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明亮燦爛，無數條光的影子從大殿的鏤刻著美麗光紋的門窗空隙射了進來，形成了無數的條光的繩子，在這條光的繩子之間飛舞的是無數個不知名的小蟲子，小到只能看見它們是一個亮點。這繩子的一頭連著天上，一頭連著人間，一頭連著聖人，一頭連著凡人，在凡聖之間，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這條美麗的光繩子嗎？我們人類就象是這些小蟲子一樣的的渺小嗎？
我站在大殿之中，一群和尚們圍著我，哭哭泣泣，樣子象些娘兒們，平日他們高古的臉色呢？平日他們念誦的那些經文呢？平日他們的那些修行呢？我有點生氣，有點害怕，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不知怎麼對付這一群和尚。也許是情急生智吧，我突然大喊一聲，「別哭了，瞧你們的樣子，那象個出家人嗎？那象個為人表率的師父嗎？都給我站起來！」
隨著我的吆喝，和尚們停住了哭聲，一個個用發呆的目光看著我，等待著我開始說話。
我說，「列位師父們，你們搞沒搞錯，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跟你們一樣，吃喝拉撒睡，一樣都不缺少，有的地方修養還沒有你們好，比如在色上，在吃上，你們還能守住戒律，我連一戒也沒守住。你們把我叫師祖，我告訴你們吧，我就沒有跟別人學過佛法，一點也不懂！當心也，師父們，傳出去會讓別人笑話的！你們不怕丟人，我還怕人家笑話的。」
主持跪著爬到我的面前，用手抹著眼淚，可憐巴巴淒淒慘慘地用孩子一樣的哭聲說，「弟子們雖然天資魯鈍，但一心向善一心向佛是天人共知的，師祖呀，你就發發慈悲，可憐可憐我們吧，不要嫌棄我們，看看我們那里修養成不到，那里有偏差，就開導開導我們吧！」
和尚們跟著喊︰「師祖慈悲，開導開導我們吧！」
幾十個小和尚同時喊著這樣的一句話，聲音洪亮，震得我全身發麻。我的身子哆嗦了一下。
我這個人喜歡听音樂，對發聲有點研究，知道一點有關發音的知識。比如音域啦，音色啦，共鳴啦，還能听得出來聲音是從那個地方發出來的。不同的音色，不同的音域，不同的共鳴，不同的發音部位，這跟一個人的壽夭富貴有關系。比如**他老人家，在**城樓上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那一句，「中華人民共和國，現在成立了！」那音是從丹田發出的，用的是腦共鳴，聲音高亢洪亮有力，那樣高的聲音，听起來近乎女聲，一般人是發不出來的。那是貴人之聲。京劇演員發音都是那樣的，所以在中國，京劇一直受到當權者們的青睞，其他的劇種沒有那麼好的待遇嘍。再如歌唱家中的美聲歌唱家，他們發音也用丹田發音，但用的是胸共鳴，有起來有氣壯如牛的感覺。他們被稱為家，一般來說都有一個好工作，象什麼院長啦，系主任啦，那可是政府任命的，屬官辦的。因為這一條，他們不用看人的臉，也不用去求人，也不用跟流氓導演上床，也不用賄賂什麼導演，為什麼呢？因為他們具有貴人之相，有貴人之聲。比他們低一等的，象歌星們，那就慘了點。憑心而論，歌星們要年齡有年齡，要長相有長相，可為什麼要北漂呀，要南流呀，要吃盡人間苦，才能得到苦中甜呢？這跟他們修養特別是發音有關。一般來說小歌星們發音，用的是通俗的氣聲唱法，用的是胸共鳴，可氣是從喉嚨發出來的。猛一听他們的唱歌，帶有 的聲音，象自行車胎漏氣的聲音。從喉嚨里發音，那是比袍低賤的一種了，所以他們一輩子注定要為情所困，為錢所累。
現在我听著小和尚們的集體唱誦，身體和心理都受到了極大的震憾。他們的聲音整齊悅耳，聲音是丹田之音，再用胸部共鳴發出來，有一點象唱，又有一點象念，聲音的頻率也很特殊，具有一種沖擊力。我被他們的表情和聲音打動了，用一種近乎傻乎乎的樣子看著他們。
主持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猶豫，他再一次地爬到我的面前，說︰「請師祖開導開導我們吧，我佛慈悲！」
