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烽火卷 第五十章 音律

作者 ︰ 紫殘

在場之人雙目為之所奪,無不驚嘆,只見舒狂草身如柳絮,東飄西蕩,筆出如電,龍飛鳳舞,握、運、頓、抖、提、懸,一個側身,轉起回落,驚若飛鴻,逆、行、收、斷、鉤,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個斗大之字,如從天而降,森森印在石壁上,盡得顏筋柳骨之妙。

葉秋吟望得目定口呆,待寫到文末那個「年」字最後那一豎時,眾人尚不及還神,猛听他大喝一聲,從天而落,鐵筆攜萬鈞之勢,劈天裂地,直劃下來,頓見一道火光如流星疾墜,呲啦迸射,一落三丈,沒入土中。

舒狂草驚天一筆寫畢,眾人仰望著那面斑駁的大石壁,嘆為觀止,均沉浸在他那長槍大戟的筆勢和那氣吞河山的筆意之中,久久不語。

天風微緊,雲霧翻涌,過得良久,葉秋吟忽而長嘆一聲,道︰「先生一書,碧落黃泉,實乃驚世之作,在下望塵莫及,甘拜下風!」

不料舒狂草置若罔聞,兀自捋須望著石壁,只覺這帖《大唐中興頌》卻是這些年來自己寫得最好的一帖,想到這里,不覺自得意滿,忍不住仰天大笑。

天痕听他大笑之聲,恁地刺耳,心怒道︰「這破窮酸好不惹人厭,贏了便罷了,還這般張狂!」一時氣憤不過,叫道︰「姓舒的,你笑什麼?!」舒狂草冷然一笑,道︰「我自笑我的,關你屁事!」

天痕氣極,忽地大笑三聲,舒狂草怔道︰「臭小子,你笑什麼?」天痕冷笑一聲,道︰「我自笑我的,關你屁事!」舒狂草一愕,方覺被耍,登時氣得吹胡子瞪眼,大怒道︰「好!臭小子!咱們看誰笑到最後!」

天痕嘿笑不語,轉眼望向花溪雲,灑然道︰「花溪雲,我葉大哥宅心仁厚,不忍你三場皆北,丟了顏面,故而自行認輸,這場比試算你們贏了!」

花溪雲見他大言不慚,心生反感,冷然道︰「好!既然如此,現下雙方一勝一負,輸贏便看這第三場,請吧!」天痕哼了一聲,從袖間抽出玉笛,在指尖輕旋,雙目精光勁射,向琴宮羽望去。

花溪雲、舒狂草二人見到那支玉笛,心頭皆是一沉,想起當年在滕王閣之事,不禁忖道︰「這小子為虎作倀,枉顧了吳王殿下的垂青!」

琴宮羽見得天痕目光直逼,面色微沉,大袖一拂,席地而坐,置琴膝上,寒聲問道︰「小子,你要如何比?」

天痕與他數度交鋒,深知此人厲害之處,眼珠子一轉,笑道︰「琴老兒,許久不見,想必你那勞什子‘天魔蕩音’已是更上一層樓,今日你我便來個琴笛合奏,听听誰的音律更妙些?!」

天痕如此,實是佔盡便宜。當知音律一道,須得洗耳恭听,方能得其三昧,兩音一旦混合,便不易分辨,也就難見高下,再而琴宮羽的「天魔蕩音」本就有蠱惑人心之能,天痕若不用笛聲,以「三分損益法」壓制,勢必被他聲勢奪人,落得一敗涂地。

琴宮羽久經世故,老謀深算,天痕這點伎倆,他豈會不知,當下神色微變,臉上騰起一股青氣,冷然道︰「你小子想濫竽充數麼?」天痕揮手笑道︰「你彈你的,我弄我的,咱倆互不相干,怎談得上濫竽充數?!」

琴宮羽見天痕得了便宜賣乖,方覺適才太過大意,無端被這小子搶了先頭,此刻不由暗自後悔,但他生性孤傲,卻也不屑與天痕斤斤計較,當下哼了一聲,雙手按弦,冷喝道︰「好了!依你便是,哪來那麼廢話!」

天痕哼哼冷笑,縱身躍上一塊巨石上,橫笛胸前,淡淡道︰「琴老兒,請了!」

雲鞘見他迎風而立,飄逸俊朗,端的瀟灑無比,心道︰「這賊小子生得一表人才,又油腔滑調,無怪裳兒為他所惑。」心念所至,不禁垂首瞧了雲裳兒一眼,輕輕嘆了一聲,老淚縱橫。

俯仰之間,琴聲徒然而起,錚鳴不絕,宛若金戈鐵馬,慷慨激昂,氣勢宏偉,眾人耳邊一震,登時只覺周身氣勁一變,漫天無邊的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葉秋吟動容,拊掌道︰「好一曲《廣陵止息》!」

琴宮羽雙手縱橫,十指連環,奏的正是一曲「竹林七賢」嵇康在臨死前所奏的《廣陵散》,其聲訴盡衷腸,悲歌未切,慨然長嘆,令人不得不為之惻然。

昔年嵇康因不滿司馬昭專政于朝,被其設計謀害,太學府學生三千人請求赦免嵇康,願以嵇康為師,司馬昭不許。臨刑之時,嵇康神氣不變。索琴彈之。奏《廣陵》。曲終曰︰「袁孝尼嘗請學此散,吾靳固不與,《廣陵散》于今絕矣!」說罷即從容赴死。

廣陵一曲終遺世,三尺瑤琴不復彈!自此《廣陵散》名動天下,流芳萬古。

眾人尚沉溺在悲壯的琴聲之中,忽地耳畔一抹清遠的笛聲悠揚而起,猶如一行白鷺,振翅高飛,鑽破萬里沉雲,陰霾登時煙消雲散。

花溪雲側目,只見天痕橫笛唇邊,十指跳動不已,弄的卻是一首笛曲《梅花三弄》,此曲為「笛聖」桓伊所作,本是抒盡離愁別緒之情,但天痕別出心裁,引宮調商,曲風一轉,吹奏出來,卻是頗為清新流暢、輕松明快。

相傳「書聖」王羲之之子王徽之進京時,泊州于清溪側,正值桓伊從岸上經過,二人素不相識,恰好船中有人認出桓伊,王徽之即請人對桓伊道︰「聞君善吹笛,試為我一奏。」

此時桓伊當朝為官,身份顯赫,但仍是十分豁達大度,即刻下車,為作三調,弄下了這一曲千古流傳的《梅花三弄》,方才上車離去。

一時之間,棲鳳頂上,樂聲縹緲,一曲名震天下的《廣陵散》與一首流芳百世的《梅花三弄》勢如水火,斗得風生水起,不可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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