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第二十八章 險象環生

作者 ︰ 紫殘

眾人吃完飯,便牽馬出了澶州城,來到城外的黃河渡口,碼頭上車水馬龍,來往乘客川流不息,武軍一見如此多人嚇得忙去找船,思遠拉著天痕走上河堤上,極目望去,只見濁流宛轉,黃濤滾滾,水霧激揚,氣勢磅礡,委實雄偉壯觀。\\\超速首發\\

自出了鄴都,思遠心中又陷入迷惑,悲歡交集,惆悵不已,適才又被那老道弄得心情煩躁,此刻猛然見到黃河,不由觸景生情,愀然吟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天痕見思遠眼神哀傷,不禁問道︰「爹爹,你怎麼了?」話剛說完,卻听身後有人哈哈一笑,天痕轉頭,卻是解力,只見解力笑道︰「月大俠白發如雪,吟太白此詩,倒是頗得三昧,不過忒也悲情了些。」說罷呵呵一笑,望著九曲黃河,吟道︰「西岳崢嶸何壯哉,黃河如絲天際來。黃河萬里觸山動,盤渦轂轉秦地雷。榮光休氣紛五彩,千年一清聖人在。巨靈咆哮擘兩山,洪波噴箭射東海。三峰卻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開。白帝金精運元氣,石作蓮花雲作台。雲台閣道連窈冥,中有不死丹丘生。明星玉女備灑掃,麻姑搔背指爪輕。我皇手把天地戶,丹丘談天與天語。九重出入生光輝,東來蓬萊復西歸。玉漿倘惠故人飲,騎二茅龍上天飛。」

思遠見他年紀輕輕,居然將太白的《西岳雲台歌送丹丘子》朗朗背出,不禁心頭一舒,微笑道︰「原來解小將也是飽讀詩書之人,」頓了頓,又笑著吟道︰「九曲黃河萬里沙,浪淘風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銀河去,同到牽牛織女家。洛水橋邊春日斜,碧流清淺見瓊砂。無端陌上狂風急,驚起鴛鴦出浪花。汴水東流虎眼紋,清淮曉色鴨頭春。君看渡口淘沙處,渡卻人間多少人。鸚鵡洲頭浪沙,青樓春望日將斜。餃泥燕子爭歸舍,獨自狂夫不憶家。濯錦江邊兩岸花,春風吹浪正淘沙。女郎剪下鴛鴦錦,將向中流匹晚霞。日照澄洲江霧開,淘金女伴滿江隈。美人首飾侯王印,盡是沙中浪底來。八月濤聲吼地來,頭高數丈觸山回。須臾卻入海門去,卷起沙堆似雪堆。莫道讒言如浪深,莫言遷客似沙沉。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流水淘沙不暫停,前波未滅後波生。令人忽憶瀟湘渚,回唱迎神三兩聲。」

思遠一時興起,竟也將劉禹錫的《浪淘沙》盡數吟出,解力听罷大為贊賞,天痕卻听得頭昏腦漲,幸得武軍已過來叫眾人上船,小天痕才舒了口氣。饒是武軍費盡口舌,才臨時找到只漁船,眾人只好臨時將馬匹買了,思遠不以為意,只是叫船家盡快啟程。

眾人進艙坐下,老船夫向岸上招呼一聲,便升帆起錨,駛離碼頭,向南方去了。一路上倒也無事,武軍百無聊賴又與解力斗起嘴,鬧得哄堂大笑,漁船微震。

那老船夫也逗得呵呵大笑,不由滿面紅光唱起歌來,思遠听那歌聲嘹亮,高亢粗放,渾若天成,大有壓倒一切的氣勢,不由心奇,卻听武軍笑道︰「月大俠,這是黃河號子,在九曲黃河擺渡的人都會這手,不在這怒濤漩渦中喊一喊,都沒力氣。」思遠微笑,示意武軍別說話,武軍呵呵,不再言語。

黃水東逝,濁流滔滔,那黃河號子豪邁如風,回蕩在碧天之間,扶搖直上,裊裊不絕。

天痕听著迷迷糊糊便睡著了,待睜開眼皮,已是河岸在即,饒是這黃河水流湍急,老船家經驗豐富,順流而下,不過幾個時辰便已到了對岸,眾人下船上岸,到了一個小鎮上,武軍招羅幾人買來馬匹,又繼續策馬南下。

