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緣淺 第三十五章 若有所失

作者 ︰ 守候荒蕪

長江中下游地區,伏旱禍人,隨處可見人們臉上的風塵和浮躁,當然,還應該有一絲苦逼,大家都在追悼一個叫「熱」的人,因為,熱死了。

天氣悶熱得一絲不苟,上帝不遺余力地散發他的熱情,生怕錯過了表達他博愛的機會,端坐在雲端,只眨了一眨眼,八月的晴天,響了雷。

高晨和哥哥一起坐在從省城W去同省的另一座城J的長途汽車上,車里空調開得很足,隔絕了外面上帝傾心播散的熱烈。由于那陣打雷,天空變得有些灰蒙蒙的,但那「夏雨貴如油」,仍是不肯降甘霖予在水深火熱中掙扎的大地。對于此時,雷聲大雨點小都算是一種恩澤了。

稍顯壓抑的天空下,雖然正值正午,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但高晨從飛馳在高速公路上的汽車的車窗里看見,路旁那些廣袤平坦的田地里,仍有很多人在勞作,收稻谷,收花生,汗流浹背,鋤禾日當午,也不過就這樣了吧?

車子平穩而急速地前進,它將把高晨帶到未來四年的歸屬之地去。十幾年的傾巢奮斗終于有了結果,並且是在大多數人看來還不錯的結果,是讓爸媽頗為安慰頗為自豪的結果,當然,對這個結果不甚滿意的,大概只有一個人了——高晨的哥哥高昕。

高晨的文綜本就不擅長,考完對了答案,她就精準地估出了分數,後來成績公布,她的準確度達到了百分百,不多不少,就她估的那個數。雖然水平一般,但也比下有余了,何況,她的確是拿出了自己的真實水平。

高晨的英語,說實話,有點砸了,依然是那個閱讀理解,錯得有點多,沒辦法,那次她受了點某人的影響麼。

好在高晨的語文和數學都考得不錯,英語雖有點不如意但也相當高了,如此就彌補了她文綜的缺憾。

話說,每一年的高考,高晨他們省的文綜理綜都偏難,高晨他們班,平常文綜考試分數很高的也才比她高了十幾分。

種種因由歸結起來,高晨的總分還算是可以的,過了二本一的批次線,爸媽和闞耙他們都很替她高興,不管怎麼說,二本一也是相當不錯的。

落實到填志願,家人和老師都一致表明要填省內的,爸媽自然不舍得她去了太遠的地方,闞耙綜合二本一學校歷年的招生分數線,告訴她外省沒有更好的選擇,當然,邊遠地區除外,但是,誰願意跑到足骨的邊疆去上大學呢。高晨原本設想過很多次,大學要去很遠的地方,離開爸媽哥哥的羽翼,獨自闖蕩,但這也僅僅限于設想了,而且是離現實相當遙遠的設想了,真正到了眼前,她自己,也不是不猶豫的,真要去了遠方,想家了怎麼辦?其實,她根本不用想這麼多,爸媽再隨她的意,也不會在關于她未來四年去向這麼重要的問題上一味地由著她。更何況,還有個擅于替別人做主的哥哥呢。

哥哥非要她填省城的學校,一來省城畢竟是省里面最好的,二來,哥哥自已在省城扎了根,高晨去了,還可以經常照拂她。但高晨的分數只比二本一的批次線高了幾分,她綜合省內二本一的學校歷年錄取線研究了好久,又找闞耙咨詢過了,終究覺得填報省城的學校風險太高了,萬一沒錄取,那又得再苦苦掙扎一年,何況,听說下一屆的課本就要改版了,那高考的考點肯定也會有所變動。復讀生的壓力,她不是沒見過,他們班就有好幾個,程甜就是,但她本身有能力,心理素質也還不錯,所以高考考得還可以,比一本線高了幾分。還有一個,平常考試都還不錯,在三年二班里,與程甜高晨剛好組成了三足鼎立,她最擅長的就是數學,但高考成績出來後,數學居然大爆冷盤,只有七十幾分,大家都懷疑是選擇題沒填或者填錯了,反正就是悲劇了,最後,關于事情的真相,誰也不清楚。但從這些復讀生的經歷中,不難看出,他們肩上頂的壓力要比平常的高考生高得多,不是壓力山大是什麼?

