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後，林賽告訴我，金衣娘中居然有一味藥是黃 的近似品導致了我過敏，所以才會昏睡那麼久。我說我想出去走走，呼吸點新鮮空氣，他便將我抱到甲板的躺椅上，我方才發現船上又多了一個人。林賽說那是費薩爾的弟弟︰曼蘇爾，比林賽只大一歲。他給人的感覺只有一個︰野性！無疑他繼承了費薩爾的俊美，甚至尤有過之，但他完全沒有兄長的溫和，他率性而野氣的氣質噴薄而出，不加掩飾。林賽說他是給我送藥來的。費薩爾打的電話，他說，如果這世上有一個能控制曼蘇爾的野性，讓他套上轡頭，那這個人只能是費薩爾。「他似乎對你那個倪曉月姐妹很有興趣，」林賽對我道。這並不可笑，如果是真的，曼蘇爾的野性遲早會傷了脆弱的曉月，那麼倪氏跟他家族的怨仇只怕結得又深了一層。
林賽笑道︰「看到他，猜我想到誰？你們家族里那個喜歡找人打架的野貓。其實論到野這兩個人更相象些。要不，我們把你那堂姐還是堂妹的也弄了來，開個大PARTY如何？」
他這麼做的話，無疑是要跟倪氏作對到底了。為了打斷他不著邊際的思維，我叫他去幫我拿點飲料跟食物。
我在陽光下合上眼，很久沒這樣暢快地呼吸了。
我一驚而醒，看見費薩爾站在身前。
「還沒謝謝你呢。」我道。
「醫者救人，這是本份，」他道︰「這兒風大，還是盡早回到艙里去休息。你盡快恢復健康才能證明我是個好醫生。」
「現在還是醫生？」
「至少還是你目前的臨時醫生。」他道。
「你是個負責任的稱職的好醫生，為什麼不做了？」我問，挺好奇的。
「人工作總得為點什麼吧？比如信仰或是金錢。」他道︰「我們這樣的人生下來即擁有財富，而這財富又毀了所有可能的信仰，還有什麼是我們可以追求的呢？」
「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什麼要學呢？」
「我總得拿個學位啊，」他似覺的問題很幼稚可笑︰「哪怕充充門面。而醫生可以救人救己，再實用也沒有了。」
「這話不太象是從你嘴里說出來的，倒象是林賽的口頭語。」
「我們本來就是兄弟。總有共通之處吧。」
林賽走過來，費薩爾對他道︰「要想她盡快恢復，就早點帶她去艙里吧。她現下的體質很容易傷風感冒。」
他走後，林賽問︰「你們在說什麼呢？看上去挺愉快的？」
「問他為什麼好好的醫生不做了，實在有點兒可惜。」
「世上少了一個好醫生，卻多了幾座大型醫院，還是賺的。」他不以為然︰「替別人打工哪比得上叫別人為自己打工來得自由？這麼簡單的事都要問啊。」
「可我覺得這不矛盾呀，比如你，又打工又當老板，不是也很自由。」
「誰說的？我這不正準備辭工一心當老板嗎？況且，他不當住院醫生又沒說放棄行醫，如今他還是無國界醫療組織成員，偶爾也會背著藥箱去貧困國家做點善事的。」
「這麼看來，他比你高尚得多了。」
他正要反駁我幾句，一個人影投射下來，那個叫曼蘇爾的人正在打量我。
「是你女友？」他問林賽，卻看都不看他一眼，神態比他哥哥來得更為傲岸。
「不象嗎？」林賽笑。
「太虛弱了，」他顯出一副不屑的神態︰「姓倪的女人都這麼弱不禁風嗎？」
「等她好了，你再試著把這句話說給她听吧。」林賽道︰「只要你敢當著她把這句話說完。」
「這世上有我不敢的事嗎？」曼蘇爾冷眼看看他。
