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師班上有許多同學上網。
他們上網不是在家，也不是在正經的網吧，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地下室，它的入口只有一扇小門那麼大。進到了里邊，是一個網吧，里面擺著六十多台機子。這是一個剛從獄里出來的小伙子和她的老婆開的。他們在網吧外面，也不掛牌子，也沒有標志。鄰居也不知道這里是個黑網吧。可周圍的小學和中學學生都知道這里。他們都來這里玩。
這個網吧的價錢很低。外面的正式網吧一小時兩塊，他們就一塊五。外面一塊五了，他們又一塊了。在這外網吧玩的，開始是一些輟學的半大孩子，現在是中學和小學的學生。來這里的孩子，多是一些家庭條件好的，學習差的，在學校受了批評的，或者是一些單親家庭的。孩子們來這里玩，多是打游戲或者是聊天。
吳良心是外地轉來的，根本不知道有這樣的一個所在。
有一天上早讀，有個叫吳翔的學生，突然說他頭痛了，便去向牛老師請假。自從**以後，學校對發燒的事很敏感。一听到有人發燒，牛老師便走到吳翔面前，用手模著吳翔的頭，問燒得厲害嗎？要不要送他上醫院？吳翔一副痛苦的樣子，說是他沒有拿錢來，他想回家，讓父母送他去上醫院。
這時，有兩個男生，一個叫杜亮一個叫杜康的，說是他們願意用自行車送吳翔回家。
牛老師不放心，「杜亮杜康，你們家在東杜村，吳翔家在北關，你們能找著他的家嗎？那麼遠的路，騎自行車可以嗎？要不要擋輛車送他回去？」
杜亮一臉的壞笑，告訴牛老師，「沒問題，他家我們去過，我們也經常帶人，如果帶不動了，可以換著帶。」
牛老師低著頭，用常有的教師的那種碎嘴婆婆式的語言叮嚀這三個人，什麼一路上要小心，過十字不要爭搶，見了警察要下來……
這兩個小子一口一個是地答應著。直到牛老師說完了，他們三人高人地跑出了教室。有幾個跟他們相好的學生，已經在下面開始笑了。牛老師威嚴地看了他們一眼，教室里的笑聲馬上沒有了。
杜亮他們三人走出去了，牛老師在黑板面表揚了杜亮杜康，說他們是學雷鋒做好事助人為樂。又說杜亮同學僅管學習不好，可關心同學，肯吃苦是值得大家學習的。希望大家以後向他們學習，在同學有困難時，一定在挺身而出。有幾個女生也小聲地笑了。
牛老師生氣了，訓道︰「不要笑，你們不能老用一副眼光看人，不能光看一個人的學習好不好，做人，講道德，也很重要。他們這處關心同學的精神，難道不值得你們學習嗎？」
這幾個女生埋下了頭，互相交換著眼色，一副賊頭賊腦的樣子。
中午吃飯，吳良心一個人來到校外的小飯館吃。剛到門口，就看見他們班的一群女生都在這里，笑著叫著擠著買涼皮吃。這實在是一種普通不過的食物，也沒有什麼特別好吃的。可女生們特別喜好它們。賣涼皮的男人，是一個瘦而小的外地人，他嘴里叼著一根煙，眼楮眯著，一副牛皮哄哄的樣子。女生們在他的面前擠著叫著，他很得意地看著，然後把一碗調好的涼皮遞到女生的手里。然後再把一又**的手伸到一只塑料桶里，抓出一些白而發亮的涼皮，放在一只紅勺里，再入調料，豆芽，用一雙筷子攪著拌著。看著這個男人黃色的幾根稀胡子，吳良心不舒服。他想起了女乃女乃告訴他，不能出來買涼皮吃，說是這種食物中放入了大煙殼子熬的汁，人吃了會上癮，越吃越愛吃，最後跟抽大煙的差不多。女乃女乃還告訴他，買豬頭肉的也是這麼弄的。
吳良心看了一會，見小飯館的門前的人沒有少的樣子，便身前走，到更遠的地方去了。離學校五百米左右，還有幾家飯店。不是大店，是那種專做低檔飯的，只賣面食米飯之類的。吳良心進了里邊坐下，他要了一份泡饃。許多人在這里吃泡饃，都是自己掰的。吳良心不會。一是他的指甲沒有那麼長，二是他沒有那點耐心。他讓飯店的女服務員用機器給他弄碎了。服務員用那種看不起他的樣子把饃端出去了。
坐在那里沒事，吳良心看著別人在那里稀稀溜溜地吃著，嘴也由不得跟著人家動了起來，口水一個勁地往出冒。腮幫子陷出了一個小坑。