所以,高晨萬萬不敢冒險,省外是不能去的,省城是不敢報的,只好把目光投向省內的二線城市了,當年,二本一的大學只有三所不在省城,其中還有一所是師範院校,另一所雖也是在一個全國聞名的城市,但離家更遠一些,于是,高晨就選擇了J城的那所。選的專業倒是听從了哥哥的建議︰工商管理,人力資源管理,英語,當然了,服從調劑還是勾了的。

結果當然是毫無懸念地被錄取了,高晨的爸媽非常高興,哥哥雖然有遺憾,但想到高晨已經盡了全力,而且報省城的學校實在有風險,也就坦然了,唯一就是,妹妹不在身邊,沒法好好照顧她。

高晨這方面呢,其實也是非常欣喜期待的,十幾年的努力,終于得報,雖非一流名牌大學,但總算得償所願。大學,是美好是無憂是清閑是浪漫是……的代名詞,如何能不期待?十年磨一劍,不就是為了今朝的金榜圓夢麼?

但專業被調劑了,錄取通知書上赫然寫著︰漢語言文學,而且是師範類的,高晨最害怕的語文,哎,悲劇了去。好在通知書里還說,大二才會徹底地分專業,那時候,可以憑優異的成績轉到別的院系別的專業。只能听天由命啦,不然,難道去復讀?不要,絕對不要。

錄取通知書收到沒多久,爸爸就在縣城的酒店訂了謝師宴,高晨從小學到高中的老師,還有各處的親朋好友,爸爸的單位同事都齊聚一堂,共同見證她的圓夢時刻,爸爸和哥哥輪流領著她去給貴客們一一敬酒,她只用略帶羞澀地微笑著,客套話自有父兄代她講出。

高三的英語老師,那個美麗成熟的王老師,也帶著她新婚不久的丈夫到場,兩人果然是佳偶天成,郎貌女貌,郎才女才,站在一起,真的是琴瑟和諧的美好樣子,年輕的面龐上洋溢著恣肆的甜蜜與幸福。

高晨敬完酒,和媽媽坐在邊上,她傻傻地看著Miss王那一對兒,竟是悲從中來,心里一陣苦澀。夏天里最熱的月份,高晨的手仍是冰涼,媽媽見她有些失神,還以為她是因為不能留在省城,這是善良慈愛的小女人輕輕了下女兒的頭︰「是不是因為不能和你哥哥在一起啊?沒關系的,你哥不是說了麼,你們學校到省城只要兩個多小時。」

高晨靠在了母親的肩頭,在她的脖子上磨蹭,輕笑,「我不是因為這個,我是不想離開你和爸爸。」

高媽媽拉起了女兒的手,如此炎熱的夏季,觸手可及的卻是一片冰涼,「你的手怎麼這麼涼?是不是病了?」

高晨坐直了,「估計是這房間里的空調開得太低了。」

高媽媽一想也有道理,就不再問了。

那個人,現在在干嗎呢?高考分數公布那天,他還給高晨打了電話的。高晨沒接。隨後他又發來了短信,自然是問她的分數。高晨也懶得嗦,把分數發給了他。之後,兩人就沒聯系過了。

其實,在之前,那個讓高晨一輩子都會記得的夏日午後,過去沒幾天,張航就給她發過信息,「高晨,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麼?」

「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讓你原諒我,但請你再相信我一次。」

高晨想說,嘴上說說誰不會,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光說不做的人。

沒幾天,高晨去鄰省的小姑家,那里可以看到奔騰的黃河。高晨站在河邊,望著滾滾黃水,忽然就有了孔老夫子面對滔滔而逝的河水那般的感受,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間那麼匆匆,那麼無情,偶像劇里不也說了,感情要忠于自己的內心。雖然已經說出了那兩個字,可是捫心而為,自己舍得麼?人一輩子就那麼長,能遇到真心相愛的人,多不容易!

