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的時候，吳良心醒來了。看到依然躺在那里的小晴，吳良心更加難過了。她走了，真的走了，這已是不可再挽回的事實。本來，吳良心還一再想，她是不是暈了過去，是不是一種假死，現在看來，絕對不可能的。當吳良心再一次把手放在小晴的身子上，放在不晴的胸前，那里已經沒有了一點熱量。
人走了已有十幾個小時。怎麼還可能有熱量呀。人死如燈滅，她真的是消失了。
吳良心的眼淚又一次地流了下來。這是天熱的季節，應該早早地把小晴安葬了。入土為安，當她躺在地下時，她的一生也就永遠地沒有了。她據說是條魚，一條可憐的小金魚，可是現在，她已經死了，還沒有象故事或是傳說中的那樣變回原形，還是一個人的模樣，不知道是狼兄弟胡說了，還是吳良心自己听錯了。生活在人世間，總是有那麼多的是與非，就是因為听說她的本身是一條魚，吳良心見了她才難受。可她到了死後，還是一個人，那麼她就應該是人了。
輕信，人怎麼就那麼听信呢。吳良心怨著自己。如果當初有一點的批判能力，也許不會那麼冷淡地對待小晴，也許她就不會離開自己了。可是現在，她已悄然而去，永遠不會再回來，這是多麼叫人後悔的事呀。
吳良心恨著自己。
吳良心從炕上起來，為小晴蓋好被子。讓她象睡著了一樣，安安靜靜地睡著。如果能在另一個世界做夢，那麼就讓她再做一個夢吧。
人是醒過來了，可吳良心也不想動，也沒有餓的意思。一個人傷心過度的時候，總是這樣。他不想吃，也不想動，懶懶的，就想著在那里坐一會兒。
吳良心呆呆地坐在那里，看著小晴的樣子。回想著與她的交往和認識，以及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和快樂。那些過去的往事，歷歷在目，就象剛剛發生的一樣。她笑笑地問他是從那里來的，她笑著端著飯出來給他吃，她傻呵呵地笑他吃飯的樣子太難看，她彎著身子去為他洗耳恭听衣服，她提著一根水左搖右擺地從小河邊回來，當吳良心要去接她時，她一下子把他推開，笑他城里的人沒有力氣，不用幫倒忙了……可現在，她竟然一動也不動躺在那里，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人。
過了一會，吳良心腦子清醒了一點。他明白，明天，他得去為小晴挖一個墓坑，然後將他安葬了。入土為安。這麼熱的天，不能將小晴放得太久。那樣會對不起她。
吳良心站了起來，他要去在小晴的家里尋找钁頭鐵杴一類的工具。僅管他不善于干這些活，可為了這個可憐的人兒，一定在干的，那怕把手上全磨出了炮，那怕是把人累得爬不起來了，那也得干。吳良心下定了這個決心。
在小晴家的門後，吳良心找到了一把钁頭和一把鐵杴。這是什麼樣的工具呀。太老了，已經太老了，舊得快用不成了。钁頭已磨得只有一點了，杴只有半截，這在農村怕只有二流子才能用這樣的工具。說明小晴的家境太窮了。可小晴在吳良心在這里的時候，每天還供給他白面條吃。那象是在割她的肉一樣。可吳良心天天地吃著這些在鄉下算是好東西的飯食，竟然還有吃不下去的感覺。這真是太沒有良心了。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嗎？一個很窮的農村丫頭，一個窮人家的女兒，家里再沒有別的東西，只有她和身子和這些不值錢的東西，她都全給了你，可你全然沒有看得很珍貴。這樣傷了她的心，她才悄然而去。她才悄然而去呀。
吳良心的眼淚又一次地流了下來。
他環顧四周，在這個房間里，真的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也許自己這幾天吃的用的，這是這里的一大筆財產。
吳良心又往臥室那邊走去，他在這個晚上，再好好地陪著小晴。這樣的日子越來越少了，以後就是天上人間，也許再想好好地看看小晴，都沒有可能了。這里沒有照片，也沒有錄像。只能把她永遠地印在自己的心里。
走近房間的門口，吳良心聞見一股少見的奇香。這不是衛生香的香味，也不是香水的香味，更不是什麼菜香飯香，這是一種他從來沒有聞到的香味。吳良心這時才想起來，按照喪儀，應該為小晴買點香表之類的燒一下，送她上路。可是在這樣的山間農舍，到那里去找這些東西呢？無法可想，在這里要找一些白紙也不可能，怎麼樣才能找一香表呢？唉，這只能等以後再說了。
