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小晴的死去，給冰洞的三個男人帶來了巨大的悲傷。因為他們以前的情感和態度價值和理想，都是以這個女人而存在的。可是現在這個女人不在，那麼，這三個男人的存在立即發生了疑問。他們的做法，他們的情感，他們的理想，也受到了挑戰。
首先，心里感到不自在的是無量智，這個非常聰明，善于假借于物的聰明人，良心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他開始對自己的智力進行反思。一個男人，一個聰明的男人，他的一生，就是為了修道，修得的結果，就是為了證明一個女人是錯的。而這個女人，並沒有太認真地修什麼道，可她法力高強，神通很大，竟然把自己變成了一只蛤蟆，一只誰見了都在嫌棄的哈蟆。這本身就是一種諷刺，一種嘲笑，一種無心而成對有心而為的嘲弄。
小晴是不是妖女，他無量智知道得最清楚，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小晴的一笑一顰，一投手一頓腳，那分明象是自己妹妹。據她說自己是金魚變的，可誰又知道自己是什麼變成的。生前是什麼，未生之前是什麼，死後是什麼，死了以後是什麼，誰又能說得清楚，生前活潑可愛的小楮，現在不也是變成了冰冷的石頭了嗎？無量智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會變成什麼，是要變成一朵花，還是要變成一根草，是要成為一頭豬，還是要變成一頭牛，都不知道，而且這些並不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
人啊，總是那麼地害怕異類，總是要把與自己不同的人和物妖魔化，把他們看成是一種可怕的東西，甚至于置之死地而後快。現在的小晴，不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對她的冰冷，悄然而去了嗎？當她生存在這個世界上時，是那麼地愛著這個世界上的人，包括他無量智，一個自認為聰明的人。可是她的愛換來了什麼，換來的是別人對她的卑視和不理解。愛一個人有錯嗎？從功利的角度看，看一個人，是把注意力專注于自身的結果，可幼稚的人，不成熟的人，一開始總是把注意力專注于自身的。當他們長大的時候，當他們成熟的時候，他們才學著把注意力轉移到對外部世界之上。人們啊，總是希望能成就一番功業，可人能成就什麼樣的功業，人是大自然的產物，是天地的兒子，天寺塑造了他，他不可能去改變天地，他只能在天地之間好好地活著，接受天地的恩賜。可當一個人狂妄的時候，他卻渴望著能把天地扭轉，能讓日月倒流。那是多麼地可笑啊。兒子，能改變他的父母嗎？從這個角度看，愛，專注于自身，沒有什麼錯，而所謂的成就功業，弄不搞就是與兄弟為仇，與姐妹爭斗。愛沒有錯。可沒有愛的時候，一個人的心靈，也就變成了狼，一只無家可歸，到處流浪的狼。
無量智現在才看明白，自己所謂的不要愛，一心修道，其實是一種自欺欺人，一種掩耳盜鈴的行為。他無量智不要異性之愛，可他從來就沒有離開朋友，也沒有離開師傅，那仍然是一種愛。不過是同性之間的愛罷了。同性之愛與異性之愛，有什麼區別呢？沒有本質的區別，仍然是一種對外部對象的關注。
一個人不可能一個人生存。人是群居動物，他離不開同類。因為人的一部分精力，要在休息中消耗。要在游戲中消耗。
可憐的小晴，那個可愛的金魚，因為愛上他無量智，所以就決定了一生的命運，那就是沒完沒了地想著一個人，一個自認為聰明絕頂的人。這是一種沒有盡頭的等待，直到最後，小晴把自己等成了石頭。當然，無量智也是知道的，小晴恐怕到了最後的時光，也是想著他無量智的。所以他剛才一直想問昊良心，小晴最後留下了什麼話，有什麼沒有完成的心願，可吳良心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這個很正常。兩個男人，說到同他們有關的同一個女人，總是那樣的。因為其中關系著他們自身的許多秘密。吳良心不會說的，無量智知道。他也不會再追問的。因為他沒有到瘋狂的地步。
