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霸天卷 第六章 天圓地方

作者 ︰ 紫殘

霸天群匪面面相覷,不知所以,只見那青衣少女柔弱的身子輕輕一顫,向後趔趄一步,忽而顰蛾咬唇,又穩住身形,舉劍平胸,直指那少年,明眸中生出決絕之色,一股孤傲之氣凜冽透出。

天痕臉色一變,正欲張口,忽听旁有人輕輕擊掌,淡淡道︰「好一著‘任爾自然,不攻自破’,小兄弟,你年未束發,又為在家之人,竟有如此深厚的佛門武學,確實難得。」天痕聞言一凜,側頭見是齊天元,心里一緩,便道︰「既是如此,不如就此收手。」

齊天元面色如常,負手淡然道︰「既是難得,當思來之不易,何必緣木求魚,本末倒置,佛祖舍身飼虎,小兄弟卻是助紂為虐了。」天痕胸口一堵,面皮一熱,回身將純陽劍拔起,道︰「先生何必多費唇舌,要打便打,毋庸多言,這些道理還是勝過我再說吧!」

齊天元輕輕一嘆,神色微黯,輕裹衣袖,踱步上前,仰首望天,淡淡道︰「這位大師,適才齊某弈棋之時,卻覺大師目光所至,大師當是嗜棋之人,今日萍水相逢,大師何不與齊某共弈一局?」

眾人一驚,不知齊天元為何突然調轉矛頭,目光紛紛轉向提迦,只見提迦哈哈大笑,站起身來,閑庭信步,走出棚外,冷笑道︰「本尊只道天元聖手,徒有虛名,不想目光如此犀利,足下在此存亡之際,尚能穩如磐石,果然不愧為雙士名綸!」

天痕見提迦目透殺機,冷笑吟吟,不覺心頭一緊,齊天元眉宇一軒,浩然正氣,微笑道︰「大師如此成竹,想必定能擊殺齊某于須臾之間,但如若不能,那只怕大師從今爾後,天上地下,永無安寧之日了。」

提迦臉色一變,冷笑道︰「哼哼,廢話少說,你既邀本尊手談一局,不妨劃下道來,怎個弈法?」齊天元冷然一笑,伸手微躬,道︰「請。」

齊天元說完,卻不見動靜,依舊負手望天,過得良久,才淡淡道︰「淅漣,你退下吧。」青衣少女身子微震,嘴唇一抿,俯身拾起適才跌落的劍鞘,收劍回鞘,退至一旁,孑然而立。

天痕望著她那淡青色的裙裾,胸口竟生出一絲酸澀,心頭不是滋味,忽地想起那名粉裳飄曳的少女來,一時疼痛無以復加,正自怔忡,突然一聲長嘯襲面而來,宛如洶洶巨浪,頓時震耳欲聾,嗡鳴作響!

只見齊天元仰天長嘯一聲,信步踏出,兀自在官道上來回奔走,初時尚能看清衣領,漸漸身影越走越快,宛如風掣,不過多時,那身影漸漸將官道上眾人籠罩其中,穿梭如電,突然間,飛馳的身影一分而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

天痕身子劇震,大驚失色,不禁道︰「這、這……」彈指間,只覺眼花繚亂,幻象紛生,齊天元身影一分再分,分出六十四個身影來,姿態各異,幾如神魔。眾人呆若木雞,失口大張,小眉從來未看見過如此奇異的場景,明眸圓瞪,滿是駭懼之色。

提迦臉色猝變,身影隨之一動,僧裟漫卷,雙掌翻飛,便向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擊去,倏忽間,眼前一花,幻影驟縮,宛似長鯨吸水,急速重疊,瞬間又僅剩下齊天元一人。

齊天元負手而立,青衫磊落,淡然道︰「棋枰未置,大師何必操之過急?」提迦冷哼一聲,卻不多言,目光觸地,臉色頓時大變。

天痕也隨之一瞧,登時血色全無,環視四周,心兒險些跳了出來,但見官道之上,足跡遍布,卻曲折有度,深淺不一,井然有序。細細一觀,便覺足跡連綴成線,在地上劃出了一個徑長數丈的圓規,規內足跡縱橫相交,各自為八,又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四角正矩,而齊天元便淡然立在正矩之中,這由足跡形成的一規一矩,規模巨大,怵目驚心,已然將提迦、天痕與霸天群匪卷括其中!

