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烽火卷 第一章 絕頂

作者 ︰ 紫殘

江南雁蕩靈峰,懸嶂蔽日,飛瀑凌空,沿途怪石嶙峋,洞壁幽深,碧草萋萋,一向人跡罕至,鳥獸絕跡,而此刻卻有一名青衣少女水袖飄曳,施展絕頂輕功,攀峰直上,如飛仙一般,迅疾地向峰頂掠去。

峰頂寂寂,煙橫霧鎖,寸光不漏,唯見得雲氣磅礡,翻涌如沸,青衣少女飄然落下,怔怔瞧了半晌,神情甚是淒然,忽地水袖一拂,陡然間,眼前雲霧盡散,透出一間茅草小屋來。

只見屋前植下三株古桃,桃花累累,根盤枝虯,那桃花綻得清幽出塵,讓人一瞧便覺清心寡欲,悠然忘俗。

青衣少女眉眼一紅,淒楚欲泣,徐徐向前走去,便見得桃花掩映下,寂寂然置立著一塊青碑,其上苔蘚不染,顯然新立未久。

但見她垂立碑前,默默瞧著,眸子淚水盈盈,過得良久,方啞聲泣道︰「師祖……」話才出口,淚水終忍不住簌簌落下,淒如花凋,惹人憐惜。

天風卷,盡話淒涼,桃瓣落,及地無聲,天地間倏然靜止,唯獨她,削肩輕聳,低聲啜泣。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身後傳來一聲輕嘆,其聲蕭索如風,青衣少女螓首微抬,便听有人嘆道︰「漣兒,人既已去,毋要太過傷悲了……」

水淅漣緩緩轉身,秀容淚水猶掛,只見崖畔悄然立著兩人,左邊那人銀衣雪冠,手間持劍,正是風亂塵,而右首之人銀發滿布,藍衣白袖,身負一柄赤銅鐵劍,卻是日前方到的三清派掌門玉京子。

水淅漣見二人過來,便垂頭哽咽,蘸袖抹淚,啞聲道︰「二師父、玉京真人……」風亂塵見她眉眼通紅,心生憐意,嘆道︰「傻丫頭,人死不能復生,莫要哭了,當心哭壞了身子。」

水淅漣輕頷,才啞聲問道︰「二師父帶玉京真人上來悼念師祖嗎?」風亂塵苦笑搖頭道︰「不,玉京前輩昨日早已來過,我們上來,是來尋你這傻丫頭的。」

「尋我?」水淅漣心底微訝,目光轉向玉京子,問道,「真人有什麼吩咐麼?」玉京子一嘆,神色不勝悲涼,擺擺手,淡淡道︰「我們坐下說話。」

三人席地坐在墓前,水淅漣見二人神情復雜,只覺心緒不定,便問道︰「二師父,怎麼了?」風亂塵瞧了她許久,方緩緩道︰「漣兒,日後你不用喚我二師父了。」

水淅漣一震,驚道︰「什、什麼?」風亂塵輕嘆道︰「漣兒,有一件事,太師父瞞了你一十四年,他老人家之所以瞞你,是怕你年幼無知,誤入歧途,故而直至駕鶴,仍未能親口告知與你,但就在月前,他老人家自知大限已到,就將此事托付于我,囑托我將此事原原本本說與你,盼你日後手刃仇人,為你爹娘報仇雪恨,繼而秉承你娘衣缽,洗墨崖頂,重建清水!「

「為、為我爹娘?」水淅漣腦中「嗡」地一響,臉色蒼白,顫聲道,「二師父,漣兒的娘親不是你的師姐嗎?她不是染病而亡嗎?我爹?我、我爹不也是……那、那我爹娘是、是誰?」

「不是,」玉京子搖手一嘆,說道,「漣兒,你娘為當時巾幗,乃昔年名震天下的清水宮第六代掌宮使,為我大唐嘔心瀝血,死而後已。漣兒,你娘一生皆為你三門祖訓而活,立志光大清水、復興大唐,卻不料風雲不測,慘遭奸人毒手,清水宮亦被付之一炬。」

「不錯,」風亂塵道,「漣兒,你娘真名不作依然,而是沫然,清水宮水沫然是也,你娘年歲雖未長我多少,但論輩而言,乃是我與千山的師伯,故而你實與我二人平輩,當年你來臨霜之時,尚在襁褓,太師父命我二人日後授你武藝,那時你年紀幼小,故而未計較這些,而今你已自知身份,便不可再喚我和千山為師,日後師兄妹相稱,這點你務須謹記。」