吳良心要了一盤黃瓜，要了一瓶啤酒。自己坐在那里喝了起來。他很小就跟爺爺喝酒，喝的是白酒。所以喝啤酒臉紅，但絕不會醉。爺爺也讓他抽煙。說是男人不抽煙，將來干什麼？但爸爸不讓，媽媽更不讓，說那是一種惡習。吳良心在沒有時，偷偷地喝上一點，感覺很不錯的。
飯店的人，都用怪異的眼光，看著這個穿著校服的小胖男生，一個人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象一個大人似的喝酒吃菜，這模樣，只有那些和朋友在一起的大人才干的。
「喂！你小子敢在這里酗酒？」一個人在身後大叫起來。
吳良心一回頭，是吳翔。這小子不是頭痛發燒嗎？不是讓人送回家了嗎，怎麼在這里？吳翔一臉的興奮，他的身後是杜亮和杜康。
吳良心學著爺爺的樣子，把酒瓶舉起來，「來，喝一點。」
吳翔毫不客氣地接過去，咚咚地喝了幾口。用手把瓶口一擦，又遞給杜亮，「來，這是傻大個的，你也來一口。」
杜亮擦著臉上的汗，喝酒，完了又遞給杜康。這個子杜康一口氣把里邊的酒喝完了。
吳翔說︰「老大，對不起呀，今天本來敢我請你們，可手里沒錢了，這里又不欠賬，改天再請你們。」
吳良心說︰「不夠嗎？不行再一人要一瓶。」
「好，夠義氣。真哥們。」那三個壞小子叫了起來。
吳良心大方地喊︰「再來三瓶啤酒。」
三瓶啤酒拿上來了，服務員打開蓋子，三人一人一瓶，拿起瓶子來踫著，瓶子發出叮 的聲音，三人仰起脖子大口地喝著，來不及咽下的啤酒，從他們的嘴角流了下來。酒精讓他們興奮了起來，吳良心問︰「吳翔，你不是頭痛嗎？怎麼沒有回去，還在這里？」
「球，什麼頭痛，我那是騙老牛同志的。」
「啊？」吳良心吃驚了，「讓他抓住了怎麼辦，那還不把你開除了。」
吳翔哈哈大笑，「我說傻哥們，現在是普及九年義務教育，學校根本沒權限開除我們了。他是拿那話嚇你。象上次，老牛讓你媽領你回去，我都想替你到教育局告他，這他媽不是把學生朝回攆嗎，告到教育局，砸他飯碗。可惜那時咱們還不熟，要現在，他敢再欺負你，我替你出頭，讓他老牛吃不了兜著走。」
「教育局會听咱們的？」吳良心問。
「怎麼不听？不听到市上去告他們。讓他們全玩完。現在他們那一套早不行了。老牛同志的那點本領也就是蒙蒙那些傻妞妞。哄得那幫傻妞妞乖乖地跟在他後邊轉。咱哥們不上他的當。」吳翔口氣很大地說。
吳良心吃驚了，天下還有能干過老師的。他不由自主地打量著這個瘦瘦的臉上有許多麻子的高條男生。他只有十四歲，那份自是得能，倒象是四十歲男人才有的。不過，他穿的也太不象樣子了，校服穿在他身上，顯得又寬又大，一邊說話，他不時地用手抹一下頭發，那偏分的髒乎乎的頭發實在沒有什麼可值得在人面前顯耀的。就這樣的一個男生，他還要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地解決這個擺平那個，一副黑社會老大的模樣。杜亮和杜康，象是他的小馬仔，前後左右不離他。這三個人，在班上連班干部也不敢給老師匯報他們干的壞事。另外，這個吳翔學習也好，在班上前幾名。所以老師做夢也想不到，他是一個在下面不停地搗蛋的貨。
吳良心的飯端上來了，是牛肉泡饃，熱騰騰的，香極了。
吳翔他們看著直咽唾沫。
吳良心問，「你們吃什麼？」
吳翔說︰「沒錢了。只能吃面了。你還有錢嗎？」
吳良心說︰「也沒了，四瓶酒把十塊錢花完了。我爸不給我多余的錢。」
「還不多給呀？一天給了十塊，不錯了。哥們。我們在家吃飯，一個禮拜也不給錢。對了，看你爸來牛皮哄哄的樣子，他是大款吧？」
「屁，辦個什麼廠子，賣洗潔劑。」
杜亮杜康也湊到吳良心面前，「那你家錢一定很多吧。多得化不了了吧？」
「不知道，錢在那里我也不知道。花錢我跟我爸要，他給的多。我媽給的少，要五塊不給六塊。」
吳翔用白眼翻著杜亮和杜康，「他們錢在銀行。放在家里，還不讓小偷給黑了。人家他爸是高知，腦子好使著呢。能跟你產一樣笨嗎？」