「林賽，」我道︰「我能不能吃點東西？」這麼無聊的話題完全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這個曼蘇爾顯然是個沒經歷過挫折的公子。他甚至連天丞也不如。
他挑了挑眉，林賽笑道︰「會察言觀色的一般都選擇這時候走了，你還想繼續做燈泡？」
曼蘇爾忽地一笑，轉身就走。我道︰「他比他哥差遠了。」
「龍生九種。」林賽道︰「其實他跟費薩爾的大哥才叫不食人間煙火呢。你那個倪老大，跟他比，簡直——」
我瞪著他，他吞下了自己後面的話，道︰「那就當我沒說吧。」
「不要拿倪老大跟任何人比，尤其是你的那些兄弟，」我警告他︰「否則我一定翻臉，如假包換！」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一笑道。
船身忽地晃動起來了，很劇烈。
他忙跑到舷邊看，回來對我道︰「踫到大魚群了。」
我問︰「要緊嗎？」
「沒事，費薩爾跟曼蘇爾都是駕船高手，別說這點子事，就算在太平洋上，他們都闖過大風大浪的，我還是送你回艙吧，別弄濕了你的傷口。」
船晃得很厲害，我對林賽道︰「天丞這會兒一定在護著阿&慧，你去看看曉月，她素來柔弱，我怕她吃不消。」
他不悅︰「我不認識她，憑什麼管她的事？」
「我這里沒事的，我受過訓練，她沒有，麻煩你幫我個忙，去照顧她一下，就算我欠你個人情好嗎？」
「不去！」他很干脆︰「你要不想我在這兒礙你的眼，我就去幫費薩爾控船了。」
好吧，我自己去吧。看來指望別人是沒用的。
「坐著，」他目光很凶︰「要你逞什麼能？你不去她會死啊？」
那倒不會，不過心里會有欠疚，照顧其他倪氏在我們從小的觀念里是順理成章的事。
他咬牙︰「好，我去。你好好在這兒待著！」轉身就走。早說不就完了，真是的！
船終于平穩了。我爬起身來去找人，但願人都沒事。
曼蘇爾在駕駛室，看上去很累，他這兒倒沒什麼事。但後舵壞了一個。費薩爾說等天亮後再去修理。他雖然衣衫盡濕，但仍然保持著絕佳風度。讓我安心不少。他擔心船上的兩個女人，跟著我去看望。
天丞那兒也沒事，阿&慧有些暈船。也不能怪她，如果我沒受過訓練，我也會暈，這麼大風浪，一般人都受不了。
曉月的情況嚴重些，林賽給她服的暈車藥她也吐了。費薩爾示意他來處理，林賽就帶了我回艙休息。
好在船上的四個男人，天丞的水中本事自不待說，其他三人也不讓其後，最後決定是天丞，曼蘇爾下去修船，林賽隨時準備下潛協助，費薩爾則居中指揮。
我起先還旁觀他們的儀器加人加設備的大戰，後來實在支撐不了體力，費薩爾對我道︰「你目前是將養身體，先回艙去。修好修不好，都不用你來操心這些瑣事。去吧。」
他們花了兩天時間修理船只，每個人都下過了水，包括林賽和費薩爾。後來天丞跟我說，林賽兄弟的潛水及機械維修的專業程度令他刮目相看，而他們面對困難時的團結及嚴謹也讓天丞暗暗憂心，他說他不希望倪林兩家發生磨擦，否則勝負難料。倪氏決非象我想象中那般無懈可擊，而林賽一族也並非全都是酒色之徒。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如此鄭重之色。看來壞小子快成人了。
他們兄弟修船花了大量體力腦力，故而決定在這兒泊幾天休息。沈明&慧體諒他們辛苦勞作，親自下廚燒菜，頗得贊譽。林賽便借此教育我要學好女人的基本本領，以便將來做個賢妻良母。我告訴他這個念頭基本沒指望，還是速速打消以免將來失望。林賽對我的懶惰與不思進取至為不滿。