無量智低下了頭。他的大大的眼楮閉上了。那里面滿是淚水。蛤蟆也會流淚。真的，不信，你現在看看無量智。他的樣子好悲傷。
吳良心也在傷心著。他和無智想的全完不同。他在想，小晴死了，死了的人也是沒有辦法了，可他得對活著的人好。在小晴那里，小晴說過，在這個洞中所過的每一天，在世界已是一年，那麼他在這里呆了三天多了，倪艾在個面已是三年多了。現在，她應該是十**歲的大姑娘了，是成人了。她現在過得怎麼樣，好不好？因為對他吳良心的一片愛，所以她才和他一塊出來春游，結果掉進了這個冰洞之中。倪艾呢？她沒有遇到危吧。那麼她一定回到了城里，好好地上著學，現在應該是進入了大學。她會上一個什麼樣的大學呢？是重點的清華北大，還是本省的著名大學，象交大，西工大。不管上了什麼學，她總算是成了一個人物。相反，吳良心回去以後怎麼辦？按照外面的記數方法，他也算是是一個成人了。可實際上他的人生經驗只過了三天。突然之間，讓他從一個孩子變成一個大人，他什麼了不會呀。體力不行，智力也不行，自控力也不行。十八歲了，應該自己養活自己，可現在的吳良心會干什麼呀。他還什麼也不會。造成化弄人，吳良心要是不掉進洞時，他也就沒有這麼事了。可是現在……
長鬃狼一個人呆在那里，他不想說話。因為他知道眼前的這兩個男人在為那個妖女難過。他覺得那是沒有出息的表現。一個男人，一個男子漢，就不應該這樣的婆婆媽媽。在他看來，女人生下來就是為了男人生孩子。如果不想要孩子，沒必在理一個女人。什麼情呀愛的。那是沒本事征服世界的男人用來自我安慰的一個借口。愛情總是在一個人事業失意的時候開始的。一個人的墮落，也總是從愛情開始的。在糊涂的人看來，那是偉大的愛情，可在明智的人看那，那是魔鬼在招喚。不過，現在，他們點也不擔心，因為這兩個男的共同這的一個女人已經死了。他們只是在為那個女人而悲傷。悲空空悲，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兩個男人也會堅強的。現在他要做的，是轉移開這兩個人的注意力，不要讓他們再沉溺于對這個妖女的想念之中。
長鬃狼站了起來，走到無量智的面前，說︰「大哥，你剛才說以前你曾走火入魔發瘋過，對不對？」
無量智睜開了眼楮，「是呀。我真有過此事。」
「你還說是一個道士用這只葫蘆治好了那個病。對不對？」
「對呀。是用這只葫蘆。因為我醒之後，感激道長，請教他的道號，那道長只說了若是有緣，我們一定會再見的，並特意地把這只只葫蘆在我的眼前晃動，恰巧在水光之中，我看見了它底部映出的三個字，後來為了記念這件事，我就把自己的法號叫做了無量心。當然無量心不是道家名號，怕是這只葫蘆與我佛有著淵源。」
「大哥，咱先不講那個，你不是說這葫蘆能治人病，只要含到嘴里，那麼，我們現在被妖女變成這般模樣，何不把葫蘆含在嘴里，看看能不能治好你我的怪樣子。」
無量智說︰「對呀，這葫蘆不是藥，不是怪，它能治病，一定是用的法力，既有法力，一定是什麼病都能治了。我們為什麼不試一下呢？來，狼兄弟，你先來吧，你一向出門外跑的多，我呢，在這洞中呆的時間長了，也就無所謂了。你來吧。」
長鬃狼不好意思了。連連地推讓著。
無量智把葫蘆在手里擦了增天，看到非常干淨了，這才放到嘴里。呆半天沒有動靜。他含葫蘆，等著奇跡的出現。
可是怪了，真的奇怪了，什麼也沒有發出。那石質的東西，在無量智的嘴里，沒有什麼感覺，不苦不甜，也冷不熱，不酸不咸。就象是嘴里含著一塊石頭。
長鬃狼眼楮眨也不眨地望著無量智，他在等著奇跡的出現。可是什麼也不發生。他一開始還在想，是時間短吧，也許時間不到。可是等的時間也太久了，還是什麼也沒有。他失望了，扭過頭，不看無量智那含著葫蘆的嘴巴。
吳良心坐在那里，听見葫蘆可以治人的病，他感到驚異。如果這東西真是一個能治百病的寶貝，自己有了它，也不愁以後沒有工作，沒有飯吃了。因為現在世上有多少怪病，象什麼艾滋呀，什麼**呀，什麼瘋牛病呀，如果能用這種看來極其簡單的方法治好，僅管治的人不會太多，可總算對人類有了一點貢獻。同時，也解決了他吳良心一生的生計問題。
長鬃狼失望了，他對著無量智說︰「大哥，你可看清了，這只葫蘆是不是以前的那只，它會不會是假的？」
