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護與桃花女 一到四章

作者 ︰ sheguiyun

一初春傍晚的陽光,溫暖而明媚。崔護帶著書童和行李,順著路人的指點,沿街往前走。「少爺你看。」崔護忙向書童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對面臨街,一個高大的門樓,門頭上方,書寫著韓宅二字。大門緊閉,四個家丁坐在門旁說話,門前台階兩旁,蹬著兩個石獅子,威嚴地注視著前方。「這是韓世昌員外的宅上嗎?」崔護還沒反應過來,小書童已經跑過去打听了。「大膽,你是什麼人?敢直呼我家員外的名諱。」四個家丁立刻滿臉怒氣,呵斥著,圍了過來,要打小書童。「幾位門上大哥,書童不懂事,請見諒。我乃博陵人氏,韓員外故交,崔信之子——崔護,今特登門給韓員外、韓夫人請安、問好。勞煩通報。」崔護忙過來打圓場。小書童嚇得躲到崔護身後。「公子請稍候,我進去回稟。」一個年齡稍長的家丁,听了崔護的話,上、下打量了崔護兩眼,忙轉身走進大門里。不一會,听大門響動,家丁出來道︰「崔公子,我家員外、夫人有請。請跟我來。」崔護帶著書童跟在家丁身後,走進大門。院子里的花、草、樹、木,已經發芽,一條光滑如銅鏡般的青石路通向後方,正面是五間廳房,兩邊各有幾間廂房,房檐下,掛著各種各樣的鳥、雀,嘰嘰喳喳地叫著,兩邊又有路通向別方。崔護跟著家丁,穿過前廳,走進第二徑院子,只見丫鬟成群,假山、噴泉、花、草掩映,迎面又是五間正廳,兩邊廂房都是雕梁畫棟,路四通八達,鳥雀歌唱,一片富貴景象。崔護見韓家如此氣派,不由得想︰自古道,貧富不相交。自家在博陵,雖算是有錢人家,可跟這里相比,也只能算吃飽穿暖。又想,自己應該先把客棧找好,放下行李再來拜見,這樣來,會讓人家看輕的。「員外,崔公子來了。」家丁說完,轉身退下。崔護正在神游,不覺已進了正廳,忽听家丁說話,猛抬頭,見上面坐著兩位五、六十歲,慈眉善目的老人,忙躬身施禮道︰「小佷崔護,拜見伯父、伯母。」「賢佷不必多禮,路上辛苦,快坐下吧!」丫環端上茶來。韓員外邊招呼著崔護,邊仔細打量。見他一身書生打扮,面目清秀,俊美,表情沉穩,舉止大方有禮,隨身還帶有書箱。韓員外心里十二分歡喜。「護兒,你父母身體可安好?」韓夫人見崔信之子,又懂禮,長得又如此得好,心里更是喜愛。「多謝伯母記掛,家父、家母都安好。這是家母讓我帶來的一點特產,請伯父、伯母品嘗。東西寒微,伯父、伯母不要見怪。」崔護從行李里,取出兩個小布袋,遞了過來。下人接過布袋,送到韓員外面前。韓員外打開布袋,見是一袋菜干、一袋尖果,那股熟悉的味道,把他的思緒帶到二十多年前,不覺有些淚濕,為了不在眾人面前失態,他忙把東西裝好。「送去廚房,煮了。」韓員外吩咐下人。一個婆子忙應一聲,拿著東西出去了。韓員外又問崔護道︰「護兒,這次到長安來,不知是為何事?」「回伯父的話,小佷是來參加科考的。」「參加科考?」韓員外听了崔護的話,萬分驚喜,又怕听錯了,忙追問一遍。「正是。」崔護見韓員外驚喜地看著他,忙站起身,向韓員外深施一禮,回答。「我兒真不愧是名門之後呀!小小年齡,就參加科考了。」韓員外邊說,邊自豪地看了韓夫人一眼。「真是難為這孩子了,這麼小的人兒,就讀了那麼多的書。」韓夫人疼惜地看著崔護,笑著說。「劉員外有個什麼親戚,也來參加科考,劉員外帶著在長安四處游玩,看那舉子,比我也小不了幾歲,瞧那劉員外喜的,逢人就夸他那親戚多有才學。