我實在煩極了，生氣地說︰「開導什麼呀，什麼是開導，就是把明白人往糊涂地弄，什麼叫慈悲，就是讓人慢性自殺，你們明白嗎？」
這話不是我想出來的，是我從一本書叫《魔鬼詞典》里看到的。那里邊有很多類似這樣的很糊涂而又很明白很真理而又很混帳的話。如果你有時間，那就去買一本這樣的書看吧，只是不知道現在這樣的好書還有沒有。這年頭，什麼都有假的，書有假的，就是那種摻了水的書，明明幾百字能說明白一事，他給你弄幾十萬字，一本二百頁的書，插圖有八十多張。這可不是我胡吹。這是一個著名節目主持人的書，我的一個學生買來送給我，我轉身把它買給收破爛的了。《魔鬼詞典》這本書，里邊有很多奇談怪論，但以我看，這本書里邊的話是人用心寫出來的，寫的是他們一生或半生的感受。我很喜歡引用這本書里邊的句子，但受听的人不多，他們都罵我是不說人話，我在心里罵他們是听不懂人話。誰是誰非，時間也許會做出裁決的。可是等時間做出裁決了，我們也許都變成了一杯黃土了。人生就是這麼悲慘，我們都在悲慘的人生里邊。
我說了這句平日里招人罵的話，心里等著和尚們生氣，他們要是生了氣，把我當成了瘋子神經病是從瘋人院跑出來的，我也許就解月兌了，我還得回家呢，回了家還得做飯呢，做了飯還得吃呢。這幾天一直上網，和一群朋友閑聊，打游戲，盡吃方便面了，吃得胃里有一點難受，現在一聞著方便面的味就要吐了，听說吃方便面能把人的胃給搞壞了，說是這里面有防腐劑，對人的身體有很大的害處。現在听說到的事情真是很多，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我們這個時代，半真半假的東西真是太多了。
我睜著一雙可憐巴巴的眼楮，看著廟里的和尚們，等著他們把我當成神經病人，然後不管氣地讓我滾蛋，可是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他們的臉上沒有憤怒生氣發火的表情，而是出現一種類似歌迷看見歌星時的痴迷發狂的愚蠢樣子。他們用一種警佩的眼光看著我，似乎是听到了一種來自天國來自上師的的高深莫測的話語。他們的臉上現出微笑，他們開始對著我點頭，默嘆，以為這是一種絕妙的話語。
天哪，現在的人們是怎麼了，逆反心理這麼強烈，你越說你是真的，他們越是不肯相信；你越說你是假的，他們偏要信以為真。你越是有學問，他們越是以為你是胡吹牛的，你越是胡吹牛，他們越以為是天下最高深的學問。無法可想，無法可想，我不知道對現代的人們說什麼，我也不知道怎麼對待我自己，因為我也是當代人中的一個，他們的劣根性我也具有，我不可能一個人月兌離于我們的時代。我不是聖人，我是凡人一個，也許是凡人中比較無能，比較平凡的一個。
主持首先破泣為笑，他笑著對我說，「師祖你說得多好呀，我佛曾言道，自己一生不曾說過什麼佛法，誰要是說佛說過佛法，那是謗佛。同樣的道理，就好的開導就是不開導，最大的慈悲就是不慈悲，離開兩個極端，真理自然顯現。唉，我們就是被斷邊見束縛得太厲害了。你說得太好了。不，你不但說得好，而且也在言行中做到了。小僧讀佛經時，也曾明白過此中道理，但好為人師，一遇見徒兒們有錯處了，總免不了開口訓人，說人不是，是不是是一病兩痛，骨子里它們是一回事呀，弟子今天才算是真明白此理了。有你的加持，今天的見解修行，我會堅持下去的，而且是決不會退轉的。」
天哪，天下的道理竟然可以這麼講，我算是開了眼界了。
不過，從辯證唯物主義的角度看，老和尚講的是很有道理的。用辯證的觀點來看，任何對立的東西，都是可以相互轉化的。為什麼呢？因為我們人類的所有知識，都是在對立中建立起來的，沒有黑就沒有白，沒有大就沒有小，沒有美就沒有丑。對于黑來說，它和更黑的比起來，也許它就是白了，對于白來說，更白的和它一比，它也許就是黑了。我們是先假定了一個黑，然後才去發現一個白。黑白本無常，隨緣自觀之。今天我算是明白了這一點。
我是一個接愛了唯物論的人，跟大家一樣，在學校上的政治課學的是唯物辯證法，而且自認為是學明白了的。我不信鬼，也不信神，有一點判斷力。一切事物和道理，我都要經過自己的腦子思考一下才肯信的。為了這一條，罵過我的人多了。不過罵得多了，我也不在乎了，誰愛罵就罵去吧。