杜亮杜康兄弟不好意思地笑了。談到學習，他們永遠是自卑的。
他們的面條端上來了，是那種特大的碗。不知道是這三個小子餓急了，還是啤酒起了作用，他們吃得很快，幾口就把一碗面條塞進了肚子。面沒有了，他們又要來了一碗面湯，稀稀溜溜地喝著。「一二一，鍛煉身體，身體健康，回家喝面湯……」這是他們從小學一年級就唱的自編的兒歌。看樣子關中真愛喝面湯。
飯和酒都沒有了。三個人出了飯館。吳良心習慣性地要回學校。
吳翔說︰「別去了吧，這會學校還沒有開門，你還不是在大門口曬著。去玩會電腦。我請客。」
這是真話，不知從什麼時候，西安的所有學校，都不讓學生早到校，原因是這段時間老師都在休息，沒有人照看。要是出了事，學校要負責。來早的學生，都在大門口推著車子背著書包站在一起等著開大門。
吳良心問︰「你不是連飯錢也沒有了嗎？拿什麼請客？」
「這你別管。」
四人三轉兩轉，走到了那個地下的網吧。
很窄的樓梯，簡直象是在下山。走完了幾十級台能，一拐，就看到一個年齡不小了的女人坐在前面。她的眉毛是修過的，但是那種小理發店胡弄的，象一根直線吊在額上。吳翔走上去，說︰「大姐，四個人，賒賬。」
那女人不高興地說︰「怎麼又賒賬，你賒了有一百多了吧。」
「賒不賒，不賒我找大哥去。」
 
;女人不言語了。她低下頭，給四個人一人一張紙條。這是可以上機的憑證。
吳翔一坐到機子前，眼上立即顯出興高采烈的樣子。他熟練習開機，並對吳良心說︰「你就坐在我旁邊，看看我打傳奇的水平。我已經打了八十多級了。看那個人不順眼，老子就砍了他。」
吳良心點著頭。
吳翔問︰「你會玩什麼？」
吳良心不好意思地笑笑，意思是自己什麼都不行。
吳翔告訴吳良心︰「剛來，不會玩，可以先看看電影，先看看圖片，然後一邊看，一邊學。網吧的機子弄不壞，你就隨便。」
吳翔幫著吳良心把電影打開，又幫著把男女兩性打開，「小子，好好過著癮吧，你保證沒看到。你請哥們喝了酒，哥們也給你來把刺激的。」
隨著吳翔手指一點，一張全果的女人照片跳了出來。
吳良心嚇壞了，他嚇周圍有熟悉的人看到自己在看這樣的圖片。
吳翔哈哈地笑著︰「沒事，你就大膽地看著，來這里的人大家都是這麼學的。沒人笑話你。」
吳良心點頭頭。當他把目光一轉向那些圖片時，身上立即象著了火，煩熱起來。他的呼吸緊張起來，老天，這樣的照片竟然有很多，一張比一張刺激。女人原來是這樣的，吳良心又想看又害怕。在他的腦子里，女人好象不是這樣的，可不是這樣，又能是那樣的？網上竟然有這樣的人，他們不知從那里搜集了到了這麼多的照片，拿出來讓大家看。
吳良心看得入迷了。這里不但有這樣的圖片，還有許多故事，也都是關于男女的。這些故事讓得更讓人害怕，原來可以這樣。
網吧安靜下來了。剛才的吵雜沒有了。吳良心抬頭一看，老天，這里面的中學生小學生什麼時候早都跑了。只有六七個人了。吳良心一看表，三點多了，上課一個多小時了。
「吳翔，咱們遲到了。」
吳翔正在打游戲，頭也不抬，「我根本就不想去，早上我請假了。」
「可我沒請呀。」
「那有什麼要緊，明天去補個假，不就行了。」
「怎麼補呀，我頭也不痛，也不發燒。」
「你就說你中午在學校吃了飯，肚子痛，到小診所看病了。」
「為什麼要這樣說呀。」
「老師在抓著不放，咱們就到教育局去說學校食堂不衛生，我們是食物中毒了。」
「人家會信嗎？」
「你怎麼這麼笨，你要這樣說，他們根本就不敢惹你，保證老師好幾天都要問你現在還要緊嗎？學校領導最怕的是學生到教育局告他們。跟你說吧，我從家里要的補課費一分也沒交。都打游戲了。老牛同志敢跟我要嗎？他們也就欺軟怕硬，你千萬別怕。有哥們呢。」
「這能行嗎？」
杜亮和杜康湊過來說，「听老大的沒錯，我們不是學習不行嗎？跟老大以後，每次都及格，現在老笨牛也沒招了。放心玩吧。我們家要跟你家一樣有錢，還來上什麼學，天天上網了。」
吳翔喊︰「別吵了，好好玩吧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