我就不像他那樣。」韓員外忍著笑對下人們說。下人們听了韓員外的話,都低著頭偷著笑。「老爺!劉員外是喜在面上,你呀!是喜在心里!」下人們見夫人笑著說破了員外,都大笑了起來。「哈哈!……」韓員外對韓夫人笑笑,又把臉轉向崔護說︰「護兒,你兄弟幾年前,考中秀才後,就不再讀書了。我年齡也大了,他也不喜歡讀書,就幫我照看生意。這些年來,我一看到有舉人來長安參加科考,就想,我要是能有一個什麼子、佷呀!來參加科考就好了。你看,這不來了。」韓員外指著崔護又笑著對韓夫人說。「是啊!你這下如願了。」韓夫人早笑得合不攏嘴了。「護兒,科考那天我送你去考場。」「不敢勞煩伯父,小佷自己去,就可以了。」崔護知道,他父親和韓員外只有短短的一段時間交情,韓員外夫妻如此富貴之人,他哪能沒有眼色,不知高低呀!「少爺回來了。」丫環忽然說道。崔護忙向門口望去。「爹、娘。什麼事這麼高興,在門外就听到你們笑。」一位年輕公子,大步走了進來。只見他,頭頂長巾攏發,發如墨染,白色繡金邊斗篷,一身華麗衣衫,腳登黑色方靴,面如中秋之滿月,眼似寒星閃閃,未言,滿臉含笑,笑中隱著無限風情。崔護一見,不由得暗自驚嘆︰好一個富貴人家的風流公子呀!「科兒回來了,來和你博陵崔叔父之子崔護兄弟相見。」韓科向父親說的方向看去。見一個面目清秀、無比俊美的書生,端坐在一旁,眉間隱藏著一股傲氣。讓人看了既喜歡,又怕難接近。「小弟崔護,見過兄長。」崔護起身施禮。「賢弟,不必多禮。」韓科還禮,滿臉笑意的又打量了崔護一番,然後陪著崔護,在一旁坐下。「王嫂,帶幾個丫環去收拾兩間客房,讓護兒先去休息會兒。」韓夫人吩咐。「不勞伯母操勞,小佷去投客棧即可。」崔護忙站起身施禮回話。「這是什麼話?你到長安來,不住我家,你住哪里?」韓員外一听崔護要去投客棧,立刻火了起來。崔護嚇得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瞧你,嚇到孩子。護兒,先坐下。」韓夫人安撫崔護。「護兒、科兒,你們可知,我當年落難在博陵,科兒剛一歲,護兒的母親正身懷六甲。當時我們約好,出生的若是女孩,你們二人結為夫妻,出身的若是男孩,二人結為兄弟。後來,接到你父親的書信說︰出生的是男孩。不論你是男孩還是女孩,這里都是你的家。你怎麼能這樣跟我見外呢?」韓員外有些失望。「真是可惜了這麼個女兒胎子,賢弟要是投生個女兒,不知要迷死多少王孫公子呢!」韓科見場面尷尬,忙說句笑話調節氣氛,雖把在場的人都逗笑了,崔護卻羞紅了臉。「夫人,我去給佷少爺收拾客房?」王嫂見大家都笑了,問韓夫人。「以後別叫佷少爺,叫二少爺。」韓員外吩咐。「娘,把滴荷齋收拾出來給二弟居住吧!也方便讀書。」「好!那里好。快去收拾吧。」韓員外听了韓科的話,忙吩咐婆子和丫環們。然後又轉臉對崔護說︰「護兒,那里是書房,原先是你兄弟居住的,後因他取妻剛搬出來,你去那里住,好好讀書。」「是,伯父。」「二弟,我帶你去四處處看看吧!」韓科見崔護被下人們笑得有些不自由,便想帶著崔護去熟悉一下環境。「對,科兒,你帶著你兄弟四處看看,熟悉、熟悉家里。」「是!父親。」韓科答應一聲。「伯父、伯母,我隨兄長去了。」「去吧!去吧!這才是好孩子。」韓員外見崔護不再提投客棧的事了,高興的又合不攏嘴了。二韓科帶著崔護,穿過一個個庭院,走過一道道回廊,邊走邊向崔護介紹著宅子里大概的布局,二人走著說著,不覺來到一處精巧別致的院落前,門上方書寫著滴荷齋三個字。穿過門廳,來到院中,這里載種的花、草,有很多都是他沒見過的,雖無開花之草、木,卻滿院奇香。