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烽火卷 第一百零二章 龍骨

作者 ︰ 紫殘

天痕聞言動容,心中又是驚喜又是躊躇,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只听錢通泰呵呵一笑,道︰「老李,這不妨事,待此間事了,我們也要先回東京的,我那三哥和小女皆還在那里等著。」

「還京之後,歲末年初,又是一年之計,」李谷微笑頷首,道,「錢兄,那日我和你說的事,你也該好好斟酌斟酌了!」錢通泰大笑道︰「你這老李頭,不是說好不提麼?怎地又忘了?」兩人心照不宣,指指點點,都大笑起來。

天痕微覺奇怪,不知二人說些什麼,不過見得李谷並不說破,也就不便問起。李谷笑過之後,已不再提,和霸天眾人閑聊一陣,便告了聲退,帶領侍從灑然出門去了。天痕攜著眾人,送到門口。

忽忽過得三日,天氣轉祥,寒風不居。天痕起早推窗,只見旭日東升,晴空如洗,正是施工的良機,心頭不禁一陣振奮。

當日霸天眾人、葉秋吟、宋宇文、閆亞威諸人率先來至汶、濟兩水河口處,不一陣,李谷攜同周雲剛、賴文昌、符彥卿、王彥超、向訓等大小文武官員百十人也趕了過來。

鄆州城和城郊附近的縣鎮的百姓听聞河口今日施工,都想看看究竟,是以紛紛趕來湊熱鬧,前前後後,竟是來了不下幾千人,一時間河口四方上下的閑地,被圍得水泄不通。

正值人聲鼎沸之際,只听得遠遠傳來有千百人齊聲吆喝,喊聲陣陣,有如春雷綻爆。在場之人頓時止住議論,鴉雀無聲,幾千雙眼楮紛紛回轉,朝出聲處望去。

只見兩山排闥的官道之上,煙塵大起,兩輛巨大無比、巍峨如山的奇形木車在幾百頭牯牛的拉動下,顛顛簸簸,緩緩駛來,其後卻是數不清的、接踵而至的木車,形狀與那巨車一般無二,但卻小了十幾倍不止。

只見那巨車前低後高,前轅處巨木縱出,宛若神龍擺尾,後轍處沖天而去,直似龍頭昂首。整個車身縱橫數丈,前後相間木道,猶如雄據關邊的萬里長城一般。

道旁的百姓只見車身從足旁駛過時,卻是如烏雲蔽日,半邊天遮去也似,又听著車下那半人高的木輪碾地,吱呀吱呀直響,端的是有些嚇人。

這龍骨巨車乍然出現,嚇到的又豈止百姓,李谷諸官無不動容。周雲剛嚇了一大跳,臉色發白,手指道︰「這、這……是什麼東西?」李谷面露欣容,嘿然一笑,道︰「好小子!氣魄不小!」

忽然只听有人喊道︰「快看啊!上面有人!」眾人仰首定楮,果見那巨車龍頭之上立著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男者清朗若吟,女者秀美如歌,聯袂站立,衣袖飄飄,端的宛似洞霄九天被謫下界來的仙人。

這二人自然不是別人,正是天痕與藍玉煙。藍玉煙居高臨下,蹦蹦跳跳,大覺甚是好玩,探首下去,只見下方人群集聚,秀美清麗的笑靨上不免多了幾分驚奇,笑道︰「天痕哥哥,好多人呢!」天痕嗯的一聲,卻不多話。

少頃,車隊抵達,兩輛巨車夾在河口而峙。天痕與李谷諸官遙遙施禮,便手揮令旗,揚聲喝令。但听得一聲令下,數千輛小龍骨車猶如螻蟻潰穴,蜂擁而出,橫窮于大野澤之濱,或居平塘,或居高地,或居山坳,各司其職,井然有序,看不到一絲一毫混亂跡象。

又一聲令下,猛听龍骨巨車「喀 」巨響,車身一震,隨即方圓百里之間,「喀 」之聲不絕于耳。大大小小的龍骨車機括一動,龍尾處木板倏然伸縮,放下三個木輪,繼而吐出一道或大或小的木槽,相繼沒入水中。

