的了。

聊足安慰的是,至少這些新黨官員到時候應該都會是主戰派。

可是,石越卻絲毫沒有辦法感到慶幸。

他腦子里不斷浮現的,是王安石寫給他的一封遺信。

可能王安石事先有所預感,也可能只是他這個年紀的人未雨綢繆,總之,王安石預先留了四封信札子,一封是遺表,一封是給司馬光的,一封是給石越,還有一封給家人安排後事的。

寫給石越的這封信,王安石只說了一件事情。

「惟願公等努力,使朝廷三十年不削藩」

使朝廷三十年不削藩!

這是王安石在死前,對他的拜托。

石越只要一想到這句話,腦子里就會冒出熙寧三年的九月,在邇英殿第一次見到王安石的情形,他甚至還記得王安石紫袍的那塊不顯眼的油漬

他也還能清楚的記得七年前,當他請王安石去杭州時,王安石對他說的話——「火坑我是不拍的!」

他腦海里,這兩幅畫面,不斷交替浮現。

使朝廷三十年不削藩!

休說這也是石越自己的理想,便算只是王安石自己的,石越也斷不能辜負。

此時此刻,石越才深深的覺得,失去王安石,對于他,對于大宋,是不可估量的損失。

盡管本人不太喜歡王安石,但高太後還是以最高的禮節,下旨罷朝三日,以示哀悼。除了派出韓忠彥親臨吊喪外,還賜給王旁十萬貫交鈔,做為治喪之用,又特別吩咐不遣內侍監護葬事注1。此外,議謚、追贈、陪祀高宗,還有王安石子佷的蔭封無一不是極盡榮寵。甚至太常寺與禮部已經開始議論,要將王安石配享孔廟——此事或者還將會爭論,但是最起碼會入祀先賢祠。

而遵照王安石的遺囑,他的靈柩,將送往金陵,與他的長子王雱葬在一處。船只車馬,皆已經準備就緒,王安石的靈柩,將只在寶相寺停放七天,然後,就會永遠的離開這座城市。

說不清楚是什麼原因,石越並不是很想去面對王安石的靈柩,但是他知道,他是必須去那里的。就像是演戲一樣,他去那里,不是給王安石看,也不是為了安慰他的家人,而是給更多的人看。

他磨磨蹭蹭的拖了還一會,終于,還是吩咐親隨準備馬匹。自從讓侍劍做了石府的管家後,石越身邊的親隨、護衛就不斷的更換,很少有能追隨他三年以的人,因此也沒有他特別信任的人,親隨現在都是侍劍幫他挑的,大多是依附石府或者桑家的客戶佃農的子弟,護衛則是高太後派來的班直侍衛。

紹聖以後,高太後在宰相制度做了兩件事,一是將左右僕改為左右丞相,在名號加以尊重,但實際紹聖朝的左右丞相,與西漢的丞相,不可同日而語,根本沒有開府闢官的權力。

另一件事,就是下旨從殿前侍衛班中,派出班直侍衛,給兩府宰執充當護衛隨從,這些班直侍衛兩年一輪換,完全是官派的差遣。

雖然這給人聯想,但石越倒並不介意。也許高太後的確別有用意,但這的確也是一種恩寵。因為宰執們的護衛,原本記應該是禁兵廂軍,升到班直侍衛,沒有什麼不妥,以宋朝宰執的威嚴,差使班直侍衛與差使禁軍廂軍,其實沒有任何區別——兵部尚章惇的侍衛不過頂撞了他一句,當場便被章惇援引軍中「階級之法」給斬了,連衛尉寺都不送,事後高太後反而下旨褒揚章惇,被他殺了的侍衛的家屬不僅沒有撫恤,還成了罪人家屬。此事之後,好長一段時間,石越的十幾名護衛見著他戰戰兢兢,說話聲音也不敢太大。

惟一不便的是輪換制度,雖然石越大可對這些侍衛不聞不問,但隔兩年就要與新面孔打交道,仍然是一件麻煩事。不過這個制度高太後看起來也沒有認真執行的意思,韓維、司馬光在議事時提了一句,他們兩人的侍衛就一直沒換過。所以,石越甚至都覺得自己的那一點點懷疑也是想得太多了,只有盤照臨對此嗤之以鼻。但不論如何,石越並不想試著去請求自己的護衛也不要輪換。