院子東面,一方池塘,里面稀疏的殘荷,靜靜地站著,從假山上,有時會落下一、兩滴水,「咚」的一聲,整個池面蕩起微微波紋,在傍晚的陽光下,發著閃閃的光。進了正房,韓科帶崔護走進了東面一間房,只見這外間,陳設簡單,一床、一桌。轉過四季屏風,里間鵝黃地毯鋪地,桌上燻著香,牆上掛著字畫,書架上擺著書和古玩。丫環、婆子們正在鋪床疊被、抹桌、擦地。「二弟,這是臥房。我再帶你去看書房。」崔護又跟著韓科來到西面一間房,這間房,三面是窗,房里光線充足。靠東面的牆,放著一排書架,擺滿書籍。牆上掛著名家的字、畫,每個窗戶下面都有一張書案,上面整齊地擺放著筆、墨、紙、硯。韓科又帶崔護來到東、西兩廂房看藏書。見里面一排排書架放滿書籍。經典、史籍、詩歌、辭賦,應有盡有。二人正說著話,丫環來請吃飯。韓科又帶著崔護來到飯廳,只見丫環、婆子都站在兩邊,韓科帶著崔護往里走。見韓員外正和一位七十多歲,滿頭銀發的老人說話。「你去告訴他們幾個,別急,孩子剛到。是來參加科考的,還有七天就要開考了,他還要讀書。等科考過了,你們每家擺一桌酒席,我親自帶護兒去。」「好,我現在就去跟他們說。」老人滿臉慈祥,和藹地笑著。「去吧!」韓員外對老人揮揮手。老人退下,彎著腰,邁著小步,快步向外走,正好迎面遇到韓科帶著崔護。「呦!二位少爺來了。」老人一邊說,一邊歡喜地打量著崔護。崔護忙施禮。「您老又領了什麼旨去宣了?」韓科見老人歡天喜地的,故作嚴肅地問。「嘿嘿!我就不告訴你,讓你著急。」老人見韓科眼里有笑意,知道是在逗他,毫不示弱地回逗韓科。「不告訴我,肯定是忘了。」韓科邊說邊不肖地看了老人一眼,帶著崔護往里走。老人听了韓科的話,站在原處如自語般的自問道︰「我忘了?」然後低下頭仔細地想想,忽然高興得大聲對韓科的背影說︰「沒忘阿!」「你去吧!孩子跟你鬧著玩呢!」韓夫人見狀,笑著對老人說。老人听了韓夫人的話,見眾人都在笑,方明白過來,笑著走了。「你這孩子,他年齡大了,不要老作弄他。」韓夫人笑著責備韓科。崔護見老人有趣,眾人都在笑,也笑著跟韓科來到桌旁,兩位老人以在桌子正面坐下。崔護見韓夫人身後站著一個年輕的媳婦,面若春花、錦衣華服。他知道她定是韓科的媳婦,不敢多看。「護兒,這是你嫂子何金蓮。」韓夫人看著那媳婦對崔護說。「小弟拜見嫂夫人。」崔護忙躬身施禮。「二叔不必多禮。」那媳婦慌忙還禮。「都坐下吃飯吧!」韓員外吩咐。金蓮挨著婆婆坐下。韓科把挨著父親的坐讓崔護坐,崔護不坐,在下一個坐坐下。大家開始吃飯。不一會,老媽子把一碟菜干端上來。韓員外喝著酒,吃著菜干,無限感慨。「護兒,你知道當年在你家,我與你父親每晚菜干、堅果就酒的事嗎?」韓員外喝了口酒,夾了一大團菜干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細細地品。「我自小時听家父說過,伯父做生意經過博陵,在我們家住過一段時間,你們很投緣。還說伯父家有個兄長,要我一生都敬重他。別的不曾提起。」「真想再和我兄弟菜干就酒話家長呀!」韓世昌吃著菜干,忽听崔護提起他父親——崔信,又感覺自己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年,我比你們大一些,一直在學堂讀書。我們家在長安就開了六個藥鋪。你大爺爺在宮里做御醫,你爺爺在外經營生意。你大爺爺無後,到我這代,就我一個,唉!到科兒這代,又是如此。那年秋天,你爺爺生病了。