過了黃河便是一馬平川,雖然陽光明媚,天氣依然冰冷,颼颼寒風,凜冽如刀,天痕被吹得直流眼淚,咬牙使勁抓著馬鬃,武軍卻是哈哈大笑,敞開胸襟,打馬狂奔,小天痕看得頗為佩服。解力看罷又忍不住戲謔一番,遂二人打賭,比誰不怕冷。

接著路上行人便見到兩個在寒冬中光著膀子的怪物,互相對罵,奔馳而過。後思遠怕他二人生病,故作沉臉,叱喝一番,二人才悻悻穿起衣服來。

殘陽落盡,白玉圓盤不知何時悄悄從山中吐出,眾人馬不停蹄奔波一日,終于來到東京城下,城外人頭攢動,集聚不少百姓,思遠遠遠望見,心中暗凜,將眾人領到道旁一片樹林之中。

諸將皆盤膝坐下,思遠斂容沉聲道︰「魏大人果然沒有料錯,京城已經戒嚴,我們須設法子進城。」解力道︰「不錯,眼下這已經是最後一批百姓審查進城,若不趁此機會,只怕要到明日方能進城,一夜之間,恐又生變故,我們還是越早越好。」武軍道︰「柴都指揮使已飛鴿傳書將鄴都情況告知郭大公子與二公子,郭家定會有所準備,我們先混進城去,待時隨機應變,找機會將人送出來。」思遠頷首道︰「須留幾個兄弟在城外接應,一旦出來便火速離京。」

武軍道︰「祁進大哥,裘超兄弟,你二人在城外接應吧,小心莫要被官兵發現了。」祁進、裘超起身領命。思遠道︰「兩位兄弟在城外須準備些柴草,若出城之時我們已被官兵發現,兩位兄弟即可放火,阻截追兵,只要出了這京畿之地,我想這劉承祐也不敢貿然出兵。」

解力呼出口氣,道︰「眼下先看看如何進城吧!」思遠點頭,站起身來,只見城門口仍是擠得水泄不通,心中萬念千轉,卻想不出個萬全之策,忽然天痕道︰「爹爹,為什麼這麼多人被擠在外面,那些官兵不讓他們進去麼?」思遠道︰「戒嚴自是這樣,須一個個審查。」武軍笑道︰「劉承祐就是害怕我們這些人進去搗亂,才會戒嚴的。」

天痕喜道︰「對啊,爹爹,何不趁人多搗亂一番,然後順勢沖進去,那些百姓肯定急著回家,大家一起涌進去,那幾個官兵如何擋得住?」眾人一听,大為驚訝,紛紛贊小天痕才思敏捷,武軍呵呵笑道︰「月大俠,這個主意不錯,可以一試。」

思遠見天痕又聰慧許多,也不禁微笑,但又嘆口氣道︰「這個主意我早已想過,可是可行,但去搗亂之人若被守城兵抓住,這又是一個麻煩,況且守城士兵若是沉得住氣,搗亂也是不起作用。」解力一笑道︰「月大俠,天下豈有萬全之策,若不試試,如何知道,我看就這樣吧,讓祁進、裘超二人在外搗亂,將守城士兵引開,大伙趁亂一起沖進去,如果不成再想其他辦法。」眾人皆點頭稱是。

思遠呼出口氣道︰「好吧,暫且一試,大家跟緊點,一切听我指揮,切莫與官兵沖撞。」諸將一笑,齊聲道︰「是!」思遠頷首,道︰「走吧!」

眾人將馬放于林中,便來到城下,思遠抱著天痕踮起腳尖隔著人群望去,只見城門口大概站著十余名守城士兵,個個疲憊不堪,臉色難看,罵罵咧咧的檢查百姓物品,盤問姓名來歷。

思遠又環看四周百姓,俱都神色煩躁,卻敢怒不敢言,心中微喜,當下與武軍對視一眼,領著天雄諸將擠進人群。當先領頭的士兵見人流向前涌動,大聲罵道︰「動什麼?你們不想活啦!睜開你狗眼看看,這里可是京城!天子腳下!你們想進大牢啊?!」眾百姓義憤填膺,冷眼怒視。

武軍見時機已熟,便向站在另一方的裘祁使了個眼色,只見祁進立馬便向人群里鑽,望似神情緊張,慌不擇路,四處亂撞,裘超大吼一聲道︰「你個狗娘養的,竟敢偷老子錢袋,你不想活啦!你給老子站住!」說罷便往人群中擠。