想著想著,兜里的手機響了。

張航︰在干嗎呢?

高晨不知道明明已經分手了,他為什麼還這麼經常地找她。也許是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吧,或者,太習慣了?

她︰沒干嘛,玩。

他︰給你听個東西。

她︰什麼。

他︰我的彩鈴,你打我電話,我不接。

叮鈴叮鈴叮鈴……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那個曾在中國大地火熱發紫的女歌星的甜美聲音,穿越萬水千山,直唱到了高晨的心里去,張航沒接,也沒掛,她就一直听著,直听到「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無人接听,請稍後再撥」,高晨才醒轉過來,收了手機,看著腳下滾滾奔騰一去不返的滔滔黃河,才下過幾場大雨,河水漲得蠻高,巨大的沖力翻起了朵朵浪花,流年似水,青春有限,真愛難尋。

「看著這滾滾黃河水,我決定忘掉那些不快了。」高晨說得很含蓄,其實,她想說,我原諒你了,我還愛著你,我們還在一起吧。沒辦法,誰讓有的人就是那麼文藝那麼委婉那麼高估別人的理解力呢。

張航卻沒理解好,只當她是把心里的氣發出來了。不過,這已經比自己害怕的那種結果好太多了。

車子很快就進了J城,入目,是一片,怎麼說呢,反正是何這座城聞名遐邇的「古老」二字很搭調,房屋都還保持著**十年代的風格,街道窄小,且多處破損,整座城看起來,就像一個早起未來得及收拾的中年婦女,懶散,糟亂,頹廢,迷離,滿臉的沒睡醒,甚至帶著一身的異味,簡直是犯了彌天大罪——失儀。

高晨的心情,本來是比較平淡的,畢竟那時候正值感情創傷期,但隨後,身邊的人開始對她表示出了艷羨,听得多了,不禁又拾起了對大學生活的期待與幻想。誰知,到了地兒,眼前卻是這樣一副景象,雖不用像北京上海那般繁華,但好歹,城市也得有城市的樣兒吧,總不能比一個縣還差。說實在的,高晨他們縣城雖小,但該繁華的繁華,該干淨的干淨。哪像這里,整個一還在沉睡的不知道什麼動物,不說改革開放三十年了麼,是不是春風春雨未曾覆蓋到這里?這里是一個被世人遺忘的角落?可不對啊,它的古城之名不是早就遠播全國了麼?是了,它是要將古老進行到底了,又古又老。

後來,高晨和一幫大學同學經常就此調侃這座無辜的城。

高晨的學校很大,是一個才合並七年的綜合性大學,所以校區分散。作為大一的新生,高晨他們被發放到位于西邊郊區的一個校區里接受田園式的燻陶。

哥哥第二天就要去外省出差,傍晚的火車,于是,把高晨送到學校,交了若干材料和學費,買了新的手機卡,又去學校對面的小飯館吃了飯,就準備回去了。高晨很努力地忍住,但還是哭了,梨花帶雨,寒蟬淒切,哥哥看著她的樣子,很心疼,從口袋里又抽出幾張毛爺爺,塞到高晨的包里,輕輕拍了她的肩膀,「別哭,想家了就回去。」

十八歲之前,一個人出門遠行,高晨是第一次,尤其還是一個並不如心里所想的那樣一個美好的地方,失望,孤寂,害怕,想家,無助,層層疊交,撕咬著高晨的心,讓她不得安寧。

哥哥在超市給她買了一堆的零食,車來了,他就走了。高晨猶自站在校門口,望著來時的方向,久久不願動。太陽重新出現,博愛地普照大地,撐著遮陽傘的高晨,那麼孤單,那麼心涼。

