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花想容第一個擔心的就是女兒倪艾怎麼了。在山里的時候，她曾經想打電話給女兒，家里也有座機，可是在那個可憐的山溝里，手機沒有了信號，想打電話，也打不出去。等汽車到了平原，手機的信號有了，可是家里邊又沒有人接電話。花想容搞不清楚，這個小倪艾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這麼小的孩子，從來沒有自己鎖過門。一般地早晨女兒去上學，都是花想容陪著她出門。花想容鎖好門，和女兒一塊出門。現在，大人不在家，她一個人在家，能處理好這一切嗎？
到了停車場。倪子布去存車了，花想容就急忙地趕緊上樓。
在路上，她走得很快。
人就是這樣，心里有這一件事時，我們會忘了另外的事件事。當這一件事解決以後，一件新的事情，又會上升到我們的意識中間，主宰著我們的意識，讓我們立坐不安，為之絞盡腦汁。
樓道里很安靜。這時候，正中中午午睡的時候，大多數沒事的人，都在睡覺。時間是星期天，更多的人選擇了在家，洗洗衣服，看看電視，或者就干脆睡起了懶覺。
花想容開了門。
家里很安靜。花想容感到奇怪。這個丫頭，平時最愛看的是動畫片，沒事就拿出她的那幾盒子碟片，翻來復去地看著。
今天她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安靜。
花想容先到女兒的房間看了一下。那里沒有人。房間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好象沒有展開過一樣。
女兒昨晚沒有在自己的房間里睡過。
花想容下意識地想。
花想容來到自己的房間，一看，女兒就睡在他們的床上。
時間是正午。明亮的陽光從外面的陽台上照了進來。照在女兒白女敕的臉龐上。顯出她臉上的細細的茸毛。女兒的臉上帶著一絲微笑。
花想容放心了。這個小丫頭沒有搞出來什麼事情。花想容最不放心的是她不會用煤氣，還怕她晚上鎖不好門。他們的家里有保險櫃。許多來過他們家的人都知道。如果有人知道倪家只有一個小毛孩子在家，安全真的成了一個問題。
這幢樓上也不安全。有幾家的孩子有偷偷模模的毛病。還有兩個抽煙的。他們的煙癮一犯，隨手拿著誰家的自行車或者做小生意的三輪車，就到土門市場上去買了。有時是三五十塊錢，有時是七八十塊錢。這些煙民的日子就是這麼過。平時大家見了他們，沒有人敢理。大人們都教著孩子，不能理睬他們。
好了，現在好了。一切都是好好的。吉人自有天相。
花想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花想容進了家門，就月兌掉了衣服。她們的房間里，是集體供暖，在這個時候，溫度很高。在家里只能穿件毛衣或者秋衣。只有要出門的時候，她才換上厚厚的棉衣。換下來的衣服，花想容就隨便地扔在了房間的凳子上。
平時他們家人，都是這樣的穿著很隨便的。
花想容坐到了床邊，用手模了一下女兒的臉。女兒動了一下，可能是感到了癢癢。花想容直接搖著倪艾說︰「起來起來，懶丫頭，睡到什麼時候了，還不起來，看看，太陽曬到上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兒給搖醒了。她坐了起來，用小手擦著眼楮。過了一下，當她看到母親花想容時，說︰「媽媽，你們回來了。你們昨天晚上怎麼不回來，不是說好昨天晚上回來的嗎？怎麼你們也說話不算話。」
花想容心平氣和地說，「媽媽也想回來啊，可是沒有辦法回來。媽媽和爸爸給困大雪困在山里了，汽車沒有辦法開，不能上，也不能下。就只好在山上凍了一個晚上。」
倪艾問︰「那你們有吃的嗎？」
花想容笑了，「有什麼吃的，在半山上，那里只有風雪，只有松濤，只有許多有呆在冰冷的汽車中，凍得全身發抖。」
「噢，那跟我一樣。我昨天晚上沒有吃的了。你們給的錢我花了五塊，還有三塊掉了。晚上就沒有錢買飯了。」
花想容的眼淚快下來了。
「你這個笨丫頭，不是給你說了多少遍了，錢要裝在上衣口袋里，不能裝在褲兜里，你是不是又裝在褲兜里，結果錢掉了。」花想容問。
說了這些話，花想容也知道自己是白說。
現在的小孩子的衣服。兜兒太怪了。要麼在背頭，要麼很小很淺，淺到什麼東西裝在里邊，都可以看見的地步。
給孩子買衣服，總不能買個大人的樣式吧。就是買了那樣的衣服，小孩子也不喜歡。只能給她買她喜歡的衣服。可這樣的衣服，最大的麻煩，就是沒有辦法裝好自己的東西。這個倪艾，上學丟筆，丟手絹。現在是丟錢。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搞的，可能是一買到東西，就高興得忘乎所以，就忘了把手上的錢裝好。她每一欠都是隨隨便便地把人家找給她的錢，隨手塞在褲兜中，一邊去，一邊手還喜歡插在褲兜里，結果總是把錢掉了。