鄆州百姓從未見過這般壯觀場景,盡都瞧得目瞪口呆。周雲剛見得巨車輪槽入水,龍頭正對河口沉沙之處,心頭一震,轉首望去,只見遠處十幾輛的小龍骨車龍尾入水,龍頭卻是對著後方高地上的渠溝,心駭道︰「難道、難道這東西能引水倒流不成?」

天痕環顧四方,但見各處已然準備就緒,便拉著藍玉煙,沿著巨車橫木一提一縱,飄然落下地來,令旗高舉,霍然放下。

幾百頭牯牛在丁卒的吆喝鞭策之下,奮力地向後拉伸,軸輪相連,兩輛龍骨巨車正中大大小小的木輪立刻飛速旋轉起來,間制輪轉,環環相扣,龍尾處的湖水頓時

翻滾如沸,嘩啦直響。

猛然間,只听「嘩啦」一聲巨響,一左一右兩股粗若龍蛇的黃水如同遭了驚嚇一般,奔騰咆哮,從木槽中逆襲而上,又自從龍首奔將出來,偌大的水柱沖天而起,又自飛流直下,恁地似飛瀑激流、黃河入海,遑遑間竟是沖得河口轟隆作響,水沫飛濺,土地也禁不住巍巍地顫動。

大水一沖,周雲剛如雷貫耳,險些一跤跌倒,臉色嚇得蒼白如紙,心中忐忑不安,回首望去,但只見目及之地,漫山遍野,千百條黃龍競相吐水,好不壯觀。

但听有人大聲道︰「看啊!水都引入渠去了!那邊都是咱們的田地啊,以後咱們都不用存水窖啦!」鄆州百姓頓時歡呼雷動,喝采不已。藍玉煙也是歡喜得手舞足蹈,拉著天痕的手,俏目星光閃動,笑道︰「天痕哥哥,我歡喜死了,你可真厲害!」

天痕淡淡一笑,心頭亦是振奮不已,倏忽間,只見李谷緩步走來,呵呵大笑,拊掌道︰「後生可畏!當真是後生可畏啊!」符彥卿哈哈大笑道︰「天痕啊,你這招‘以水治水’可是妙得緊啊!」王彥超笑道︰「天痕,此番你的功勞可不小啊!」

天痕道︰「諸位大人言重了,天痕不過拾先人之牙慧,算不上甚功勞,若不是這近萬名丁卒兄弟同心同德,奮戰水怒,天痕又哪里有用武之地?」眾人見得他謙虛納懷,不肯居功,心頭又不禁歡喜幾分。

天痕見得賴文昌笑容滿面,目中卻是熱淚盈眶,心頭微微感慨,上前說道︰「賴刺史,此處方圓之地,渠溝縱橫,我已劃出田地,大人日後可以聚災民于此,給以分田劃屋,幫他們重建家園。」賴文昌感激涕零,道︰「多謝小兄弟!」

天痕隨後向李谷道︰「大人,那兩輛龍骨巨車引水沖沙,算來不舍晝夜,四日可將沉沙沖去,屆時河水東逝,水位下降,沉于其下的石礫必當露出水面,便可派丁卒裝載車輛船舶,將之一一清出河道,至此汶、濟兩水疏浚工程,可算完結。」李谷微笑頷首,道︰「天痕啊!你這功勞可大得很!此番疏浚可謂一舉兩得,這才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天痕一笑不語。藍玉煙笑道︰「李大人可別在夸天痕哥哥了,你再夸他,他都要飛上天了!」這話說得天真可愛,滿場皆笑了起來。

遑遑過得七日,歷時一個多月的鄆州水患終于平歇下來,鄆州城內一片歡騰。次日一早,符彥卿、王彥超兩人便是要回去供職。天痕雖與兩人相處不久,但感情甚是深厚,當下和眾人隨同李谷送出城外,方才依依而別。

又過一日,李谷攜同京城諸官、霸天眾人、葉秋吟、宋宇文、閆亞威等人向賴文昌告別,駕車還京。鄆州城的百姓聞得李谷要走,皆感不舍,紛紛涌上街頭,或而跪叩或而哭訴,以感謝李谷治水的恩德。

李谷見得街頭萬人空巷,也不禁觸景生情,熱淚盈眶,當即下得車來,將車旁下跪的百姓扶了起來,又命人取來清酒,與眾百姓飲下三杯,方才駕車離去。

—烽火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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