我帶著藥單,二十個伙計,馬車、帳房、管家去各地購藥。經過博陵忽遇一伙強人,劫去所有財物,還打死兩個伙計,老管家替我擋了一刀,他們所有的人都受了重傷,我只受了一點輕傷。報了官,縣衙說︰這伙強人,人數眾多,依靠山林遮隱,官兵幾次來圍剿,都無功而反,遇到他們只能自認倒霉。給了五十兩銀子作為盤纏,讓我們返鄉。這五十兩銀子,買藥、療傷,不消幾日,以用得干干淨淨,沒辦法,我只能厚著臉皮再去縣衙求援。縣衙說︰地方小縣,實在幫不了多少。又給了五兩銀子,讓我以後不要再去找他們了。我回到客棧,把房錢算清,以所乘無幾了。我帶著眾人,想一路乞討回長安,眾人傷都未愈,沒走半里就有的堅持不住了。只能帶著他們在一個破廟里暫時住下,再想辦法。異地他鄉,舉目無親的,有什麼辦法可想呢?看他們一個個睡在破廟里的草地上,無飯吃、無藥醫,我心痛如刀攪。我只能去街上討飯給他們吃。那天一早,打開廟門,天下起了雨。我沒有听眾人的勸告,依舊去街上討飯,一天都沒討到一點東西,我無面目回破廟。在那個秋風、秋雨交加的夜里,我又冷又餓,想著破廟里的人,想著家里生病的父親和剛滿周歲的孩子,都需要我,可我的路已經走絕了!我蹬在一家房檐下,欲哭無淚。‘這位兄台是遭了強人的商客吧?’我听到聲音忙抬起頭。見一位年輕公子帶著兩個家人站在一旁。我忙站起身回答。他把我領進屋,讓佣人端上飯、菜。我看到有︰米飯、饅頭、魚、肉、菜干,我真想一口氣都把它吃了。我忍忍,對那公子說︰我能把東西都帶走嗎?他想想問︰‘是還有人沒吃飯嗎?’我說︰‘破廟里還有二十人,他們傷重,又下雨,不能出來討飯。’他听了,想了想對我說︰‘你先吃吧!我讓家人套車去把他們都接來。’我忽听了這話,頓不感覺寒冷了,我轉過臉,擦去眼淚,對那公子說︰‘公子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重報。’他听了我的話,卻淡淡地笑著說︰‘人生在世,哪能不遇到一些困難,舉手之勞,何必如此。’那個秋天多漫長呀!小雨就不緊不慢地下著。我們二十二個人住在你家,吃、喝、療傷,二十八天呀!你父母從未有過一個厭惡的眼神,一直對我們相敬如賓。給我家出生入死的伙計,在他們最危難的時候,我幫不了他們,只能眼睜睜

地看著他們,沒吃、沒喝,忍著傷痛等死,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心情,你們無法體會得到。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是你父親把這副重擔接過去,擔在身上,我得好兄弟呀!」韓員外說到這里,輕輕地擦去眼角的淚,又繼續悠悠地說著︰「夜里,我睡不著,站在房檐下,久久地看著那綿綿細雨,心急如焚。你父親看到了,就端來一碟菜干、一碟尖果和一壺酒,陪我喝酒話家長。在那里,我們把傷養好,他贈與盤纏,我們才平安地回到長安。」韓員外慢慢地嚼著菜干,思緒好像還未從二十多年前回來。「孩子來趕考,你找人疏通疏通。」韓夫人夾一塊菜放到韓員外的碗里。「伯母,不必如此,我正想借這次科考,證實一下這些年所學。」「夫人,你不懂︰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護兒才二十三歲,在科考場上磨練幾次,多些經驗再走仕途才好。這些年來,我也想通了,我的孩子們,不論是為官也好、經商也罷、那怕是賣苦力,都要憑真本領吃飯,才不會被難呀!科兒,我們家十個藥鋪、六個錢莊、兩個當鋪,家產你和護兒各一半。