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師愛如山
在我眼里，岳大哥一貫深謀遠慮，處事穩重，但這一次出的卻是餿主意。我和韓笑已經分道揚鑣，永遠不可能再走到一起，何必藕斷絲連？要斷，就斷個徹底。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會慢慢忘了我的。是我對不起她，我希望她盡快把我忘了，重新找個如意郎君，建立起幸福的小家庭。
入夜，我捧著岳大哥的信，久久不能入睡，眼前浮現出韓笑悲憤欲絕的面容，耳畔回響著她痛不欲生的哭聲。韓笑，你為什麼還要想著我？你應該恨我、鄙視我，我是一個沒有骨氣的可憐蟲，不能大膽捍衛自己愛情的懦夫！我辜負了你對我的欣賞，辜負了你的一片深情！我這一輩子別我他求，擁有這一段刻骨銘心的愛已經足夠了。你對我的愛，將會永遠滋潤著我干涸的心田，蘊藉著我孤寂的靈魂。韓笑，你知道嗎，每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的靈魂就和你在一起，遨游在華師大的校園里，遨游在甜蜜的夢鄉。這樣，每天的24小時，我和你在一起至少也有三四個小時，不也是一種幸福嗎？
懊惱的是，我的美夢經常被愛蘭打斷，她在對面的床上只要听到我說夢話，都要叫醒我。她不知道接下來的漫漫長夜我將如何輾轉反側、忍受著思念的煎熬。
如果是金秋時節，窗台上菊花散發出的清雅的香味，能潤澤我焦灼的神經，恍惚中覺得韓笑就坐在我的身旁，含情脈脈地望著我。栽培菊花成了我一大嗜好，學校的辦公室、宿舍的窗台上擺滿了菊花，家里的小院也種滿了菊花。千姿百態的菊花，寄托著我對韓笑的刻骨銘心的思念。
高考臨近了，高三的教師和學生都空前緊張。那時，大學沒有擴招，一所鄉鎮中學沒有幾個人能考上大學，但人人都往這獨木橋上擠，即使考上大專或高中專都是夢寐以求的事。因為只要一考上，不僅能轉為非農戶口，還能端上鐵飯碗。有一份固定的工作，對農村孩子來說太有誘惑力了。(那時沒想到，進入21世紀，獨木橋上的人更多、擠得更厲害。)
畢業會考以後，成績差的都回去了，留下來的都準備最後的百米沖刺。深夜十二點，有的學生還在挑燈夜戰；天還沒亮，教室里又有人秉燭吟誦。
雁飛在準備中考，我把二嬸請到我家，托她照顧愛蘭。高考前我要住在學校，和學生一起做最後的拼搏。
那段日子我和學生一樣辛苦。為給學生多準備一些範文，我圍繞當時的時事政治和社會熱點出了幾十道題，要求學生每天寫一篇作文，每一篇我都認真批改，並在課堂上點評。為給學生多做練習，我每兩天印一張模擬試卷。那時，復習資料不多，也買不到模擬試卷，完全是自己出題，自己刻鋼板自己油印，忙到凌晨雞叫是常有的事。
一天深夜，萬籟俱寂，只有幾只不知疲倦的蛐蛐在牆角低聲吟唱。我伏在辦公桌上，專心致志地批改著作文，不時擦擦額頭上的汗水。突然，對面我班女生寢室的窗戶里出現了火光！著火了!不好！我一個箭步沖出門去，嘴里高喊︰失火了！快出來救火呀！一邊拼命向女生宿舍跑去，幾腳把門踹開。里面一張床上的蚊帳向上卷著火舌，眼看大火要蔓延開來。寢室里沒有水，我抄起笤帚去撲火，嘴里大聲地叫學生快跑。幾個女生被我的叫聲驚醒，看見火光和煙霧，竟然張皇失措，滿屋子亂竄。我把她們一個個推出門去。
返身進屋，火已燒向上鋪，只見一個女生正從上鋪下來，燃燒著的蚊帳眼看就要掉在她的身上，我一個箭步沖上去護住這個學生。「嘩啦」一聲，冒著火苗的蚊帳正好砸在我的背上，我不顧疼痛，抖掉背上的火焰，抱著這個女生沖出門去。
隔壁寢室的女生都跑出來，站在遠處驚恐地呼救。我掉頭又往寢室里沖，同學們上前攔住我︰「龍老師，人都出來了，您不能再進去了。喲！龍老師背上還有火！快月兌掉上衣！」幾個學生連忙替我扯掉燃著火苗的襯衫。襯衫是的確涼布，燃燒後的化縴**地緊貼在我燒傷的背上，和皮肉粘在一起。我忍住火辣辣的傷痛，又沖進去把學生的箱子搬出來。農村的孩子家境都困難，箱子里裝著她們的全部財產啊。
老師和男同學都紛紛趕到，有的用臉盆潑水，有的用濕衣服撲打，火勢漸漸熄滅。
從火場中跑出來的幾個女生，穿著圓領衫和短褲，臉上落滿了灰塵，黑一塊白一塊，狼狽不堪的樣子。夏天的深夜有些涼意，再加上害怕，她們站在那里瑟瑟發抖。最後一個救出來的，竟是上次在車輪下救我一命的汪夢雲。
我把她們一個個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還好，沒有人負傷。我連忙把幾個女生安頓到其它寢室，又和大家一起清理了火場。由于及時控制了火勢，物品燒得不多，損失不大。
王校長要陪我到鎮醫院處理傷口，我說︰「你們休息吧，一點小傷，不礙事的，我一個人去就行了。」鑽心的疼痛使我說話有些哆嗦，我咬緊牙關盡量做出無所謂的樣子。
王校長不由分說地背起我就走。學校在集鎮的北面，醫院在集鎮的南面，兩地相距一公里多路，王校長累得氣喘吁吁。校醫黃偉接著背，我很不過意，幾次往下掙扎，他們不放。
趕到鎮醫院，里面燈火通明，醫生護士已經準備好藥品在等著我們。醫生叫我趴在病床上，用無菌生理鹽水為我清洗著傷口。王校長奇怪地問醫生︰「看樣子你們已經做好了準備。你們怎麼知道我們要來？」
醫生笑著說︰「有個女學生比你們先到，她說有位老師被燒傷，傷得很厲害，叫我們快做準備。」
「女生？是誰？」
滿臉污跡的汪夢雲從外面走進來，還是從火場中逃出來的樣子，只是加了條長褲。醫生指著她說︰「就是這位學生，當時急得都哭了，我以為是重度燒傷。如果是重度燒傷，我這兒也沒辦法治。還好，燒傷面不大。」
王校長嚴厲地批評汪夢雲︰「亂彈琴！送龍老師治傷是我們的事，你跑來能起什麼作用？你一個女生夜里亂跑多危險？出了事怎麼辦？無組織無紀律！」
汪夢雲小聲辯解說︰「對不起，王校長，龍老師是為了救我而被燒傷的，我只是想來看看。我和你們一起來的，就在你們前面一點，安全沒有問題的。」看到我頭上滾下豆大的汗珠，連忙掏出手帕為我擦汗，關切地問︰「龍老師，很疼吧？」
我接過手帕，自己擦去臉上的汗。又把手帕還給她，說︰「不疼，這點傷算什麼。汪夢雲啊，王校長批評得對，你不應該一個人跑來。你自己剛才也很危險，受了很大的驚嚇，如果路上再出意外，我們這些當老師的怎麼向你父母交代？快，你去把臉擦一下。」汪夢雲從玻璃里看到自己的大花臉，難為情地笑著跑出去，過一會再進來時，還原了她的清純和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