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過，秋高氣爽。林崢鄴坐在小學操場邊的台階上。遠處是一群在上體育課的小學生。估計是自由活動時間，那些穿著淡藍色校服的孩子在操場內三三兩兩地組織起踢足球來。遠遠望過去，就是一群嬉笑打鬧的小點。四周很靜，他們的吵鬧歡騰就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隔了層錫紙，听不真切。林崢鄴眯起眼楮。
連雪在這個小學當老師，現在還是一年3班的班主任，任誰也不會想到頂著名校海龜的雙博士學位頭餃的連雪會選擇這樣的職位，用連雪的話來說就是自己喜歡親近這些柔軟透明的小生物。
不過林崢鄴看來，連雪像是一株開得極艷的紅梅，放在小學單純素雅的環境里也不算屈就。
今天林崢鄴回了公司，坐在辦公室實在是無聊，恰好連雪給他打電話，他就來接連雪下班，順帶打發下無聊的時間。他來得早了些。學校勾起了他兒時的記憶，他四下閑逛，不知不覺就到了這里。
「唉。」
林崢鄴偏過頭，就看見一個小男孩垂頭喪氣地抱著足球支著腦袋坐在一邊，垂著小腦袋看著地面。
剛才小男孩就在這兒了，也沒有去和其他小朋友玩。林崢鄴一直沒有在意，現在卻被他這深沉的嘆氣聲勾起了笑意，小小的孩子哪里來的這麼多沉重的心事。
「小朋友，怎麼了啊？」林崢鄴眼含笑，柔著嗓子問他。
一陣風吹過，吹起小男孩額前的碎發，小男孩始終沒有抬起眼楮，也沒有搭理他。但是一張小嘴越發地嘟起來了。
林崢鄴看著他這個樣子，恍惚的剎那，他想起來年幼時的自己。也是這樣的孤單遠離人群。自己寂寂的做著自己的事，遠遠地看著別人打鬧，好像自己的世界和別人的世界是遙遙對峙的，不相干的。
「怎麼了？是不是爸爸媽媽吵架了？還是他們忙著工作，沒有時間陪你？」他挽起襯衣的袖子，偏過頭眉眼寂寂的看著小男孩的側面。
小男孩慢慢轉過頭看他，眉眼清秀，漂亮得像個瓷女圭女圭。特別是一雙明亮的眼楮，濕漉漉的帶著霧氣，像是無星無月的暗夜，看得人心里潮濕一片。林崢鄴一驚，驀地心中了一枚刺。他又是一陣失神，心里柔軟地像是化開了一池的春水。
或者連雪是對的，和這群單純的小孩子呆久了，自己在社會里逐漸變得冷硬的心也會重新融化。特別是被一雙干淨憂郁的眼楮注視著，他竟然感動地想落淚。
若是被連雪看到了他這幅神情，一定會大罵他矯情。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感情用事了？
「我媽媽不喜歡我。」稚氣的聲音稚氣的神態卻被他一副凝重的表情弄得煞有其事。
林崢鄴微微一笑，撐起身子移到他的旁邊坐下，笑著伸出胳膊圈住他小小的肩膀看著他說︰「哪里有父母不喜歡自己的孩子的，他們或者只是很忙，但是也是為了給你買更多的禮物，讓你上更好地學校，有最新奇的玩具啊。」林崢鄴的聲音溫柔而帶著磁性，他盡量順著這個年紀的孩子的思維說話，內心卻也被小男孩的憂郁感染了，蕭瑟而晦暗。
小男孩憂郁地搖搖頭，又垂下長長的密密的兩排睫毛看著自己懷里的足球說︰「媽媽是真的不喜歡我，她從來不抱我，也不接我回家。」
林崢鄴疑惑地皺起眉，又說︰「是不是媽媽住得遠，或者是經常出差，所以才沒有接你回家的呀？」
小男孩認真地看著林崢鄴，搖搖頭說︰「媽媽就在本市，也不出差，但是她不喜歡我，不想看見我。」
林崢鄴心下駭異，哪里有這樣狠心的母親的，這樣漂亮懂事的小孩，任誰都會喜歡的。就連林崢鄴這個粗線條不也第一次見面就莫名其妙的對他心存憐惜嗎？這個下午他仿佛又回到那個心思單純的年少。
「媽媽為什麼不喜歡你啊？叔叔就很喜歡你。」
小男孩的眼楮亮了一下，猛地轉頭看著他。然而光亮隨即又熄滅了，黑暗的霧氣重新從眼底涌了上來。
「但是媽媽不喜歡我啊。」
小男孩小小的身體也慢慢放松了，柔軟地靠著林崢鄴。
小小的身體依偎過來，帶著信任和依賴。林崢鄴的心又是一跳。再低著頭看小男孩時，林崢鄴的眼楮里已經是濃濃的寵溺。他攬著小男孩，像是時間忽然回溯，他正攬著的是年幼的自己。林崢鄴不能理解自己的感性，畢竟自己已經是將近三十歲的男人，在這個神奇的下午陽光和風在頭頂輕轉，一切都解釋不清楚。
「媽媽看見我就會生氣，或者我本來就不應該出生的。」
林崢鄴皺起眉，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本正經地說出這樣凝重的話，任誰都會詫異。
「你叫什麼名字？」
「沈煜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