走進了房間。吳良心發現小晴的身子好象變小了。比印象中的小得多。好象是縮小了一圈。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自己的眼楮看光了，看走了眼。吳良心揉揉自己的眼楮。再回過頭來看小晴的身子。可不是嘛，她真的變小了。剛才為她蓋被子時，她的腳地被子的另一頭，還有一些沒有蓋嚴。現在，好象只到了被子的中間，好象是只有一半了。這不可能，人死了，會變得小一些，會瘦一些，也可能會矮一些，但不會變化得這麼大。不會只有一半了。她現在可是象個孩子一樣呀。
吳良心走近小晴，揭開了蓋在她身上的被子。里面散發出更大的香味。那簡直是異得撲鼻。再看小晴的身子，真的變得很小了。只有一個幾歲的孩子那麼大。原來給她穿好的衣服，現在大得象是被子一樣地松松地蓋在她的身上。在很大的衣服下面，已看不到小晴女性身體的特征了。
這是怎麼回事。吳良心不明白。他從來也沒有听過別人說過類似的事。有點害怕，也有一點擔心。他不知道下來還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會不會小晴也象人們傳說的那樣，在仙樂中習升而去。那樣，她真的就不再受人家的苦痛了，也不用再生氣了，也不用再卷入人世間的是非之中了。
就在這時，吳良心發現，小晴的身子還在變化，變化很快，一點一點地變小。吳良心害怕了。他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小晴的身子在變小，吳良心看得非常明顯。變化最快最大的身子，最後是頭部。好象越來越薄，越來越沒有了。最後象一是張紙一樣。
在變化的過程中，房間里充滿了奇異的香氣。它象是花香，可又不是花香，它象是一藥香，也不是藥香，是一種少見的香味。在這樣的香氣中，吳良心腦子清楚，看得明明白白，一種似乎聖潔的感情抓住了吳良心。他呆在那里，一眼不眨地看著小晴的身子在變化，在變得沒有，在消失。
在太陽下山的時候，小晴的身子終于完全地消失了。床上只剩下她的衣服。滿屋子里全是香氣，那種濃郁的香氣，讓吳良心呼吸困難。誰曾經受過這樣的香氣，誰也會和吳良心一樣，處于一種極端的震驚之中。
過了好半天，吳良心才從這樣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他走到床過去，拿起小晴的衣服，準備和早上一樣，燒了她的衣服，送她上路。可就在他拿起小晴的衣服時，從里邊掉下了幾顆閃閃發高的東西。在有些暗影的房間里，這些東西發著晶晶的光亮。
吳良心從床上收起這些東西。這是七顆象麻雀蛋大小的類似珠子一樣的東西，模在手里，涼涼的，很光滑，似石也似玉。有白色的，有黃色的，有紅色的，也有綠色的，也有紫色的……吳良心仔細地看了一下，正好是七色彩，放在一起散發著耀眼的光彩。
吳良心把這七顆如玉似石的東西放在手在，捧了出來，他的心里又一次受到了震動。他不明白，一個人的身體，怎麼會變得沒有，更不明白，一個人的身子怎麼變成了石頭。這是會不會是原來就在衣服里的東西，吳良心想。想了一會，吳良心肯定絕對不是。因為他在給小晴穿衣服的時候，仔細地把衣服弄平，弄展，然後才給她穿上。這幾個石頭，當時並沒有發現。那麼這只有一種可能，這是小晴走後變化而成的。主個美麗的小人兒，這個對吳良心很親的小人兒，怎麼就有一種把自己變成石頭的本領。吳良心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吳良心想到了不能燒了小晴的衣服，他要把這些石頭和衣服一起埋掉。那樣，小晴才能安心地走開。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地黑了，吳良心不想點燈，他也沒有瞌睡，中午睡過了，現在一點睡意也沒有。要在往常，小晴這時會幫著吳良心點亮了燈，做好飯，等他來吃。吃完了，她會去一點一點洗，弄出很大的聲音。可是現在，沒有了，什麼也沒有了。沒有了她的叫聲和笑聲，也沒有了飯香菜香，有的只有安靜，一種讓人害怕的安靜。
