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朱翰開口說︰「原來你們是情侶?怎麼不早說?不過听我一句,做人還是別樹敵來得好,要走得長久,就要小心翼翼,人脈很重要的……」朱翰也看得出來,這三人有不對勁,他淡淡提醒,意味深長地看了薛守栩一眼。
夏茵听見,心中一陣擔心。
不是沒有在公開場合踫過王天佑,他總愛在別人面前說三道四裝受害者,剛剛她注意到王天佑臨走前瞪了薛守栩一眼,雖然剛剛王天佑沒多說什麼,但夏茵一朝被蛇咬,心情被影響,埋入擔心。
夏茵恍恍惚惚,工作明明從不分心,這會兒,帶他們進會議室參觀時,卻心神不寧。
看完會議室,大家都很滿意,分批離開,夏茵忍不住乘機拉住薛守栩。
「我們談一下。」
薛守栩揚眉,笑了笑,叫強尼先走,留了下來。
強尼跟著朱翰進電梯,朱翰很八卦,閑扯道︰「感情真好,你這助理會不會看了眼紅?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女朋友?」
強尼深吸口氣,轉過頭朝朱翰眨眨眼,好溫柔的用可惜的口吻說︰「我有男朋友了。」
朱翰聞言駭著,退了一大步,貼緊電梯壁面,喔了一聲,不敢再看強尼。
會議室門口,鋪著花色地毯的長廊上,只有他們兩人。
夏茵急切問他︰「你怎麼回事?干麼跟王天佑亂說?」
薛守栩勾起唇角,笑得賊兮兮。「有沒有一種一吐怨氣的感覺?」
「什麼一吐怨氣的感覺?王天佑很神經的,你就要開展了,不怕他中傷你什麼的?」
他看著她擔心的眼楮。「怕什麼?」
「別開玩笑了,他有錢有勢又會運用媒體,我怕你會身敗名裂,我們要不要去跟他道歉?」
「道歉?」他哼一聲。「道什麼歉?我沒罵他沒打他,道歉才奇怪,不對,你才奇怪,干麼這樣怕他?」
「我不怕他,事實上,我討厭他,可是我擔心他對你使手段。」
他愣了,夏茵的無私,這秒鐘讓他撼住,說不出話。
她為了他,寧願去跟那個她討厭的王天佑道歉?
夏茵不是沒有自尊的人,即便她願意選擇忍辱負重,但頂多只是保持沉默,要她主動去道歉,是一種摧毀她自尊的行為,這當下,她這樣說,薛守栩感動到起了雞皮疙瘩。
他靠往牆上,不禁放柔目光,溫柔地看著她。「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
「怎麼能不擔心?」她還是很緊張,一下抿唇一下皺眉的,焦急的心情一覽無遺。
他拉住她手腕,熱熱大掌傳來力量,夏茵震住,恍然抬頭看他,見到一雙沉靜眼眸,氣定神閑地,透著光。
「真的別擔心。」嗓音沉靜且鎮定。
飯店黃光下,他那帶著燈影的微笑,引起夏茵一陣心悸,她還想說些什麼,卻在這一秒變得不重要,她怔怔看了他一會兒,又低下頭,不說了。
她覺得自己變得很好說話,他三兩句,就讓她沒辦法再說。不應該這樣的,她應該要更堅持,可是這剎那什麼都軟綿綿,她覺得臉頰燥熱,因為他溫柔目光,因為他暖暖笑容。
「看。」他掏出胸前的海綿寶寶筆,低了身,將筆湊到她垂著的臉前,大手晃了晃,海綿寶寶搖了搖黃色身體,左晃右動。
「有什麼好看?」她揚起臉,微蹙著眉。
「看海綿寶寶搖啊!」
「海綿寶寶沒有。」
他哇一聲,哈哈笑。「誰說的?你看,他有穿褲子,當然有。」
薛守栩指著海綿寶寶,又搞笑地搖了搖,還很配合地哼起海綿寶寶主題曲︰「是誰住在深海的大鳳梨里?海綿寶寶!」