今天我又一次犯了老毛病，開始說起了瘋話，可不同于往日的是，有人不罵我，還說我講出了真理。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一絲感動出現了。這是一種不易覺察到的情緒，我自己當時就沒有發現。
隨著這份感動，我的臉色大概變平緩了，說，「你們起來吧。也再別說這些奉承的話，也再別把你們貶低了。你們很不錯了，守戒多年，誦經無數，修養已經很不錯了。」
說出了這些話，我都有點奇怪，我會用這麼軟綿綿的腔調跟人講話？這不是平日我的習慣呀。
和尚們站了起來。
我說︰「我該走了，你們在吧。」
主持老和尚說，「阿彌陀佛！天下緣份，總在散時，若我等有份，也許還會相聚的。小僧恭送師祖。」小和尚們也喊著︰「恭送師祖！」
我說︰「不要叫我師祖，我年紀比你們小，又不是和尚，這樣叫我心里不舒服。」
老主持道︰「你是開山祖師的徒弟，我們叫你師祖是應該的。居家出家，本無二致，心理安寧，在那里也是安寧的，相反，出家人五根不淨，那便是身出家了，心還在紅塵中輪回呀。」
看樣子，這一點，我跟他們解釋不清了，他們是把我認定了是他們的師祖的。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傻子遇見了和尚，傻子看樣子也是說不清了。說不清了那就別說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還是先溜了再說吧。
現在我們國家正在打擊邪教，那個**，張宏保，自稱是佛祖再生，手下有那麼多的門徒，給司馬南他們一弄，幾天時間，樹倒猢猻散，自己也成了邪教頭子，現在都流亡國外呢。我有好好的工作，犯不著弄得跟他們一樣，讓這幾個和尚一忽悠，真的成了他們的什麼師祖，再過幾天，別讓咱們政府，那天把我也收拾了。也許我進廟時的那個老者跟這些和尚是一伙的，他們要合起來捉弄我，那我就慘了。我不能上他們的當，我是誰？一個受過大學教育的人，能讓幾個人給騙了嗎？
于是，我點著頭，嘴里說著，「是呀，是呀，」腳步向門外移著。就在我快要跨出門的時候，那個老和尚叫住了我。
「師祖請留步！」
我回頭問︰「還有什麼理呀？」
老和尚道，「小僧突然想起本寺還有一件東西怕跟你有關。」
「什麼東西？」
老和尚又帶著我走回藏經樓，他掀開一塊地板，一個地下室出現了。
我問︰「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本寺藏鎮寺之寶之處。師祖可曾听人說過佛骨舍利？」
這個我知道，就是多年前炒得紛紛揚揚的佛指利嘛。于是我說，「知道知道，就是佛指舍利嘛，可是那東西不是在法門寺嗎？怎麼你們也有？」
老和尚笑了，「有，據本寺長老相傳，我們也有，也是在一金缽中藏著的，但從沒有人敢看敢動。」
法門寺發現佛指舍利時，據傳那東西是假的，可當初趙樸初先生力主說那東西是真的，為什麼呢？據說舍利只有四塊，現在都沒有了。趙先生說，「我們發現的這個即使是假的也不能說是假的。」于是法門寺的佛指舍利便成了真的了。現在這個地方也有，那誰的是真的呢？老和尚不會是要把那東西送給我吧。
我問道︰「你不是要那佛骨舍利送給我吧？」
老和尚連聲說︰「罪過罪過。不是的。但在舍利旁過有一塊石頭好象跟師祖有關。」
老和尚從一個多盒子里取出一塊麻雀蛋大小的黑色石片，遞給我。我接過來一看，它的正面是黑色的，背面是白色的。最全命的是，石頭整體是透明的。再仔細一看，中間有兩個字，竟是是善根。字是正中間，不象是刻的。石上有金鏈子系著，樣子象街上賣的觀音玉像。我有點不知所以然了。
「這是什麼？」我問。
老和尚回答︰「相傳叫做明心石。當然，我是听我師父說的，他也是听他人師父說的……我們一真不知道它是干什麼用的，原來以為是以前那位祖師用過的東西，可本寺從來沒有叫善根的師父呀，今天見到你的法號，想這東西怕跟你有關了。」
我問︰「你的意思是？」
「這寶物上有你的法號，怕是你的東西了。反正我們也不知它的來歷，就請師祖代為保存吧。至于它有何用，怕只有上天知道了。」
和尚的意思明明白白，是要把這東西送給我。我現在算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