按照花想容的脾氣，要是在平時，她肯定又是對女兒一番責罵一番教訓。可是現在，一來是花想容累了，身上真的沒有多少力氣。二來是想到女兒沒有吃東西，可憐憐巴巴的，于是就沒有發作起來。
花想容問︰「沒有了錢，你昨晚和今天吃了什麼？」
女兒回答︰「炒雞蛋。」
「你會炒雞蛋嗎？」花想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倪艾，從來沒有在廚下幫著爸爸媽媽做過飯洗過菜。因為花想容下定了決心，是要她好好上學的，是要她將來成為一個博士，一個科學家的。她才不希望女兒將來成為一個家庭主婦。象她的姥姥一樣，一輩子就守在家里，侍候人。可是侍候到了最後，也沒有落下個好。
女人不能那麼活。
花想容就是這樣認為的。她也是這麼做的。她自己不想成為一個家庭主婦，更不希望女兒將來成為這樣的人。
女兒看到花想容不相信自己，就說︰「我真的會炒雞蛋，不信，你去看看，我還沒有吃完呢。」
一听說女兒炒了雞蛋，花想容突然想到，她可能用的煤氣灶在炒。不知道她關好沒有關發煤氣灶。
花想容急忙跑到廚房。
一擰煤氣罐子。果然沒有關。這個笨丫頭，她只知道關了煤氣灶，不知道還要關了煤氣罐子。如果煤氣的管子不好，有漏氣的地方，那就麻煩了。
花想容的心跳了起來。她現在後悔自己不該把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放在家里。大人高興地跑出去了。家里留下這麼大點孩子，撂誰身上，也不會放心。
再揭開鍋蓋一看，花想容嚇了一跳。
鍋里是厚得象一個鍋盔一樣的一塊雞蛋煎成的餅。
黑色的鐵鍋時，放著一把不銹鋼的鏟子。里邊全是油，也不知道倪艾給鍋里放了多少油。這那里是什麼煎雞蛋，簡直成了油雜雞蛋了。雞蛋餅子這麼厚，也不知道她打了多不雞蛋。
再用鏟子翻了一下雞蛋，一邊是白色的，另一邊已經燒成了黑色。黑色的地方，那是燒糊了的地方。
看樣子，女兒根本不知道要翻動一下。只是讓火在上面燒著。
花想容用鏟子在鍋里，弄了一點雞蛋，放在嘴里一嘗。什麼味道也沒有。沒有放鹽，也沒有放調料，只是那單純的雞蛋放在鍋里煎了一遍。真的煎成了這樣的雞蛋，誰能吃得下去呢。
孩子啊，孩子，到了什麼時候，她也是個孩子。
她還小啊。
花想容回到臥室，問正是穿鞋子的女兒，「你煎的雞蛋好吃嗎？」
女兒笑了，「不好吃。」
「怎麼不好吃呢？」花想容想逗逗女兒。女兒回答得很干脆，「沒有味道，吃到最後，全雞屎的味道。」
花想容很逗得哈哈大笑。
女兒也笑了起來，豎起自己的一根手指頭，那上面是被油燒的一個水泡。泡還沒有破，白色透明的。象是一塊白色的玉石。
花想容的心痛起來。
花想容拿起針來，要給女兒挑破了它。可是剛一捏住女兒的手指，女兒就痛得叫了起來。花想容不管它，拿起一根針，一下就挑破了那個水泡。白色的組織液流了出來，泡平了。可是女兒卻痛得流出了眼淚。
花想容只好哄著她說，沒事的，痛一下下，一會就會好的。如果不挑開，手一動，踫一下，撞一下，泡就會變大，那里就會更痛。
道理講得是不錯。可是女兒還是叫著痛。她咧著小嘴， 著牙，嘴里不停地吐著氣，在自己的手指上吹著，在地上跳著。看樣子她真的是痛壞了。
電話鈴聲響了。
花想容拿起電話來，听到另一邊傳來的是公司工會的一位大姐的聲音。她先是問了一下花想容的病情，又告訴她有病不要怕，人的意志，就戰勝病魔的。
這全是廢話。有用的廢話。花想容在心里說。真的有了病，意志真的能勝病魔，那麼天下的人會有死的嗎。這種話，只能騙騙小孩子。可一個處級公司的領導，嘴里也說著這種有用的廢話。
大姐講完了這些，又告訴花想容，要注意要家里人吃飯睡覺分開。當心傳染。她說，一個人有病，家里就倒霉了。如果家里再有一個這樣的病人，一個家庭很快就會垮的。
這話說的倒不錯。可是仔細地想一想，這能做得到嗎。一個人生了肝炎，就要和老公分床，就要一個人離群索居，成為孤家寡人嗎？
等講到了最後，大姐的話才講到了正題，說是公司對花想容的病情很關心，也很重視，特意地讓她打電話來慰問一下，希望花想容安心地
養病。
到了最後，大姐才說，「最近公司，可能要報銷以前的一部分藥費。領導特地關照，花想容的可以全報，而且優先。希且望花想容準備好票據，到時候她再打電話來，送票據到公司去。」
放下了電話，花想容是明白了。因為她在公司借了一萬塊錢看病。公司才特意地這樣關照的。借了公司的錢，如果不給報銷，那麼賬就沒有辦法走平。一定是這樣想的。花想容明白。不過，現在她真的要去找個醫院，把這一萬塊錢變成票據，這是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