小晴到底是人呢，還是一個鬼怪，或是象長鬃狼說的，她是一條成精的小魚兒。吳良心也弄不清楚。現在的吳良心也再也不想弄清楚這些了。因為這是一個讓人頭痛問題。我們總是要費盡心思去打听別人的過去，我們總要要弄明白誰是什麼，我們總想掌管世界，我們總要老子天下第一。為了這個事，吳良心負出了很大的代價。他失去了小晴。失去了那個非常愛他的小晴。其實在愛情生活中，誰是什麼，誰是誰並不重要，誰以前做過什麼，甚至是做過不好的事，對不起人的事，對不起社會的事，這些不重要。愛情中唯一重要的是愛了，愛得是不是真誠。多少因為社會的壓力，便有了好奇心，于是無意之中，傷害了最愛他們的人。一輩子，真愛你的人並不太多，最愛的怕只有一個，朋友們珍惜呀，千萬不能再象吳良心一樣地干蠢事了。這樣，會讓自己的良心一輩子不得安寧的。吳良心呀吳良心，你小子可真太沒有良心了。
吳良心在心里這樣的罵著自己。他現在恨透了自己。他第一次發現，他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什麼也不會，做不了工，務不了農，飯也不會做，錢也不會掙。他長這麼大，完全是別人用心血養他的。他沒有對家人，對朋友，對社會做一點點有益的事。他是一個白痴。可相反，那麼多的人，對他卻傾注了全部的熱情和愛，他拿什麼來回報呢？吳良心自己也不知道。
苦苦的思索時，吳良心流著淚。
突然，他發現在另一間房子里好象有亮光，吳良心站了起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那里怎麼會發出亮光。現在除了他之外，這個房間里再也沒有別的人了。小晴走了，她也沒有家人，那里怎麼會有亮光呢？」
吳良心向那一間房子走去。
這是一間小小的房子。穿插過堂屋，推開小門，就到了。
吳良心到了這間房子，這里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一樣的土牆壁，一樣的舊家俱，一樣的黑乎乎的，一樣的是人不太常來的地方。從這里看不出有亮光。
「也許是幻覺吧。」吳良心想。
是的，也許是剛剛失去了小晴，吳良心傷心過度，看到了沒有的事。他拍拍自己的頭，又回到了小晴臥室這間房子。
吳良心點著了燈，在這個房間坐了下來。
他又看到了另一個房間的光。這一次光亮更明示。它比燈光還要亮些。這絕不是幻覺，吳良心看得清清楚楚。「不行，我得去看一下，那里倒底發生了什麼了，那里有什麼東西在作怪。」吳良心走了出來，又進了那間房子。
進去了後，還是什麼也沒有。吳良心坐了下來。他取了一個小凳子，安心地在這里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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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過了一會，吳良心才看明白，在這房子的一面牆壁上，有藍藍的光亮。月光從外面照進來，映在這面牆上，發出了明亮的光影。仔細地看了一會，吳良心這才看出，這不是月光，月光比這個亮一點。在這些光影之中，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一個人的影子，那就是小晴的剪影。
是的，在月光和牆壁中間，有一個黑色的影子，猛一看，那是一個黑的團塊，可仔細地一看，那是小晴的樣子，它象是對著小晴的側面剪出來的，用一塊黑色的紙剪了出來的。頭發，鼻子，嘴巴，脖子，身子，胸，都象極了。越看越象，吳良心呆了。
老天竟然有這樣的鬼斧神工，它借助著月光，在晚上，在沒有人的時候，又為吳良心勾畫了一個活靈活現的小晴的樣子。
吳良心些時沒有恐懼，也沒有緊張，更沒有一絲邪念，他坐在那里欣賞著小晴的樣子。這幅小晴的剪影，比真正的小晴要生動一些，秀氣一些，好象是小晴穿著一件比身子略小的衣服，那樣可愛地站在那里，笑笑地看著吳良心，看著她最親愛的人。
過了一會兒，吳良心突然覺得那里好象是有聲音。那聲音很小，象是從一個很小的喇叭發出的，里面的聲音也很小。不仔細地听，根本听不著。吳良心屏住了吸吸仔細地听著。一個念頭涌上他的腦海︰是不是小晴不忍心離開，還有話要同我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