他喊海綿寶寶時,低沉的嗓故意揚高,模仿小孩子尖叫,夏茵眨眨眼楮,忍不住笑了,而且喔,還笑得很樂,笑得亂七八糟,哈哈大笑。
薛守栩不唱了,定定看著她笑,看她唇角揚起的弧度,也牽起他的快樂。
她多適合笑啊?薛守栩這樣想。
然而看著她,他卻發現自己心跳快起來,喉嚨干渴,靈魂在鼓噪,心頭好像有把火。
那把火,很溫,也烈。
火燒著他心口,他一陣迷惑,心跳瘋狂,夏茵笑著的眼楮讓他想到美麗星星,她特有的氣質像汽油,催生心口的火,火花更跳。
她像美麗孤挺花,紅耀亮眼,卻總低垂頭,心事只對地傾訴。
可下一秒,這朵孤挺花主動開了口,說了一點點心里的話——
「我跟王天佑,一點關系也沒有。」夏茵止住笑,轉過臉凝視走道對面的木色牆面。「他約我,我一次也沒去,送我東西都是他的謊言,我知道他是故意的,要我不好過,所以我不要解釋,不要那麼弱,我要挺著,當作沒這回事,顯得他很無聊。」
這是她的內心轉折,其實不只是因為解釋沒人听,也不是因為不在乎流言蜚語,更不光是為了保全工作上的人脈……而是因為,她不示弱。
薛守栩震驚著,夏茵,出乎他意料的——倔。
她有自己一派哲學,在她世界里,有自己對待別人的方式,都有理由,不情緒化,原來啊,是這樣想的,才這麼堅持。
他感覺自己喉嚨乾著,說不出話來。
面對這樣的她,薛守栩不自在了,他該安慰該贊同該若無其事都拿不準,他無聲嘆息,沒有道理啊……他不像自己了。
「謝謝你跟我說這些。」他吐出這句話,是琢磨很久才想到的。
夏茵不解地看向他。
「你不說,我哪會知道?我又沒有神通,不然我還怪你呢,像上次那樣,我不懂為什麼你不跟她們解釋清楚?原來你自己已經想得透徹,有骨氣,下次讓我學一下,遇到討厭的人我要漠視他們。」
「你有討厭的人?」她很好奇,他這種個性,怎會有人不喜歡?自然,怎會有人惹他討厭?
「當然,像上次那兩個名媛,還有今天的王天佑,都在我討厭的名單里。」
她開懷笑了。「都跟我有關。」
「因為我認識你九年了嘛,」薛守栩有感而發道︰「九年耶!緣分真奇妙,我很鐵齒的,可是現在我相信緣分。」
她不說話,因為他的話,開始想起重逢後的點滴。
夏茵發現自己變了,她的生活,因為薛守栩變得很光明。
她常常心情很好,做什麼都有精神,面對工作挑戰變得有信心,什麼都不怕,好像啊,有個大後盾,無論什麼都影響不了她。
很曖昧。
這一刻,夏茵終于明白自己搖搖晃晃的感情,原來是曖昧,她為薛守栩涌出了豐沛感情,之前她是干燥仙人掌,現在,她蛻變,覺得被熱情灌溉,有了潮濕泥土,或許有天會長出美麗的花。
可是,不敢想。
她又垂了眸,她很膽小,不敢力求改變,即使她清楚知道自己被薛守栩深深吸引,但她沒辦法……沒辦法去追去求去得到,她沒有勇氣。
九年前填志願那時候,是她難得一見的瘋狂,現在,她長大了,不再有那種沖動與勇氣,經過工作洗禮,她變得被動。
還不到愛,她告訴自己,對薛守栩,還不到愛的地步,充其量,只是很喜歡很喜歡……
「走吧。」薛守栩說,他離開一直靠著的牆,朝她揚眉。
她點點頭,跟他來到飯店大廳,他們站在那邊,沒人說再見,僵持著,依依不舍。
當夏茵的理智提醒她該快點道別時,忽然響起的孩童哭聲,幫了她的忙。
他們一起看向大廳一角,一個小男孩,正嚎啕大哭。
「怎麼了?」夏茵問,看薛守栩走過去,她跟上。