從此以後,你和護兒不是仁兄弟,是親兄弟,不論何時、何事,你們都要手足相顧。」「是!父親,兒也有此意。」韓科忽听了韓員外的話,心里雖有些不痛快,但面子上,還是笑著應承了下來。「伯父,你的心意,小佷心領了。與兄長手足相顧,小佷一定銘記在心,至死不敢忘。但,伯父若要以一半家產相贈,恕小佷難能從命,小佷明早就離開,從此不再踏進韓家半步。」崔護放下碗、筷,表情黯然。三「你、你這孩子,不要,我們慢慢說,怎麼說要走,不來了。伯父只是想表示一下心意。」韓員外听了崔護的話,急得語無倫次。「伯父,小佷看中的,並不是這世上的金錢,而是這世上的一分親情。你給我萬金,我不稀罕,我也不要,還請伯父不要多想。」崔護見韓員外如此,也感覺自己說話有些過了,忙尷尬地笑著緩解。韓員外听了崔護的話,低頭想道︰這孩子也是出自一個大戶人家,又是一個獨子,又這麼有才學,怎麼會看中錢財呢?原來,他看中的,只是我們這一家人,我以一半家產相贈,我雖是好意,他卻覺得我是在羞辱他,難怪他有些生氣。韓員外想到這里,抬起頭,笑著對崔護說︰「我的兒!真是個持才傲物的少年郎呀!你可知,官場險惡!錢財你都不愛,你這樣的性格在官場上,怎麼混?」「爹爹放心,以後二弟在官場上混,有誰敢難為他,我拿錢砸死誰。」韓科笑著把筷子拿放到崔護手里,大家都笑笑,又開始吃飯。轉眼,開考的日子到了。韓員外天不亮就起床了,讓佣人準備飯,丫環叫起崔護,開始梳洗。飯後,韓科騎馬在前,韓員外和崔護坐在馬車里,十幾個家人跟在後面,一行人趕往考場。來到考場前,有很多達官顯貴送親屬來入圍。韓員外下了車,有很多都相識,過來跟他打招呼,先對韓科進行一番夸獎。「韓兄今日帶另郎到此,不知所為何事呀?」眾人不解地問。「嗷!沒什麼事,送小佷來入圍呀!」韓員外說到這里,不由得翹起下巴、挺起肚子。「另佷是哪一位呀?」眾人好奇地問。「他就是博陵我兄弟崔信之子——崔護,我小佷。護兒,過來見過各位世伯。」崔護忙上前施禮。眾人一見,無不夸講少年有才、長得又好,將來必是國之棟梁。韓員外听了眾人的話,喜得嘴咧得跟瓢似的。「哪里、哪里,孩子還小,讓他在考場上多磨練幾次。以後還仰仗各位多照應呀!」韓員外邊說,邊向眾人抱拳。「相互照應、相互照應。」眾人一片奉承。「兄台莫不是寫《五月水邊柳》的博陵崔護?」一個四十多歲的舉子,擠進人群,好奇地問。「正是在下。」崔護抱拳施禮。那舉子邊還禮,邊輕輕地吟道︰「結根挺涯涘,垂影覆清淺。睡臉寒未開,懶腰晴更軟。搖空條已重,拂水帶方展。似醉煙景凝,如愁月露泫。絲長魚誤恐,枝弱禽驚踐。長別幾多情,含春任攀搴。」「好詩呀!好詩。」那舉子吟完,一片贊嘆之聲。「獻丑了……」崔護抱拳向眾人躬身施禮。正在此時,要入圍了,崔護辭別韓家父子,與那舉子相伴入場。自崔護入圍後,韓員外每天都派下人去打听幾次,什麼時候出圍,考場可發生什麼事了?終于等到出圍的日子了,他早早地就坐著馬車帶著下人到考場外等候,等候多時,才見舉子們相續出場,有的歡喜有的憂。他無心再和舊相識說笑,踮著腳,伸著脖子在人群中尋找崔護。忽看到崔護一臉懊惱,滿衣袖黑墨,匆匆地向這邊走來。「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韓員外忙迎上去看著崔護的衣袖問。「伯父!我拿著卷子站起身交卷,不知腿已麻木,沒站住,卷子跌到墨上,我忙用衣袖擦,墨沒擦掉,還把卷子擦花了,伯父!這如何是好呀?」崔護急得眼里隱隱地有淚光。圍觀眾人,一片惋惜之聲。