拉著行李箱,提著哥哥買的零食,撐著遮陽傘,高晨進了寢室。三樓的向陽位置,不過是十人間,學校規定的報道時間是今明兩天,高晨由于爺爺重病,爸媽得陪侍在側,只好由哥哥送她來,為了早點投入,就早點來了。寢室里就她一個人,房子很新,牆上雪白,收拾得倒干淨,衛生間里有兩個蹲坑,中間隔了一堵牆,洗臉池也很大,兩個水龍頭,還有擱放洗漱用品的上下兩層台子,都貼上了雪白的瓷磚,床鋪也都收拾干淨了,每張鐵床兩頭都有一張桌子,是很傳統的那種翻斗課桌,明黃色的。出門就是向陽的走廊,晾曬衣服倒是方便。進門之後,左邊有一排上下各五個的櫃子,高晨從來沒有住過集體宿舍,看著那鐵床上鋪都挨到了房頂,就覺有些驚險,于是她選了下面靠近櫃子的床鋪,和靠近床鋪的櫃子。

有專門負責迎新的學長學姐幫他們處理一些基本事宜,比如體檢,比如領校服被子等,所以不用急這個。高晨正在拿媽媽為她準備好的毛巾擦櫃子,準備把衣服放進去。這時,有人在敲那扇半掩著的銀色鐵門。高晨頭也沒抬,「請進。」

「是我,」那人輕笑了一聲。

高晨听這聲音有些熟悉,抬頭一看,原來是剛才她和哥哥剛進校門熱情地指引他們辦各種手續應去地方的一個學姐,她還告訴了高晨她的電話號碼,她穿著牛仔短褲,單鞋,上身的T恤應該是迎新的專用服,她手上提著一個大大的編織袋。

「是學姐啊,你怎麼來了?我還說過一會兒給你打電話呢。」

「我已經幫你把被子拿過來了,校服你就等你的室友來了再一起去領。」

高晨連聲感謝,忙提過編織袋,把她讓進屋里。那位劉姓學姐還幫她把床鋪好了,很快就又走了,說是還要去幫其他的新同學。

高晨心里一陣溫暖,剛剛彌漫在她心里的無助感消失了大部分,這世上,畢竟還是好人多啊,大學生,畢竟還是有素質些啊。不禁又有了些期待。

高晨把衣服都收進櫃子里,把其他一些小件的東西放進床頭的書桌,就坐在床上發起呆來,沒一會兒,寢室里的其他九個就都來了,真的,特別齊。

後來,據韓靜瑤回憶,她進宿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邊的高晨,特別端莊,特別賢淑,特別大家閨秀小家碧玉。

其他人都有爸媽相送,有的是一個,有的父母都來了,唯獨高晨是一個人。她本來覺得沒什麼,反正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但看著別人的父母在那幫女兒收拾這收拾那,叮囑這叮囑那的時候,還是有些失落的。不禁又想到爺爺的病情,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想家的孤獨如洪水猛獸,洶涌而來。

高晨最先熟悉的是楊儀,這個來自本省省城的文靜姑娘,上身瘦,腿有點小粗。她媽媽送她來的,那阿姨見高晨只有一個人,很貼心地就找高晨拉起了家常,她幫女兒收拾好床鋪後,準備出去置辦一些其他基本用品,于是就拉上了高晨。

高晨也很機靈,不說了麼,她討好起人來,那叫一個繞指柔。

阿姨叫得很甜,還親密地挽上了楊儀的胳膊,(她和別人走一塊,一向愛挽著別人,對媽媽、方麗、文靈莫不如此)。

沒一會兒,兩人就買好了桶盆衣架洗衣粉插座,還有涼席和風扇。立馬把涼席刷洗干淨,晾干之後就鋪上了床。

當天晚上,C大西校區七棟310女生宿舍的十個人都到齊了,年輕苗條的輔導員過來統計人數,還很是驚異和贊賞呢。

在異鄉的第一個晚上,高晨自是睡不著的,想家,想他,也想象未來在這里展開的生活。未滿十八歲的她,獨自來到了這個不繁華的古城,從此就是獨自歡喜獨自憂,獨自吃飯獨自過馬路,心里有些悵然若失,好像把什麼重要的東西弄丟了似的。

謝謝那些喜歡本書的親們,最近很多事情耽擱了,分身乏術,而今又將開始更新,希望書友們能從本書中能找到一些我所熱切期盼的共鳴和認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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