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傳奇 二OO、分道揚鑣

作者 ︰ 格言

飯端上來了,兩大碗泡饃。上面是紅色的女敕羊肉,白色的粉絲、好看的蔥花漂在上面,冒著熱騰騰的白氣。兩個小碟子里,裝的是辣椒和糖蒜,散發著讓人喜歡的氣味。

經常吃這種飯的人,從掰饃開媽起,就已經想吃了。也有餓得急的人,一邊掰著饃,一邊弄一口吃到嘴里。這是不懂吃的人干的。真懂得吃飯的人,總是先到了泡饃館,要兩個餅,一個人坐在那里慢慢地掰著。扮得越碎越好,那樣湯容易進到饃的中間。泡饃的湯,煮了羊肉的湯,很肥很鮮,用它來泡饃,味道好,顏色也好。坐在泡饃館掰好了泡饃的人,自己的肚子差不多也餓得不行了。賣饃的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越是饑餓的人,越是容易到了飯菜的可口;相反,那些胃里有殘食的人,那些消化不良的人,那些經常吃零食的人,總是感到飯不好吃,菜不可口。其實他們是肚子里不餓。一個沒有饑餓感的人,一個消化能力很差的人,只能把責任推到與這件事有關的做飯的人或是賣飯的人身上。飯館的學問大了。一進飯館,人家先送來一杯茶。來吃飯的人不是肚子餓了嗎?怎麼不給他送上點心水果之類的吃食,相反倒送上茶水這種幫著消化的東西。這是因為先讓他們把胃里的食物清空。胃里沒有其他的食物時,人會感到更餓,本能地這一頓要吃得比平時多得多。當然,客人吃得多了,飯店的生意就更好了。

當然了,吃羊肉泡牛肉泡的,那是那個過去年代的產物。以前的養殖業不發達,肉少,不是逢年過節,難得吃上肉。平時人們的胃里缺少油脂,勞動量又那麼大,所以大家就喜歡這些油水大的食物。相反,現在人們的生活水平高了,吃肉成了一個很平常的事,相反倒沒有人喜歡吃這種難以消化的食物。

兩碗飯端上來,花想容把一碗遞到老爸的手時,再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碗,「爸,我來給你拔一些,這麼一大碗,我是吃不了的。」

老頭子坐在那里沒有反應。他好象還在想著心事。

飯拔出去了,花想容又勸老爸說︰「吃飯吃飯,你不是最愛吃這個嗎?快吃。」

老頭子抬起眼楮,看看花想容,花想容知道,老人的心事還在剛才的事件中。唉,人老了,怎麼跟一個孩子一樣,小小的一件事,怎麼他就放不下來呢。沒有辦法,她只好把拿起來的筷子和碗放下,說︰「爸,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我去廠子里,師傅一直把我當個孩子一樣看待,許多事上照顧著,你看,象入黨,當團支部書記。人家對咱好,咱不能背過河不叫叔啊。平時也遇不著人家有什麼事,這不現在正好他高升了,成了經理,我這不是想趁著這機會表示一下對人愛的感謝嗎?有些事件,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腳,那是沒用的。現在的師傅,成了公司的副總,巴結他的人多著呢。許多人想巴結還找不著路子,咱們不是有以前的關系,正好走一走嗎?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廠子里的人一見我的面就說我,說人家全都去賀了,只有我沒有用,你師傅以前可是白白地培養了你一番。這些話說得我不好意思了,這不今天一個人出來想著賣點什麼禮物。」

啊呀,原來是這事。不就是人家高升了,大家去賀一下喜嗎?老頭子明白了。他的心放下來了。這是工廠里邊常有的事。工人們要是沒有事,要麼就打牌喝酒,要不就去看戲看電影,年輕人嘛,也就是這點娛樂。

老頭子高興起來,開始低著頭,大口地吃著面前的飯了。看得出來,老頭子身體不錯,身體好表現在飯量上。他吃飯很快,大口大口地吃著,眼楮也不看人,也不看飯,碗里的熱氣升騰起來,刺激著他的眼楮,太熱的飯下到肚子,熱得受不了,他的全身全是亮晶晶的汗水。