霸天群匪眼見這似枰非枰的古怪奇陣,心頭一陣慌亂,便有兩人欲抽身後退,身子方動,卻听天痕喝道︰「勿動!」那兩人一驚,見天痕神色凝重,如臨大敵,竟如僵尸一般,再也不敢動了。

提迦默然望了半晌,忽道︰「這是什麼陣法?」

齊天元一笑,道︰「大師既問齊某如何弈棋,那齊某自然斗膽獻丑,不過大師抬舉了,這不是陣法,僅僅是區區在下與大師弈棋之枰,在下以足代手,劃下這一規一矩,正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在下與大師弈這局棋,便叫‘天圓地方’。」

「天圓地方?」提迦心頭一凜,卻哼哼冷笑道︰「自古弈棋均是同席而坐,和桌而弈,足下此番以天地為枰,可算是空前絕後了。」

「不敢,」齊天元眼神淡淡,道,「齊某而立之年,曾孤身在牧野流雲間弈棋,觀天地之象,若有所得,遂劃下這‘天圓地方’棋局,不過神通雖成,卻無大用,不過是畫地為牢,舍已困人罷了。」

提迦面容微震,旋即冷道︰「如此說來,足下這‘天圓地方’卻是以天地為棋枰,以人為棋子了?」齊天元道︰「不錯。」

霸天群匪神色悚然,那挽弓少年憤然而起,喝道︰「姓齊的,你又故弄什麼玄虛!你以為你走出個什麼破陣便能困住我們麼?」齊天元緩緩搖首,道︰「只要齊某不死,諸位是出不得這‘天圓地方’棋局的。」

挽弓少年仰天大笑,冷笑道︰「笑話,就憑你在地上劃幾道橫線,便能困人于中,那豈不是畫餅可以充饑,望梅可以止渴了?」齊天元目光平淡,抿嘴不語。挽弓少年見他一言不發,心頭火起,哼哼冷笑,拔腿便走,天痕一見,頓時大驚,尚不及喝止,便見挽弓少年大步向棋陣外走去。

挽弓少年沒走幾步,忽覺勁風陡起,青影驀至,只見齊天元面無表情負立在自己咫尺之間,心里一驚,當即一掌打出,不料掌力未出,青影驟然飄然而去,無影無蹤。挽弓少年嗤然一聲,神色不屑,方又舉步,又覺勁風襲來,抬頭一望,卻駭然大驚,只見兩個齊天元負手立在自己跟前,目光如水,舉首望穿雲霄,仿佛羽化之仙。

挽弓少年頓時面無血色,大聲怒道︰「你到底是人是鬼!」說罷身形縱起,雙拳暴起,宛似猛虎出籠,便向那二人怒擊而去,不料青影飄忽,形如幽靈,疊影重重,越打越多,不過眨眼,挽弓少年只覺四周盡是齊天元的身影,猶如冤魂不散,糾纏不休。

天痕一震,只見那挽弓少年面色如血,雙眼通紅,宛如瘋牛般順著那個巨大的圓規狂奔,手舞足蹈,如同瘋癲,而齊天元依舊安然靜立在陣心,面沉如水。趙風行眼見,心里驚懼,急喝道︰「天兒!天兒!」忽然那挽弓少年大吼一聲,兀自縱起,驀然痛哼一聲,凌空摔下,跌倒在地,竟爾不省人事了。