為了曉月，我與費薩爾做了探底式的閑聊，我問他是否曼蘇爾喜歡象曉月這樣的女人。費薩爾微笑︰「以我對他的了解，一，他不會在三十歲前結婚，二，他一定會繼續我族傳統采取多妻制，三，他的正妻，也就是我們說的妻頭不會是曉月那樣的女人（這點我也認為就曉月的性情來說也承擔不了），四，他跟林賽一樣，有時挺孩子氣的，愛惡作劇，對女孩子的事多數不能當真，其他的，你自己去掂量吧。」他已經給了最好的忠告，我謝了他。順便問問他對他們那種多妻制的看法。他說︰「個人選擇吧，男人願娶，女人願嫁，原本無須如此復雜。」
「你也會采取多妻制？」
「林賽會嗎？」他並不正面回答︰「據我所知，他對這個問題也從沒表現過反對意見。」
「必須一妻一夫制，」我道︰「這是我們開始交往的前題。」
「所以你看，主要在女方，如果女主提出這個問題，而男方又願意接受，那麼也不成為問題，如果相反，同樣不是問題。」
我發現我在他面前真的很幼稚思維太簡單。
我很淺薄，但我很死板，我繼續追問︰「我兄長曾說過︰如果一個男的愛一個女人，就會放棄其他女人，自願與她共度一生。所以作為男人，並不僅僅被動的。」
林賽如果僅是被動的，那我跟他沒完。
「你那位兄長是柳下惠，」他道︰「也許有，但極少。普遍的男人，只要有條件，都希望能三妻四妾。別這樣看著我，如果林賽肯對你說實話，便可證明我說的是主流。」
「費薩爾，你的話真讓人泄氣。」
「叫我裴敏之，」他道︰「我很抱歉讓你失望，通常事實都是令人不快的。要不換個愉快的話題吧，我樂意奉陪。」
「我沒有阿&慧博學，我那個領域的東西，你不會有興趣的。」我慚愧地道︰「林賽常說我是個無趣的人。」
「那就怪了，林賽常常在我面前夸贊你的幽默與口才，在我看來，他是認為你非常有趣的。」他道︰「林賽不肯在女人面前認輸，難免會言過其實。我想你也不會把這些話當真的，是不是？」他真的能看透人心。我不由臉紅。
「阿蘿——」他還沒說完，就听有人叫︰「喂！」我轉頭望去，正是曼蘇爾，他沖我們招手︰「來，咱們弄場音樂會娛樂一下。」
「不去！」我道，同時听出費薩爾也說了同樣的話。不由相視而笑。我看看他，示意他說比較妥當。
費薩爾道︰「我不愛熱鬧，你們去玩吧，我一會兒回艙看書。阿蘿也要早回去休息。」
「林賽，」曼蘇爾沖艙內叫︰「他們說不來。要一起回艙。」這話怎麼听怎麼別扭。
林賽閃出來，大步上前，走到我面前道︰「玩會兒，這麼早回去干嘛？睡都睡煩了。敏之也來，還想听你的簫呢，阿&慧盛贊那是天簌之音，你總不該駁她的面子吧？」
費薩爾笑道︰「你有耐心听我吹簫才叫奇聞呢，你不是說那是催眠曲嗎？」
林賽笑︰「你自有知音，卻非在下。走啦走啦，一個人待著有什麼意思，未老先衰的，辜負了你這麼個好容貌。」
「行行，別拉扯我，我自己走。」費薩爾忙道︰「你們先去，我隨後就來。」
「難不成你還要化妝打扮？」林賽又沒正形地開玩笑。
「去拿簫，還有，你女友的藥，」費薩爾裝沒听見他的話，道︰「當然，如果你認為一頓不吃也沒關系，我就可以省點事了。」
「那你還是去拿吧，」林賽忙道︰「我們先去，在音樂廳等你。」
拉著我離開，一邊很小人地道︰「下次別跟他這麼湊近乎。你是我的老婆。」
我白眼他。能不這麼市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