花想容勸著︰「爸,你慢慢吃,反正回家去也沒有什麼事。」

老頭子嘴上答應著,可是手上沒有停,嘴上更是沒有停。一個人養成了某一種習慣,怕是一輩子也改不了啦。

花想容見勸不住,就不管父親了,自己一個人低著頭慢慢地吃著。

從小到大,花想容飯量一直不大。上學的時候,她的個子最小。總是被老師排在第一排的前面。但是到了初中,一年多的時間,她的個子一個子長得比母親還要高一點了。要不是因為瘦小,從背影上看,她還真有她母親的一些影子。

不過,她的性格不象母親。母親是家庭婦女。沒有出嫁以前,在家里听老人的哥嫂的;出嫁以後又听老爸的。不管出了什麼事,也不管別人說了什麼,她總是毫無聲息地去默默地做著。家里有事,包括孩子們有什麼事,如果尋到母親的面前,她總是說︰「等你爸回來吧,等他回來了你跟他說。」所以,一家姐妹三個,從小就養成了對父親所形成的一種權威,一種無法動搖的權威。

可花想容不一樣。她是老小,母親和父親總是有點偏向著她。而她正好倚小賣小。有什麼事情,大人們還沒有開口,她的小嘴巴就先喊了起來。主意和辦法一套一套的。有時母親揍她,嫌她摻雜外面的事大人們的事,她也不怕,嘻嘻哈哈地跑著躲著,從來不把母親的打罵當成一回事。在她看來,這是玩,這是游戲。

父親的飯快完了,可是碟子里的糖蒜還沒有動幾個。而花想容呢,飯沒有吃多少,把自己面前的糖蒜全吃光了。

父親問她,「你怎麼不吃飯呀?一個勁地吃那糖蒜,那可能吃飽?」

花想容燦然一笑著,「我喜歡它的這種滋味,有點甜,有點酸,有點辣,也有點苦,吃起來真是有後味。」

這個事情,老父親是插不上話的。他吃飯那麼地快,吃得那麼地香,什麼樣的飯,到了他的手里,恐怕都是飯都吃完了,還沒有嘗出是什麼滋味吧。

「妞,我跟你商量個事。」吃完飯的老父親,對花想容說。

「說吧,爸,跟你女兒說話,怎麼跟外人一樣。」花想容噘著嘴。

「能不能在你們送禮的時候,給我也隨上一份禮,給人的師傅。我這次送得多一些,隨五塊錢吧。」

花想容笑了,「爸,人家不是隨禮。我去了廠子里一年多了。現在把以前的隨份子那一套全給打倒了。嫌那個規矩送的錢少,去吃飯的人多。現在送禮,都是誰愛去誰去,不去的也沒有人請,更沒有人通知你,你憑志願哩。」

「啊,五塊錢還少。以前我們隨的是一塊,後來變成兩塊。關系好一些的隨三塊,怎麼一下子把這個規矩給打破了?妞,你說,爸這次隨多少合適?」

花想容說,「爸,你就別湊這份熱鬧了。咱是一家人,有一個送了禮就行,不需要每個人都送。再說,現在的禮,少了拿不出手,人家笑話,去把你當個要飯吃的看了。多了咱們又沒有。我正在為這事為難呢?」

老頭子下了決心說,「那就隨上三十五十地吧。我听說現在的小伙子結婚,他們隨禮都是三十五十,跟老年人不把禮搭一塊兒。」

花想容搖搖頭,笑了。

「那得多少,總不會是一百二百吧?」老頭子問。

花想容說︰「差不多,我這次就想給人家賣個三四百元的東西。賣的東西價錢太低了,人家不希罕,送去了跟沒送一樣。可送的貴重了,咱又沒有。送多少我倒不為難,我為難的是賣個什麼東西這件事……」

花想容停住了口,她看見老父親又低下了頭,一聲不吭地坐在那里了。這個樣子,是他極力忍住憤怒的表現。這個老實的人,不會罵人,也不太會講道理,年輕的時候,遇到讓他生氣的事情,主要是用力氣來解決。後來年歲大了,再遇到不開心的事,他就這樣低著頭一言不發,忍著自己內心的不滿和憤怒。而家里人,一看到他的這個樣子,也就什麼話也不敢說了。