風亂塵一言道盡,卻見水淅漣淚眼朦朧,神色恍惚,心頭一緊,忙道︰「漣兒,你怎麼了?」水淅漣揪緊衣袖,聲音嘶啞,說道︰「我娘是、是怎麼死的?」

玉京子與風亂塵對視一眼,玉京子頷首,繼而仰天長嘆,捋須娓娓道盡當年事故,其間水淅漣出奇地安靜,一聲不吭,默默瞧著那樹尖花瓣,搖搖欲墜,卻似墜不墜。

玉京子說罷,輕嘆道︰「當年齊雲山一役,慘絕人寰,天地同悲,孤寒師弟抱你來到敝觀之時,你方周歲,便落得家破人亡,實讓人望之心酸啊!」

水淅漣落淚道︰「漣兒記住了,漣兒的娘親是被大晉雲家、藏劍盟和少林寺所害,那、那爹爹呢?玉京真人,漣兒的爹爹不是你的徒弟嗎?」玉京子喟然,緩緩道︰「說來慚愧,我三清一派與你三門素來交好,老道當年見得如此慘絕之事,便自告奮勇去尋你那至今不明的爹爹,但事與人違,老道與你太師父漂泊大江南北多年,仍未有果,而後見你日益長大,不得不出此下策,以求你心安。」

水淅漣怔怔出神,淚涌不絕,過得良久,方起身拜道︰「漣兒謝過前輩多年尋訪生父之恩!」玉京子擺手將她扶起,說道︰「慚愧!慚愧!不必多禮!漣兒,你那生父多年未現,多半已不在人世,而今又事隔多年,你也不必傷悲,老道惟盼你日後報得大仇,重建清水,光大門楣,復興我大唐河山!」

水淅漣含淚應允,風亂塵眸透欣色,雙手執劍,遞送上前,說道︰「漣兒,此劍便是清水宮歷代掌宮使信物‘秋水’,亦是你娘昔年所用之佩劍,這些年一直放在太師父房內,而今也該物歸原主了。」

水淅漣雙手接過,縴手輕撫劍鞘,明眸泛紅,忽地站起身來,拔出長劍,只听龍吟一聲,青衣水袖間,「秋水」嗆然出鞘,澈如一泓秋水,晃若皎皎明月。

「好劍!」玉京子拊掌喝采,長身而起,一捋白須,正色道,「水淅漣,如今你已知身世,便將身負重任,不但要為你爹娘報仇,而且要重建齊雲清水,老道庸庸碌碌這麼些年,無以為贈,你若不嫌我三清武藝低疏,老道便可傳你兩套功夫。」

風亂塵大喜,起身道︰「漣兒!還不謝過玉京前輩!」玉京子呵呵一笑道︰「謝什麼!她這丫頭天資聰穎,來日必能名動天下,老道傳她功夫,日後待她鳳舞九天之時,老道臉上也有幾分光采!」水淅漣頓了頓,還是收劍拜道︰「多謝前輩!」

玉京子揮手道︰「好啦!你二人也不必如此拘禮!亂塵,你三門中臨霜閣與清水宮兩門同我三清派武學均源自道家,正所謂太極生兩儀,故而你臨霜一閣武學均以陽剛為主,我三清一派側重于陰柔,而清水宮《水清訣》則凌駕于我兩家之上,已臻‘太元’之境,實我道家武學至高境界,可惜此書已失落多年,更曾讓魔人習得,為禍武林,卻是令人心焦!」

「你臨霜閣的‘先天無極掌’已是道家陽剛武學的盡處,乃當今武林一大絕技,一旦功成,天下鮮有敵手,如此神通毋庸置疑,不過讓漣兒修習,卻是有些不妥,但我派‘三清太乙劍’與‘三清洞玄掌’這兩套功夫,均是以修煉陰脈為主,漣兒若是習得,不但武功有成,對身子亦是好的。」

「前輩難道要傳她三清劍掌?!」風亂塵驚喜難抑,又不覺有些擔心,說道,「據晚輩所知,這一劍一掌乃貴派兩大鎮派神技,且是不傳之密,向來只傳本門座下大弟子,以備日後繼任掌門之用,前輩如此,只怕……」

玉京子斷然道︰「武學殊途同歸,本不該強分派別,擇人授武,只須行正品端即可,又何必理會那些俗塵規矩?!」說罷白眉一挑,徑自拔出身後赤銅鐵劍,颯然立于桃樹之間,鶴步松身,挑劍引訣,喝道︰「漣兒,你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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