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鄭城在東京以西，轄鄭州境內，人杰地靈，名人輩出，可謂冠絕中原。上至春秋戰國時期，名相子產、大儒韓非子，再是西漢大將張良，近至唐朝詩人白居易，爾諸人皆出生于此地，而其北的軒轅丘更是天下聞名，相傳此地古為有熊氏之國，軒轅黃帝降于軒轅之丘，定都于有熊，而後黃帝統一天下，奠定中華，肇造中原文明。
大軍當日到達新鄭，在城外住了一晚，柴榮攜眾將住于城內。是日箭天百般無聊，便拖住天痕出城去軒轅丘看看，二人行至山間路上，箭天吹著口哨，四處東張西望，頗為悠哉，而天痕心事重重，無心玩賞，一直垂頭不語。
二人行了一程，忽聞前面雞鳴不休，正自奇怪，轉過一條山脊，便見得路邊草叢坐著一個和尚，正擒著一只毛羽火亮的公雞拔毛，這人約莫四十余歲，生得甚是丑陋，禿眉斜眼，一身上下污穢不堪，敝舊的袈裟上破洞一個接一個，足下一雙麻草芒鞋也幾乎被泥裹得認不出來。
那只公雞猶自未死，正垂死掙扎，鳴叫不停，卻被這禿眉和尚扼住脖子，一把一把地將毛羽拔下，雞血斑斑點點，濺得四處皆是，甚是殘忍。
二人一見止步，均不禁皺眉，箭天瞧不下去，忍不住喝道︰「你這野和尚恁地野蠻了！要吃便吃，何必這般折磨于它！」禿眉和尚聞言舉頭望著二人，眼珠子轉了轉，嘿然一笑，卻不說話，雙手將雞毛拔了精光，伸手撕下一只雞腿，便大嚼起來。
只見公雞哀鳴一聲，肉翅撲騰，腿根處鮮血淋灕，此人竟不燒不煮，張口生啖，啃得如風卷殘雲一般，滿口鮮血，神情不亦樂乎。
天痕見狀一驚，幾欲作嘔，箭天呸地一聲，怒罵道︰「想不到軒轅之丘，還有這般荒外野人，真是大煞風景！」說罷拉著天痕大步而過，氣沖沖地向前走去。
天痕行不及兩步，忽聞林間天外遠遠傳來一陣「嗚嗚」的樂器之聲，這聲音飄飄渺渺，古怪至極，不似洞簫之音，卻不知是何樂器所發，箭天奇怪，舉頭四望，但只見四處樹葉搖曳婆娑，卻無一人。
忽听有人大叫道︰「糟啦糟啦！烏蠻子又來了！」
天痕聞言轉眼，只見那禿眉和尚神色劇變，仰天大叫，卻兀自坐在那里不起來，心里回想他說的話，頓時震驚失色，月兌口道︰「這是烏蠻人的巴烏之聲！」
禿眉和尚「咦」地一聲，嘿笑道︰「你這小子年紀小小，見識倒不短！」天痕問道︰「你是大理人麼？」禿眉和尚嘿嘿一笑，卻是不語。
天痕見此人言行古怪，不由皺眉良久，又問道︰「烏蠻人雖然蠻橫無禮，但世居南疆，從不出境，你究竟做了什麼，以至他們不遠千里追到此處？」
禿眉和尚哈哈大笑，忍不住道︰「你這小子里嗦，管那麼多作甚？識相的就快快離去，這個烏蠻子可不是一般人物，和尚逃到此處已是僥幸，只消此人一至，你二人必為和尚所累，到時候小命不保，可莫怪和尚未打招呼！」
箭天冷哼道︰「此人既然如此厲害，那你為何不逃？」禿眉和尚笑了一聲，道︰「和尚一條腿已被他打折了，逃也逃不遠的。」箭天一震，定楮瞧去，果見他膝上滲出一灘血跡，只是他渾身太髒，若不細看，實不易察覺。
二人見狀均生惻隱之心，相視一眼，心領神會，天痕正欲張口說話，又聞「嗚嗚」之聲大作，百轉千回，響窮天際，四周勁風漫卷，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禿眉和尚聞聲神色再變，揮手喝道︰「快走！快走！再不走便晚了！」箭天哼了一聲，兀自不動，卻問天痕道︰「這‘烏蠻子’究竟是些什麼人？」
天痕道︰「烏蠻是南疆的一個部族，隋唐時期曾盛極一時，貞觀初年，烏蠻勢起，雄霸南疆，其中有六個勢力最大的部落，即蒙舍、蒙嶲、浪穹、鄧賧、施浪和越析，外人統稱這六個部落為‘六詔’，這六詔之中，以蒙舍詔勢力最大，其余五部唯馬首是瞻，未過幾年，蒙舍詔首領細奴邏建了大蒙國，自稱奇嘉王，臣屬于唐，遣使入貢，其後代皮羅閣在大唐扶持之下，統一六詔，建立了南詔國。」
「原來如此，」箭天恍然道，「那些烏蠻子便是南詔國的遺民。」天痕頷首道︰「不錯，後來南詔為佞臣鄭買嗣所滅，其後戰亂紛飛，又經歷了‘大長和’‘大天興’‘大義寧’三代動亂更替，方有今日的大理國，久經戰亂終太平，可謂殊為不易，但大理乃白蠻人所建，烏蠻人仍自不服，誓要復興烏蠻南詔，是以時常作亂反抗，大理皇帝雖屢次鎮壓，但也未能徹底平亂，只怕時至今日，這些烏蠻仍擁護著蒙舍詔中蒙姓之人出沒在大理西北群山之中。」
這些事故，皆是當年思遠攜著天痕游歷各國時，零零散散說給他听的，天痕在八方墓室習過算數之後，記憶大增，雖是多年前的只言片語，卻也記得滴水不漏。
禿眉和尚默默听著，忽而拍手大笑，道︰「小子，說得好！方今的大理國久經戰亂，好不容易太平了，絕不容無恥之徒賣國求榮，再啟戰端！」
天痕听他言語一片赤誠，便再無疑心，當即道︰「大師，適才多有誤會，還望見諒，大師既是大理的僧人，我等就不能休手不顧，強敵既來，我等便助大師一臂之力。」箭天嗯的一聲，抽弓上前一步。
「黃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禿眉和尚仰天大笑，震得天地搖晃，猛地笑聲戛然而止，嘿然問道︰「你可知道來人是誰麼？」天痕道︰「是誰？」
禿眉和尚神色驟斂，變得異乎可怖，一字字地道︰「他便是烏蠻第一高手，蒙舍詔方今的鬼王蒙破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