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霸天卷 第二十八章 胯下之辱

作者 ︰ 紫殘

眾禁兵一見琴宮羽離去,頓時咬牙切齒,對天痕百般侮辱,拳打腳踢,污言穢語,紛紛而出。天痕火冒三丈,臉色鐵青,一聲不吭,怒目圓瞪,仿佛要飲血噬人,眾兵被瞪得心慌,又想起這小子心狠手辣,沒由來一陣寒怵,慌忙將他抬起,急急送下山去。

一路顛簸起伏,四下喊聲震耳欲聾,天痕頭暈眼花,胸內翻騰,知曉自己必是受了內傷,思來想去,卻無月兌身之法,心里不禁黯然,忖嘆道︰「不想今日竟會命喪于此……」猛然間身子一空,便被重重摔在地上。

天痕勃然大怒,忍痛掙扎站起,正欲叱喝,卻見眼前立著三人,旁側兩人垂頭躬立,似是隨從,當先一人,銀衣雪冠,正是風亂塵,他目光如水,宛轉不定,漠然道︰「小兄弟,人性本善,奈何做賊,風某有眼無珠,竟然識錯了你。」

事以至此,天痕自知多說無益,卻仍忍不住心頭激憤,怒斥道︰「難道你們燒殺搶掠,便是行善積德嗎?難道你們欺凌弱小,便是行俠仗義嗎?難道你們殺的人,便不是人了嗎?呸!人面獸心,假仁假義,道貌岸然,禽獸不如,你們和強盜又有什麼區別?!」

風亂塵臉色微變,倏爾一笑,笑意盎然,淡然道︰「叛臣賊子,天下之大逆,人人見而誅之,教之聖賢,如對牛彈琴,還講什麼善惡仁義。」

天痕見他笑里藏刀,不覺冷哼一聲,不願再作口頭之爭,便將目光投向別處,不料一望,卻駭然大驚,只見此處已至山腳一處高地上,山腳下龍驤軍黑壓壓一片,無邊無垠,宛如烏雲籠罩,黑氣翻涌,竟一時看不清有多少人馬,但仗著人多勢眾,來勢洶涌,殺氣騰騰,已然將適才海常青布下的圍殺之局破去,大舉向霸天、白城各路軍進攻而去。

而霸天、白城各路兵馬又豈肯任人宰割,均拼死抵抗,刀光劍影,殺得異常慘烈,雖有三虎在前,如虎添翼,但畢竟鏖戰已久,又勢單力薄,不得不且戰且退,緩緩向山寨靠攏,欲想借白雲寨居高之勢,死守要塞,與龍驤軍頑冥抵抗。

天痕這一望,卻是瞧得身心俱涼,生念全無,咬牙道︰「我的朋友呢?」風亂塵微異,隨即淡然道︰「你放心,我們雖殺賊但不濫殺,凡是被生擒的人都安然無恙。」

天痕道︰「那好,風公子,我求你件事。」風亂塵眼光微動,道︰「但說無妨。」天痕道︰「送我過去,我和他們死在一起。」風亂塵忽地默然,過得良久,方淡淡道︰「我不會殺你。」天痕一愣,便又見風亂塵神色漠然,悠悠道︰「至少,眼前不會。」

天痕怔怔然,只覺此人無處不透著古怪,卻偏偏看不清、模不透,心里詫異至極,忽地只見前方人群分開,一騎打馬狂奔而來,轉眼奔至,翻身半跪,稟道︰「風大人,霸天賊子已潰不成軍,陳樞密使令大人即刻過去,商討圍殲之事。」

風亂塵頷首,回首對隨行兩人,道︰「騏驥,你去將那小姑娘帶來,驊騮,你帶著這小子,隨我一同前往。」兩人拱手稱諾,天痕一听要帶小眉,登時大驚,怒道︰「你要抓她來做什麼?」

風亂塵不答,負手望天,驊騮牽來兩匹戰馬,一匹牽與風亂塵,又毫不費力地將天痕舉上另一匹馬背,隨即躍上,而騏驥轉身便走,踏步如飛,眨眼便消逝在茫茫大軍里。天痕又急又怒,忽見二人舉止,心知武功不低,竟甘願屈于人下,做奴做僕,心頭不覺有些詫異。

三人策馬疾行,穿過大軍,來到陣前,只見旌旗飄揚,戰鼓擂響,一隊龍驤軍排列整齊,槍戟劃一,陣前挺立一名鐵冑紅披的將帥,正自察看戰況。

風亂塵上前笑道︰「龍驤軍所向披靡,恭喜樞密使旗開得勝!」那將帥驀然回首,卻滿面怒容,喝道︰「風監察,我問你,現下我方損失了多少人馬?」風亂塵臉色微變,當即拱手道︰「樞密使莫急,霸天山這群叛臣賊子非同小可,遠非一般尋常匪寇,昔年賊首龍青陽在此擁兵十萬,與烈祖分庭抗禮,大小不下百余戰,更曾幾度打下大江,直逼京城,若不是烈祖當年聯合……」

「給老子閉上你的鳥嘴!」那將帥橫手打斷,勃然大怒,須發俱張,喝道,「烈祖先帝英勇無披,所向披靡,何人能當先帝一擊,如若不然,又豈能開創我大唐千秋萬代的功績?這些蟊賊不過是群烏合之眾,豈能與先帝相提並論,哼!風大人,你莫忘了你不過是壽州小小的監察使,先帝豈是你能說長道短的!」