「這孩子,多大點事,我本意就是讓你磨練幾次的,不防事。家里還有很多人在等著你呢!各位再會!」韓員外向眾人抱抱拳,拉著崔護上車,回家了。來到韓家門前,韓員外拉著崔護下了馬車,走進正廳,見韓科正陪著一群老爺子們在說笑。那些老爺子見崔護滿臉不高興,不敢問,也不知該說什麼,都尷尬地僵在那里。「二弟,袖子怎麼了?」韓科一看就知道出了意外。「是這樣,護兒拿著卷子,站起身交卷,時間坐長了,腿坐麻了,一下沒站住,又跌坐了下來,卷子正好落到墨上,孩子一緊張,忙用衣袖擦,一下把卷子擦花了。」韓員外象親眼看到了一樣,向眾人訴說著。眾人一片唏噓之聲。「二弟,我帶你去換衣裳。」韓科拉著崔護,大步走出了正廳,匆匆地向滴荷齋走去。「二弟,男子漢大丈夫要受得了委屈。雖是考場如戰場,勝敗又能如何呢?這些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當年在博陵,都受過你父母的恩惠。他們第一次見到你,你今天就是考個狀元,你心情不好,他們也會跟著不開心。你今天哪怕是個乞丐,只要你高高興興的,他們也會很開心。不要讓他們為你擔心。」「我知道了,兄長!」「快去洗個澡,換身衣裳,他們還在前面等著你呢!」崔護答應一聲,大步走進臥房。韓科走進書房,望著窗外,久久地發呆。「兄長!」韓科听到叫聲,忙回頭,只見崔護上下煥然一新,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後。韓科不由得笑著贊道︰「二弟真是一表人才呀!」「我的一表人才,哪如兄長的風流倜儻呀!」二人一路說笑著來到正廳,見眾人都在小聲嚴肅地商量著什麼,見他們二人笑著進來,臉上都才微微的有了些笑容。崔護上前,給眾人施禮。眾人見崔護不生氣了,都忙高興地圍過來,問長問短,夸講一番,邀請崔護去自己家做客。韓家父子招呼著眾人入座,在酒桌上,眾人又難免提起落難在博陵一事。「老爺子們,今天不提不開心的事,都說高興的事。今天都要喝醉,不喝醉不給走。換大杯。」家人听了,忙拿來大杯換上。韓科卷起袖子,抱著個酒壇子,挨個上酒。「這小子,存心要把我們喝醉。好阿!讓你看看我們的酒量。」眾人立刻情緒高漲,說笑著,開始猜拳、賭酒。沒多會,一個個都喝得稀里嘩啦的,還說沒醉。崔護跟著韓科和家丁,把他們一個個扶上馬車,離去。「護兒,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寫封家書回去,把這邊情況告訴你父親。這里是天子腳下,我留你在這里長長見識,結交一些文友,以備下次再考,讓他放心。」韓員外囑咐道。崔護一一答應。眾人都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崔護一覺醒來,以日上三竿了。丫環、老媽子忙端水給崔護梳洗,飯、菜熱好端到臥房。「伯父、伯母、兄長呢?」崔護邊吃飯邊問眾丫環、老媽子。「老夫人在正廳。員外和大少爺去店鋪了。員外走時吩咐,二少爺起床吃過飯,把家書寫了,去後花園游玩、游玩。中午員外和大少爺回來吃飯,下午帶二少爺去店鋪,玩兩天在讀書。」崔護吃完飯,便來正廳給韓夫人請安。崔護走進正廳,見金蓮正陪著韓夫人說話,崔護上前給韓夫人請安,給金蓮施禮問好。金蓮又慌忙還禮。「我的兒,家不拘長禮。一家骨肉,不需要這些禮俗,才熱呼。」韓夫人把崔護叫到身旁坐下。「是,伯母。」崔護見金蓮在側,韓科不在,陪韓夫人說會話,就退了出來。