飯店人員在旁邊安撫,小男孩不管,還是哭得厲害,他的母親一臉無奈,跟大家道著歉。
薛守栩看見小男孩手上拿著一架斷著翼的玩具飛機,他蹲,嗓音溫柔,與小男孩平視。「飛機壞了,是不是?」
小男孩哭著點頭。
「給叔叔看看好不好?」
薛守栩接過小男孩松了手的玩具飛機,審視了一會兒,斷的地方其實不是真斷,只是接合處分開而已,他用力,喀一聲,機翼回到小飛機身上,小男孩見狀,不哭了。
夏茵看著這幕,全場大人,少說四、五個,沒人低跟小男孩講話,大家都是攬著小男孩肩膀,或者拍拍小男孩的背,說不哭不哭,壞了沒關系,改天再買給你。
只有薛守栩,只有他低跟小男孩對視,贏得信任,解決問題,明明是小事,明明是一個小步驟就能修好的玩具飛機,卻只有他最細心,當起玩具醫生,贏得小男孩左一句叔叔右一句謝謝。
她看著小男孩拉著薛守栩的手不肯放,看薛守栩模模小男孩的頭親昵微笑,這畫面比什麼都溫馨!
夏茵常常覺得,在這城市感覺冷意,但這分鐘,好暖好暖,她忍不住貝唇,目光溫柔。
薛守栩是贏家,小男孩迷上他,小男孩母親跟他道謝,飯店人員稱贊他,還有她……被他贏走了更多的喜歡。
她好像有點明白了,如果她是硬邦邦的石頭,薛守栩就是軟綿綿的雲,跟他慣穿的白色T恤一樣,他是一束光,是藍色晴空,是溫暖的風,是所有充滿光明的存在。
案親節,街上餐館爆滿,街道塞著車,路上行人匆匆,個個手拿大紙袋,忙著回家。
夏茵在這天回家,面對滿桌父親節大餐,面對桌邊和樂融融的一家人,她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坐立不安。
同母異父的妹妹,已經結了婚,生了個女孩,今年五歲,是家中小寶貝。
夏茵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只知道繼父是在她三歲時跟母親結婚的,後來她跟繼父姓,一切就這樣底定。
她不討厭自己的家人,可就是覺得自己不屬于這里,尤其是大家都對她很好,就是太好了,她才覺得不對勁。
小時候,她不乖媽媽要教訓她時,被繼父阻止,說不能用打罵,要用愛的教育,可是面對妹妹不乖,繼父卻換上另一副嚴格面目,夏茵這才發現,她不一樣。
曾經想,少了她,這個家才完整。
「爸,祝你父親節快樂。」飯後,大家坐在電視機前面,夏茵從包包拿出禮物。
「謝謝。」夏父接過,他笑了笑,沒再攀談,繼續逗著滿場跑的外孫女。「小樂樂跑慢點,過來跟外公玩,外公有糖果……」
電視播著台風消息,夏茵松了口氣,今年的父親節因為是周日,讓她沒辦法找工作理由拒絕回家聚餐,禮到人不到,偏偏正好有台風,她可以提早回家。
她一一跟家人道再見,家門口,母親出來送她。
「我覺得你瘦了。」夏母看著她。
夏茵回道︰「每次你都說我瘦了,如果真那麼瘦下去,現在早就不成人形了。」
「反正老話一句,要照顧好自己。」夏母心疼地看著大女兒,從小到大,她看著女兒的壓抑,所以在夏茵提及想搬出去時,她只掙扎了一下,便答應了。
雖然見面機會變少,可是她知道夏茵過得很好,可能,會比待在家里更好,那便夠了。
「你也要多照顧自己。」夏茵也叮嚀,道別後,離開家。
巷道里的樹從牆邊探出,像黑夜的影子,擋著夏茵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