花想容看到老爸這個樣子,有點害怕,于是小聲地問︰「爸,你怎麼了,我那里又小心惹你生氣了?」

老頭子搖搖頭,表示這跟花想容無關。可是花想容不明白,吃飯吃的好好的,剛才還高高興興地要跟著給人家隨禮,怎麼一下子就又突然間變了臉呢?是為了現在的人送禮太重吧。那能怪現在的人嗎?經濟上富裕了,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禮錢跟著漲一下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總不能一輩子都給人送兩塊錢吧。現在的社會,給人送兩塊錢的份子,不夠惡心錢。

「爸,人家送禮愛送多少算多少,你不喜歡就裝作自己不知道這事,咱不去送就完了,何必為了這事生閑氣呢?」

老頭子還是不說話,把那個一頭白發的頭低垂著,眼楮看著自己的手。過了半天才說︰「妞呀,社會這幾年變化得太快了,原來的好人老實人現在也學會了一些不好的樂西。咱可是個老實人家的孩子,跟他們不一樣。咱們不能學那麼一套。你想想,送一個人幾百塊錢的東西,那可是半年一年的工資。如果沒有什麼事情要求人,誰肯下這麼大的血本。爸給你說實話,咱老老實實地當好工人,把技術學精,走到那里都受人歡迎,走到那里都靠技術吃飯,不看他誰家的眉高眼低……」

花想容听出來了,老人不高興,其實不喜歡她給師傅送這麼多錢的東西。在老一輩人眼楮里,這明顯的是非正常的。更不是人們一般意義上的送客送禮。當然,老人是好心。花想容知道。但她同時更知道,爸爸的這種觀念和想法,是七十年代的產物,是那個時代人們的思想。不錯,給人送禮是不好。人格是不夠高在完美,可是用這種方式同最有本領最有地位的人結成了同盟,這難道不是好事嗎?也許老爸是心痛這幾百塊錢,但要知道,給別人這麼多,是要求他回報的高于這個十倍以上才行。這就象是用一條蚯蚓鉤得一條大魚一樣。

老輩子的人真可憐。花想容望著父親,心里滿懷酸楚。這個她所敬仰的人,一輩子就知道舍得出力,從來不懂得看人眼色,也不學著說話,因而工作了一輩子,什麼也沒有撈到手,什麼也沒有。直到現在,還以為世上最好吃的東西,就是這個小館子里的羊肉泡饃。一輩子吃也沒吃到過什麼好的,穿吧也沒穿過什麼象樣的衣服,也沒有是間出去玩玩,一生就這麼過去了。真是悲哀。她花想容絕不想這麼活著。人家有的她也想有,人家沒有的她也想有。為什麼呀?自己和別人相比,什麼都不缺少,憑什麼有些東西是別人有的,而自己卻沒有。

眼前的事實,教育了她。師傅,那個看起來沉默寡言的人,在幾年的時間,就連升了這麼幾級。除了個人的能力,除了有好的機遇以外,還有沒有別的。花想容在私下里听著許多人的議論,說師傅給人送禮時,是開著車送的。送的什麼,別人當然不知道。但一定是大家都想有而沒有的東西。不要以這樣送師傅就會窮了,會給人看不起了,會沒有地位了,不,正相反,他的權力越來越大,找他辦事的人越來越多,就是連一般人去串門的人也不會空著手去的。在這種情況下,人家的日子會是什麼樣子?想到這里,花想容把面前那半碗吃不下去的飯,推到一邊,撕了一片低擦著嘴巴,做出要走的樣子。

老父親問︰「妞,你是回家呀還是再轉會兒?」

花想容說︰「我再去轉會。今天這個休息天我有時間,下個休息天廠里工會有活動。你要回先回吧,坐車小心一點,下車慢一點。」

開了賬,花想容本來要送父親去公共汽車站牌下,可是老頭固執地不讓,「不用不用,我還沒有到那一個地步,真到了怕你那時會嫌我髒,不挽了?」老頭開著玩笑說。

花想容也笑了,「那你以後就穿得干淨一點,穿得新一點,不要整天弄出來這一身衣腦,出來讓人家以為是要飯吃的。」說到這里,花想容突然住了口,因為她覺得不能給父親形成一個厭棄他的衣著破舊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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