城門口頓時大亂,人聲嘈雜,有人罵祁裘二人,也有人趁機罵官兵的,祁進武功不俗,在人群之中如魚得水,到處亂攪,裘超邊追邊罵,腳步雖大卻是不緩不徐,始終與祁進保持距離。領頭士兵見人群突然亂成一團,頓時大罵不止,但卻絲毫起作用,天雄諸將順勢起哄,大聲喧嘩。

領頭士兵勃然大怒,留下兩個士兵,便擠出人群去,尋找造次之人,武軍見狀,立時假裝暈倒,口吐白沫,解力大驚,大哭道︰「大哥!大哥!你怎麼啦!你怎麼啦!」旁一百姓一觸鼻息,馬上如電般縮回,驚叫道︰「還不趕快進城看大夫!要出人命啦!」解力含淚點點頭,負起武軍便欲進城。

不料卻被那兩名守兵攔下,高個那守兵道︰「等統領回來再進!」百姓俱叫嚷起來,一人怒叫道︰「你們是不是人啊?人命關天啊!」那守兵不依不饒,長槍一橫,面露狠色,道︰「誰再叫老子將他戳死喂狗!」守兵這一喝,不但未鎮住眾人,反而使得群情激憤,天雄諸將借機煽火,噓聲四起,有人叫道︰「大伙一起沖進去,救救這位兄弟!」話音方落,天雄諸將旋即而出,兩個守兵豈能擋得住,霎那間,眾百姓的熊熊怒火化為洶涌激濤,紛紛沖了上去,兩個守兵未及叫嚷,便被千人踩死,眾百姓宛似一股巨流涌進城來。

天雄諸將身子迅捷,一入城里,武軍瞬時帶領眾人拐入巷中,七彎八拐,方才停了下來。武軍手拄巷牆,喘氣哈哈笑道︰「真他媽痛快!」眾人齊齊大笑,思遠一笑,將天痕放下,道︰「不知裘祁兩位兄弟是否月兌險?」解力笑道︰「適才我回頭看了,好像裘超兄弟將那守城統領一頓好打,然後跑了。」武軍笑道︰「月大俠不必擔心,他二人都是智勇雙全,定不會有事。」

「那便好,」思遠點頭,又看著眾人問道︰「不知哪位兄弟知道郭府所在?」諸將都是一笑,武軍笑道︰「大伙都知道,郭將軍為人平和,我們都去過。」思遠微頷道︰「那事不宜遲,我們速去郭府!」

東京城大,比起鄴都不知大了幾倍,武軍帶著眾人從小巷曲繞,頗費了些時候,不知過了多久,武軍忽然停下,道︰「再左拐便到郭府了。」說伸頭出去一瞟,隨即轉過頭來大喜道︰「沒事!郭府還站有家丁,劉承祐還不知道呢!」諸將皆感心喜欣慰,也舒了口氣。思遠笑道︰「還不快走。」

眾人便出了小巷,思遠只見一座豪門大宅,石獅朱門,門口垂站著兩個家丁,武軍帶著諸人大步上前,來到門口,正欲抱拳說話,卻听已有一個家丁迎過來低聲道︰「幾位是天雄群雄麼?」武軍一愣,思遠道︰「請問郭大公子在麼?」

家丁垂首笑道︰「郭大公子早已恭候多時,幾位隨小的進去吧。」眾人相視一笑,心知飛鴿傳書已到。

武軍哈哈大笑,便踏進門去,思遠也牽著天痕跨進門來,但見府中樓宇重疊,雕欄畫棟,甚是奢華,解力笑道︰「這是當年劉知遠賜給郭將的府宅,郭將可不敢回絕。」思遠一笑,天痕從來沒見過如此大氣的房子,不由東瞧西瞅。

府中寂靜,偶爾有一兩名丫環也匆匆而過,有幾個家丁在掃枯葉,眾人一路進去,終進到大廳來。

只見大廳站有一人,身子軒昂,背對中堂,仰頭望著堂上的山水字畫,右臂微舉,腕上停著一只雪白的鴿子,渾身襯著一股清華之氣。

武軍哈哈大笑,道︰「郭大公子,好久不見!」

那人聞聲轉過頭來,卻是生得眉眼清秀,玉郎豐潤,一表人才,嘴角微微一笑,道︰「你們總算來了。」

解力渾身一震,失聲道︰「劉承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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