這樣,他就必須忍受些許的別扭。

7樓

他的侍衛對他尊重有加,絕不會違逆他的命令,但是彼此之間,沒有任何親近信任的感覺。而那些親隨做事也不夠機靈,沒有誰能如侍劍那樣,事先就想到他要做的事,安排得妥妥帖帖。汴京一帶的人,雖然聰明機靈,但卻不太老實,讓人無法放心,從桑家蜀中老家找來的人,卻往往連言語都不太通。

也許是自己太挑剔了。石越偶爾也會這樣反省,但那種別扭始終存在,無法消散。

石府的下人,實際卻比石越想得要能干得多。馬匹很快就準備好了,每個人都換了更加合適的衣服,一切都妥妥當當,沒有任何毛病可挑。

這讓石越再也沒有拖延的理由。

寶相寺位于甕市子的西邊,始建于後唐元年,因為寺內的慈尊閣內有一尊彌勒佛大像,因此開封府的老百姓便稱它「大佛寺」。在這寺內,還有五百羅漢像,以及始建于仁宗時,至熙寧年間才竣工的高達二百二十尺的感慈塔兩處聞名遐邇的名勝。

石越知道寶相寺,也是因為這感慈塔,當年司馬光曾經寫過札子,請求罷修此塔。而主持修築感慈塔的人,石越也不陌生,那是熙寧年間將作監最著名的木匠之一楊琰,此人是大宋朝許多水利工程的實際主持者,石越還曾經咨詢過他的意見。當年曾經有人獻策,請求重新考慮太宗年間的一項運河修築工程,那項工程的目的旨在溝通惠民河與白河,從而通過襄陽水路,使得汴京的惠民河坐船,可以不走陸路,直接南下,抵達長江。這條運河長度區區百余里,若能建成,即使耗費再大的人力物力也是值得的,但是其中卻有無法攻克的技術困難,最終以失敗告終。但因為火藥的成熟,這些年來不斷被應用與修路與開山等公共工程中,有人便想到過去無法挖開的大山,是否可以用火藥來炸開,于是又重提此項工程。這件事最終因為楊琰的堅決反對而作罷。但也因為有了這些淵源,石越雖然以前從未來過這寶相寺,卻也知道了這座感慈塔。

而這寶相寺在開封府,大約也就是比分別為左右街鬙寺首領的大相國寺與開寶寺,以及建國初重建的太平興國寺要稍遜一些。其刑事制度,剞劂丹青,亦可稱得是壯麗梵宮。

石越遠遠的便听到這宏亮整齊的梵音從寶相寺方向傳來,他知道這是高太後調集了千名僧人到寶相寺做道場,此事司馬光不以為然,但是王安石本人也信佛,而高太後實際也是信佛的,因此也無法多說什麼。石越原本對此無可無不可,雖然他全然听不懂那梵音唱得是什麼,但是漸漸竟也能感覺到那聲音里的悲憫與撫慰,心情竟奇妙的變得平靜。

他在心里認同了高太後的這種安排。在這樣的環境中,與王安石道別,的確能讓人多出一些從容。這對許多人都是必要的。

但這種平靜並沒有維持多久,到了寶相寺附近,石越驚訝的發現,整個寺廟周圍,隔著兩條街起,便已經戒了嚴,街面到處都是禁軍與開封府的邏卒。

這可不是安排的一部分。

石越在街外面勒住馬,皺了眉頭,「去問問,怎麼回事?」

個親隨應了一聲,翻身下馬,小跑過去,拉住一個邏卒打扮的人,嘀嘀咕咕的打听著。沒多久,這個親隨有跑了回來,到石越馬前,低聲稟道︰「稟相公,聖駕在此。」

「你說什麼?」石越驚得差點從馬掉下來。

「相公,那個邏卒說,是皇來了」

「太皇太後與皇來了?」石越忍不住又問了一句,這幾年,凡是要面見外臣之時,高太後與小皇帝總是寸步不離,連經筵高太後也會在旁邊旁听。他仍然是不太敢相信——他才不相信高太後會親自來吊唁。

「那邏卒沒有提太皇太後,他說是皇來了,護駕的是武城侯與陽信侯。」石越張了張嘴,但是終于沒有「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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