崔護回到書房,鋪開紙,提起筆,心里卻萬千感慨。四父親大人如見!兒才離家一月有余,恍若多年!昨日出圍,以知失利。因交卷時,兒不慎,將考卷落于墨上。兒頓時四支僵硬,心灰意冷,多年的心血,付與流水。感謝父親大人,當年的義舉,善待韓伯父眾人。韓伯父等在考場外,百般安慰,將兒接回家中,伯母與兄長以在家中擺下酒宴,與當年的眾人等兒歸來。伯父、伯母視兒如己出,兄長更待兒如手足,在他那里,兒學到了,別處學不到的,男兒應有的擔當。伯父留兒在此,多長些見識,多結交文友,以備下次再考。特命兒寫封家書,報平安,父親、母親不要牽掛。先!伯父要以一半家產相贈,兒拒絕。對于兒來說,一半家產跟伯父一家相比,微如塵埃!更何況,那是父親的所為,兒得這樣的恩惠,以深感不盡了。過一段時間,兒自歸去,父親、母親不要牽掛!保重身體!兒——崔護叩上崔護寫完書信,坐在窗前久久發呆。「二少爺,員外和大少爺回來了,在正廳讓你過去。」丫環進來對崔護說。崔護答應一聲,把書信裝好,放在一旁,把書桌收拾整齊,忙趕往正廳。來到門前,見韓家父子正在說店鋪里的事。「伯父、兄長,你們回來了!」「回來了,我兒昨夜睡的可好?」韓員外見到崔護,就喜得嘴角上翹,放不下來。「回伯父,睡得很好。」「二弟過來坐。」崔護挨著韓科坐下。「家書可曾寫了?」韓員外又問。「以寫好。」「下午,叫兩個家丁把信送回去。你在圍子里,憋了幾天,舒展兩天筋骨再安心讀書。」崔護一一答應。午飯後,韓員外感覺累了,就在家里休息,沒去店鋪。韓科去各處店鋪查賬,處理事情,崔護就跟在韓科後面玩。二人各騎一匹白馬,並馬在街上行走。路人見這兩位公子,白馬、華服、器宇不凡,紛紛觀看、打听︰「這是哪家兩位公子,生的如此得好。」當眾人打听到是韓家子、佷,這位佷子,還是位舉人,來科考的,更引得路人一片贊嘆之聲。這話傳到韓員外這里,韓員外頓覺得飄飄欲仙了。崔護讀書,感覺疲倦時,就去店鋪里給韓科幫下手;韓科無事時,就在書房陪崔護讀書,夜深了,都不想離崔護回房去。韓員外見韓科、崔護兩兄弟,關系如此融洽,他有時候,真希望能再有一個像崔護這樣的,一個和韓科經營生意,一個去科考,想到這里,又笑自己太貪心。一個春日的午後,兩人讀書都感覺有了些困倦,這時,一個丫環走了進來。「大少爺,老夫人叫你和少夫人陪她去舅爺家,老夫人在正廳等你們。」「你知道是什麼事嗎?」「舅爺捎信來,親家老太太病了,想見你。」「嗷!知道了,你回去告訴老夫人,我去換身衣裳,叫上金蓮就去。」丫環答應一聲,轉身出去。韓科站起身,看窗外正是春光大好,便對崔護說︰「二弟,你連日讀書,身心一定疲憊,我本準備帶你去城南莊游玩、看桃花的。真是不巧,外祖母又病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情況。你自己去游玩、游玩吧!我們長安城南莊的桃花,可是個美景!」「我在博陵就听說過,長安城外的桃花,我獨自游玩即可,兄長,你放心去吧!代我向外祖母問好。」二人站起身,邊走邊說,出了滴荷齋,韓科回去換衣裳叫金蓮,崔護便來前廳看韓夫人。進了前廳,見韓夫人愁容滿面,崔護上前安慰幾句。不一會,韓科夫妻到了。崔護把三母子送到大門外,韓夫人囑咐崔護一番,上了馬車,匆匆離去。崔護見韓科母子走遠了,租了一輛馬車出了城,去往城南莊。崔護出了城,遠遠地就看到,整個城南籠罩在無邊無際如霞如煙的海洋中。他下了馬車,順著彎彎曲曲的小路,邊走邊看。見三、五棵或成片的桃樹上,朵朵桃花,在碧藍的天空掩映下,熱熱鬧鬧地開滿枝頭,每朵桃花,都呈現出一片神奇的美麗,讓人自失,讓人神迷。