趙風行雙眼驟黑,幾欲跌倒,卻听天痕道︰「趙老爺子放心,他只是力竭暈過去了。」趙風行懸心稍放,長長嘆了一聲。

天痕深深吸口氣,望了望在茶社里眼神關切的小眉,又看著這地上凌而不亂的足跡,隱隱約約想起一幅泛黃的古圖來,卻轉瞬即逝,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忽然提迦冷然道︰「足下踏雪無痕,區區輕功之技,竟能以急速移動,讓人產生錯覺,以致心智狂亂,這份修為恐怕天下再無第二人,本尊自忖望塵莫及,但也不能坐以待斃,齊天元,既然本尊無法破陣,便莫怪本尊手下無情了。」

齊天元朗聲一笑,道︰「身死是小,失節是大,齊某身為大唐壽州副招討使,官居七品,豈能尸位素餐,當年霸天山翻雲覆雨,驚天動地,齊某又豈能容你們東山再起!」此話說得正氣凜然,擲地有聲。霸天群匪听得瞠目結舌,茶社眾人熱血沸騰,不禁拍案而起,轟然叫好。

提迦冷冷一笑,道︰「果然卓爾不群啊!」

天痕心弦一震,望著提迦臉色陰鶩,殺機暗藏,袖內紅光隱現,已然等待時機出手了,忽听齊天元道︰「漣兒,你速去廬州,將此間局勢告知劉懷山劉大人,他自有安排。」

青衣少女名眸微異,瞬又頷首,一言不發,蓮足一點,便向南而去,青衣飄飄,宛如流雲,登時便消逝在莽莽綠色之中,杳然無蹤了。

提迦臉色驟變,怒喝一聲,身影驀然縱起,雙掌紅芒妖異,宛如兩道流星,瞬間向齊天元拍去。猛然間,狂風呼嘯,黃塵四卷,吹得齊天元衣袖齊飛,獵獵作響。

眾人摒住呼吸,只見齊天元大袖一拂,反撩而上,便听嗤地一聲,兩人各自一震,提迦身子微滯,左掌劃出一圈,右掌又雷霆而出!天痕心頭一跳,只覺有些古怪,忽見齊天元面容微訝,身影猝然一閃,登時又幻化出數個身影,與提迦八方游走,上下周旋。

兩人在這「天圓地方」棋局上,翻翻滾滾斗了數十招,天痕凝神細看,漸漸看出少許眉目,只覺齊天元身法雖快,卻不至于身影重現,眼下之所以能邁步如飛,卻是因為地上這玄妙的「天圓地方」棋局,以致步法御風步虛,或左或右,無所不至,又激生無數幻影,猶似幽靈鬼魅。

這道理本是淺顯,只因眾人被齊天元的氣勢所奪,未能想到,就好比一人想要赤手空拳打死老虎,卻是難上加難,但若那人負著一把尖刀利劍,或許便能一擊奏效。天痕暗忖道︰「看來不把這‘天圓地方’陣破去,此人是難以對付。」正自揣測,忽听旁有人道︰「小兄弟,令師已纏住此人,不如你我借此機會,先出了這鬼陣再說!」

天痕一愣,轉頭見是趙風行,這人竟以為自己是提迦之徒,心頭一沉,但見他蒼老年邁,轉念一想,氣又消了,道︰「趙老爺子,還是出去不得。」趙風行愣道︰「為何出去不得?」天痕道︰「因為只要我們一動,他便要過來,你走一步,他可以走十步甚至百步,你打他一下,他可以打你十下甚至百下,趙老爺子以為我們能出去麼?」

趙風行老臉劇變,道︰「那怎麼令……」

天痕擺手道︰「那番僧不是我師父,趙老爺子莫要再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番僧掌法歹毒,別人可以受十掌百掌,但受不了他一掌,所以他才敢如此莽撞。」趙風行心里古怪,但也不露聲色,頷首道︰「那眼下如何是好,總不能坐以待斃,屆時廬州官兵一至,此間絕無幸存之理。」

天痕輕輕一嘆,神色黯然,望著長天雲翳,道︰「容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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