天痕一呆,料想風亂塵必怒,不料他殊無怒色,竟毫無反應,低聲說道︰「樞密使教訓得是,下官罪該萬死。」那將帥冷哼一聲,道︰「也罷,念在劉節度使一把老骨頭上,此事就不計較了,霸天山的事本將自然听過,不過今非昔比,如今我大唐兵強馬壯,正是鼎盛之期,閩楚兩國都滅了,又豈會怕了這些江湖宵小,本將問你,如今我方死傷幾何?」風亂塵輕嘆一聲,道︰「四千有余。」

「什麼?!」那將帥身子俱震,虎目圓瞪,險些沒一頭栽倒,怒不可赦,厲聲喝道︰「風亂塵,本將再問你,霸天山總共多少人馬?」風亂塵道︰「加上白城人馬,共計千余人。」

那將帥青筋暴突,氣得吐血,大怒道︰「你們三千人馬上山剿匪,還帶了兩千余名武林高手,合計五千余人,竟連區區千余人都拿不下,還讓本將率部連夜救援,你們一晚上干什麼,閑站著看夜景嗎?」

風亂塵道︰「樞密使,霸天山……」那將帥一揮手,怒道︰「不必說了,本將革下你與雪千山統領龍驤軍的一切職務,眼下三軍全由本將統領,你二人玩忽職守之罪,待本將回去稟明聖上,再送交刑部論處,哼!」

風亂塵默然不語,那將帥又怒道︰「我陳覺自幼跟隨先帝,身經百戰,何嘗有過一敗,若不是妄信了韓熙載那老匹夫,動用你二人,又豈會遭此一敗,哼,本將出師滅閩,也不過死了萬人,現下就區區為了剿匪,竟死了四千余人,你讓本將這張老臉往哪擱,馮丞相還尚在鄂州等捷報,你讓本將如何向他交代?更何況若是聖上知曉,豈能不龍顏大怒,哼哼,你風雪二人,當年還讓韓熙載蠱惑皇上,定下天下一統大略,如今連小小霸天山都拿不下,還談什麼天下一統,統統是放屁!」

風亂塵拱手道︰「樞密使,今夜一切罪責,全由風雪二人擔當,但眼下戰事未了,霸天賊子還在頑強抵抗,下官望樞密使還是以大局為重,待我軍獲勝,下官必赴京城,當面向皇上負荊請罪。」陳覺冷哼一聲,面色稍緩,卻不再理他,徑自凝望戰況。

天痕越听越驚,不想風亂塵竟被此人罵得狗血淋頭,心頭大奇,但又猜不出此將是何等人物,但見驊騮眼里透出怒色,雙拳攥得發白,卻是拼命忍住。

風亂塵瞧了一陣,忽道︰「樞密使,霸天賊子欲退回山寨,這白雲寨居高臨下,易守難攻,何不派大軍死死咬住不放,再派一隊輕騎,繞至後方,既能將退路堵死,且可成兩面夾擊之勢,繼而再成合圍之勢,屆時霸天賊子退無可退,四面受敵,必然大亂,樞密使再率這一千彪騎,趁勢而上,橫掃千軍,便可一舉蕩平霸天山!」

天痕听得心驚肉跳,觀望局勢果然如此,不覺心里發涼,只見陳覺冷笑道︰「風監查使,是你打還是我打,你可是想再將這五千兵馬送入虎口,還是想越俎代庖?」風亂塵忙道︰「樞密使嚴重了,下官不敢,但下官自幼嘗讀兵法,識得一些兵法策略,僅向樞密使出謀劃策而已。」

陳覺怒哼一聲,轉頭不顧,驀然抽刀,揚聲道︰「三軍听令,全線進攻!霸天賊子,燒殺搶掠,無所不為,世人不齒,我們殺上去,燒了這鳥寨子,將這群叛臣賊子燒為灰燼!」身後龍驤軍兩千兵馬槍戟齊舉,立馬長嘶,放聲怒吼,陳覺大喝一聲,提刀直沖,霎時間龍驤軍萬馬奔騰,便如洪流般向白雲寨席卷而去。

轉眼間人馬俱空,驊騮方怒道︰「少主,此人乃豬狗不如之輩,少主何必對他卑顏屈膝,想當年這賊廝擅自興師滅閩,將我大唐兩萬精兵活活葬送,更使我國陷入苦戰,元氣大傷,若不是如此,當年契丹南下之時,我們早已揮師北上,平定中原,又怎會便宜了劉知遠那狗賊,少主,何不趁此機會,將這畜牲除去,不然大唐遲早毀在這五鬼手里。」

風亂塵一嘆,搖頭道︰「不可,此人一死,必起黨爭,宋齊丘、馮延已一系,羽翼眾多,根深蒂固,權傾朝野,勢力燻天,連左丞大人都懼他們三分,而陳覺是他們宋馮一系的心月復,他若死了,宋馮二人必然怪到韓大人頭上,韓大人當年為滅閩之事,與宋馮二人結下深仇,才被二人彈劾貶為吏部員外郎,現下好不容易又受皇上重用,即將上任禮部侍郎,我們如此一做,豈不壞了大事。」

驊騮急道︰「但少主你……」風亂塵淡然一笑,道︰「子曰︰‘巧言亂德,小不忍則亂大謀。’想昔年名將韓信,尚能受胯下之辱,戰勝西楚霸王項羽,我這點屈辱又算什麼,待來日我大唐一統天下,百姓歌舞升平,那就算受再多的屈辱,我也絕無半句怨言!」

天痕猛地一震,實難以置信,只見驊騮熱淚盈眶,道︰「少主,驊騮跟了你,實乃三生有幸。」風亂塵一笑,不再言語,道︰「走吧,陳覺如此莽撞,我放心不下,還是去看看。」說罷便策馬向前,驊騮連忙跟上,三人急急直追龍驤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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