雖然花朵如海,但芳香也只是淡淡,並不濃烈。蜜蜂在花朵間「嗡嗡」地飛著。一陣微風吹過,偶有花瓣隨風飄飄落下,落到女敕綠的草地上。崔護走下路,走到草地上,揀起一片花瓣,放在手心里,仔細欣賞。他忽然有一種感覺,在這桃花深處,隱藏著一個美麗的姑娘,手拿絹帕捂著嘴,竊笑著、偷窺著他。讓他不敢有輕狂或有損斯文地舉動。他忙放下花瓣,走回路上,一邊欣賞桃花,一邊用雙眼在桃花深處尋找著。不覺,天以近黃昏,他正打算往回走,見前面出現了一戶農家,面向南三間草房,東面也有兩間,西面一排院牆,他來到門前,院門緊閉。他便上前敲門,想討碗水喝。門慢慢打開,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站在門里。只見她,膚如凝脂,眉目如畫,一身白底,藍色碎花衣裙,風吹裙動,猶如萬朵桃花相伴的桃花仙子,飄下凡塵。崔護心里一驚,暗自嘆道︰這世上,竟有如此美麗的人兒?她不正是我夢寐以求的姑娘嗎?莫非我在夢中?崔護不由得仔細打量這姑娘,卻見他眉目之間隱藏著淡淡的憂傷,崔護心里,頓生絲絲憐愛。「姑娘,小生崔護春游至此,想討碗水喝,不知是否方便。」崔護忙躬身施禮。「公子請進,家父在學館,還未下學。公子請在院子里坐下,我去端茶。」姑娘轉身進屋。院子里打掃得干干淨淨,一張桌子,兩個凳子,一口長滿青苔的水井旁,一棵桃樹,花開的正艷。崔護面向桃樹坐下。不一會,姑娘端出一碗桃花茶,崔護忙道謝,雙手接過,一飲而盡。姑娘見崔護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言談舉指,大方有禮,不由得心生愛慕。崔護喝完茶,抬起頭,見那姑娘倚在桃樹旁,正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姑娘見崔護看到她在看他,不由得羞紅了臉。崔護見狀,微笑著贊嘆好茶。「公子還要再喝一碗嗎?」姑娘見崔護微笑,自己臉上也有了笑容。那笑容,猶如久陰之後的一縷陽光,明媚而嬌弱,讓人看了心痛。「多謝姑娘,我喝好了。」崔護喝完茶,想起身告辭,看到這樣的姑娘,又不舍離去。正在這時,一個三十來歲的村婦推門走了進來。「桃花,老爹回來了嗎?」「我爹還沒回來,嫂子有什麼事嗎?」姑娘忙迎了過去問道。「長根馬上送茶去山東,我讓他幫我捎份家書,帶些錢給我娘。老爹還沒回來,長根馬上就要上路了,這怎麼辦呢?」那村婦十分著急。「大嫂,若不嫌棄,小生願為你代筆。」崔護見狀,站起身,向那村婦深施一禮道。那村婦見這年輕公子,長得好,又懂禮又有才學,又要幫他寫信,臉上笑開了花,嘴里連聲說好,又不由得仔細打量崔護,又看看那姑娘,那姑娘被她看紅了臉,忙回屋拿筆墨紙硯了。村婦請崔護坐下,自己去廚房搬了一個凳子,見姑娘拿著筆墨紙硯出來,忙走過去,邊接下墨和硯台,邊和姑娘說著話。「桃花,昨天周媒婆來找我,他有個佷子,二十歲了,請我做媒。我說︰你那佷子吃喝嫖賭的。老爹都快七十歲了,桃花娘死的又早,又沒個兄弟姐妹依靠,老爹百年後,桃花還不受死你家佷子氣。桃花要嫁,也嫁個知書識理的讀書人,怎麼能嫁你那佷子?」「嫂子!」姑娘打斷村婦的話,低下頭,有些傷感。村婦忙笑笑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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