無量智搖著頭不說話。
長鬃狼又說︰「大哥，你可是經常不出門，我以常跑到外面的人世去，現在的世道，他們可變壞了，什麼東西都做假，從吃的到穿的到用的，沒有一樣沒人不做假。可以說現在的世界，是一個出假貨的世界。恐怕現在的假和尚假道士假男人假女人越來越多了。要是用一般的東西做假也就罷了，可他們要是用有毒的東西做假，那會害了你的。大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可要小心呀。」
就在此時，無量智的身子劇烈地抖動了起來，接著就呼吸急促。他的巨大的肚子，不斷地動著，兩只爪子也抱著自己的頭。
長鬃狼一見，大喊︰「不好，大哥的病又犯了。恐怕又是那要命的胃痛病。良心兄弟，你就在這里看著大哥，我怕又要去給他找藥，這一次你可不能亂跑，再讓一個妖女把你捉了去，害我們去救你。」
吳良心點著頭。
無量智說︰「狼兄弟，你不要離開我，我不是胃病，怕是我含著的葫蘆發生了效力。你就在這里，看看我身上會發生什麼。」長鬃狼點著頭。老實地呆在那里不動了。
無量智突然襲站了起來，大叫，「我要淨手。」
長鬃狼說︰「去就去吧。你還喊什麼。這里只有我產三個男人，並沒有女人，你怕什麼？」
無量智搖搖頭，飛一般地跑了。
他跑到一個洞的轉彎處，不見了。
長鬃狼笑道︰「你看看大哥，上個廁所還要跑那麼遠的路，不怕麻煩，要是我一邊走一邊就小解。自己的東西，自己能嫌棄嗎？」
吳良心點點頭又搖搖頭。
一會兒，無量智回來了，不過不再是那副蛤蟆的樣子，而一個漂亮的小伙子，外貌非常象是吳良心。當他走過來時，吳良心正和長鬃狼在說話，沒有注意。長鬃狼首先看到了無量心，招呼道，「大哥，你回來了。」可等他一抬頭，大叫一聲，「大哥，你的相貌變過來了，這就是以前的你呀。這就是兩千年前的你。我記得，我現在還記得，你就是現在的這副模式樣。」
這只破狼，樂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他可能真是高興到了極點。吳良心抬頭一看，也大吃一驚，「這不是自己經常照鏡子時看到的自己嗎？」可是狼的叫聲，讓他回到了同實。他知道，這就是無量智。
「兄弟，多虧了你呀。你帶來的這只葫蘆又一次讓我恢復了人的模樣，謝謝你，兄弟。」無量智抱住了吳良心。
長鬃狼站起來，在地上跳著︰「大哥，你好了，現
在該給我治病了。快，快把那只葫蘆借我用用。」無量智把葫蘆從嘴里吐了出來，長鬃狼連擦一下也來不及，就含在了嘴里，急切地等著變化。
無量智說，「狼兄弟，你不必急，可到一邊去等著，這只神奇的寶物，一定能使你還原人形。它的效力，你是不用懷疑的。」
長鬃狼跑到一邊去了。他怕一會淨手時要跑路，就直接跑到一個沒人的角落呆著了。
吳良心坐在了無量智的身邊說︰「大哥，你現在恢復了人形，也不再受小晴的拘束了，你可以出去到外面的世界生活了。」
無量智說︰「唉，經過了這麼一場變故，我也身心俱疲，一點也不想動，再說在這個地方呆了幾千年，實在也不想動了。我就在此中了此一生吧。當然，我們有了這個寶石葫蘆，現在的長鬃狼可以送你出去。因為有它和小晴的舍利上的法力，長鬃狼一這可以辦到這件事的。兄弟，出去以後，想干什麼？」
吳良心說︰「我想還是想去找一找我的一個朋友，她的名字叫倪艾，是和我一塊出來春游的，我失陷在這個洞中，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無量智閉目半天，掐著指頭算了半天，長嘆一聲，「她也有一劫，不過跟你一樣，那已經都成了過去，她也該出劫了。不過，你們倆是情未了，緣未盡份沒有。可惜你的一片痴心了。」
吳良心听不明白這古文的意思，「你說這是什麼意思，好象是說我找不著她，大哥，是不是她出了什麼大事。」
無量智笑笑。
吳良心又問︰「她還活著嗎？」
無量智說︰「很好。現在好了。」
「那我出去以後能見著她嗎？」
「能。」
無量智說完這些，長嘆一口氣，盤腿坐在冰台之上，閉目養神了。不過，現在的吳良心知道這叫入定。不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