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林辰怔怔說道。
看著對方那不可思議的樣子，少女唇畔微染起一抹絕美的弧度，如風如素，清且妖，林辰看在眼里，只覺那笑容，恍如深夜里黑暗之中，盛開著的最清麗的那朵朝露曇花。
「嗯，是我。」
少女轉回眸子，輕玩蔻指，將一縷不听話的青絲拂會胸前，輕輕打理著，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呃，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將這等凶殘妖人擊殺。」林辰突的想起方才之事，抱拳說道。
「哦？」
少女聞得林辰此言，微微螓首揚眉，驀然的語氣變得無比冰冷，道︰
「你是不是弄錯了？」
林辰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去，少女此刻的神色，目光清冽，恍若千古不變的寒冰，只是，她看著林辰的幾度變化的驚愕，又似是覺得好笑。
「你可知道，我呀，就是你們正道人士口中唾罵的妖女。」她突的嫣然一笑，梨渦輕陷，似是帶著一種曠古的寂寞寒煙，述說著極為平常的事情。
林辰聞言臉色一變，這個讓他印象深刻的女子，竟是妖門中人？
「你是妖皇宗的人？那為什麼會救我？」林辰又疑惑了。
「那日我不是和你說過麼，在我面前，沒有什麼為什麼，我呀，只是不想看這麼可愛的小妹妹受到傷害，你死了，她會傷心的。」說道這，少女俯來，對著林辰身旁的女孩兒露出一個極為溫柔的笑容，「小妹妹，是不是呀？」
「嗯」
晨曦見得這個無比親切的姐姐，注視著她，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只是她那雙淡金色的明眸之中，竟頗見瑟縮之意，冥冥之中，似乎也感到眼前女孩的緊張不安，少女淡淡一笑，說道︰
「不用怕，姐姐不會傷害你的，我們呀——」
說到這，少女輕輕湊近女孩兒的身旁，耳語了一句話。
「呀！？」，但見的，晨曦這個小小少女，在少女說完這句話後，身體驀然的一顫，似是驚喜，又略帶疑惑。
同樣的，這句話，聲音雖輕，卻無比清晰地回蕩在林辰耳邊——「我們呀，都是一樣，不是人哦。」
林辰心中一驚，她，竟知道了晨曦不是人類？
林辰不動聲色的把女孩兒籠在身後，後退了幾步，紫霄銀月抵在身前，沉聲說道︰
「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為謀，姑娘還是請便吧！」
少女俏生生地立了起來，平視著林辰，嘆了一聲，又似是自言自語︰
「道不同？你們的道是道，我們的道，便不是道麼，原來像這樣，你們所謂玄門正道沒法管的東西全都有個名字，叫做——妖！」
少女冷眼橫掃了在場之人一樣，接著說道︰
「你們玄門正道向往得道成仙成神，滿口的仁義道德，卻總是斬殺那些不小心悟得天道無辜的生靈，是不是說明，神仙原來是容不得世上有能自主自命的靈物的……？」
林辰心中不由的一震，本來自幼居住蓬萊的他，在老頭子那俯瞰滄桑的淡然超月兌，耳濡目染之下，他心中對人和妖之分看的很淡，此刻听聞少女這番話，心中似是突然明白了一些東西，卻又說不上來是什麼，好象一扇門被打開了，但那扇門里卻什麼也沒有。
驀然的想起了昔日忘塵山脈煙霞峰之上，身旁的晨曦小女孩不小心火燒三清殿，所有人都喊著斬妖除魔，替天行道，這個女孩兒眼中露出的那種無助，彷徨，想起自己不顧一切地沖進烈火之中和女孩兒相認，想起燕驚塵對自己所說的那番話︰「這個世上，有什麼東西，生了便是惡的？難道你懂得這道理，我還不懂……」
林辰此刻心神微顫，看著眼前這讓人神搖目奪的少女，低聲說道︰
「為了她，我不曾後悔過至今所做的每一件事，在我心里……或許，所謂的妖魔，說的並非種族，而是人心吧。」這句話，昔日在煙霞峰上，他亦曾對門中弟子說過。
是的，如果我錯了，也認了，既然認定你就是答案，我不怕誰，嘲笑我極端異類，當我再一次對上你那信任的，無助的眼神，我便曾在心中說過，我不會再閃躲，我非要這麼做，即便與全修仙界為敵，也要保護你，林辰心中如是道。
少女明顯的怔住了，從眼前少年口中，她真切地感到一種無比真誠的語氣，仿佛這個時候的他，有著一種難于言喻的，眾生平等的，猶如在站在天邊，俯瞰蒼生，看遍無數滄海桑田一般的氣度，這樣的氣度，她只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那個人，便是她的父親，亦是妖皇宗的宗主……
怔得片刻，少女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一下，兩頰笑渦霞光蕩漾，當真鉛華銷盡見天真，便如百花盛放一般清麗無雙。
「你這人呀，怎麼每一次都那麼有趣，那麼與眾不同。」
接著，少女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那麼，把她交給我吧，她終究不會是你們這邊的人，她手上，亦有我需要東西，在我這里，她會過的很好。」
「不。」林辰直視著少女，平靜說道。
少女神色一冷，林辰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接著道︰
「沒有什麼為什麼，因為——」說到這，林辰突然露出一個極為燦爛的笑容，帶著無法言喻的自信︰「因為，我在她身邊。」
說著，林辰低頭朝小手抓著他的褲腿的小女孩笑道︰「是不是啊？晨曦？」
「嗯！最喜歡哥哥了！」
看著這對旁若無人的兄妹，少女的心，也不知道為什麼，沒由的一陣嗔怒，煩躁，似是為林辰屢次逆她意而發，又似是一種莫名奇妙的感覺，是嫉妒，還是羨慕？
少女冷哼一聲，「你以為憑你們幾個，傷的傷，半死不活的半死不活，可以阻止的了我帶她走麼！」
林辰臉色霎時驚變，的確，少女後面那個被巴蛇喚作「青鸞」的女子，顯然是人道期的高手！而且還是和師娘明月嬋一個級別的高手！一擊打碎巴蛇的修蛇真身，這等恐怖的修為，又豈是他們幾個後輩可以對付的？即便是巴蛇，他們都對付不了……更何況，眼前這少女，顯然有著丹道期的修為！林辰突然想起那天，他曾經把意識沉入少女的琴音之中，琴音所蘊藏的那種情感，太復雜、太熾烈，變化得也太快，它更是太過厚重、過于寬廣，僅僅的稍稍嘗試和它接觸，林辰的意識就幾乎要被撐得裂開！但是那如海一般深沉的情感，也同樣震懾了他的心！
琴者修心，聞者見性，能彈奏出那樣一曲人間絕響的人，又豈是等閑之輩！
就在此時，林辰聞得身後，同樣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如這個少女之前所來一樣，一步，兩步，三步，隨即的，一把斷冰切雪，無比清脆悅耳的聲音飄然而至——
「如果我不同意呢？」
林辰驀然回首，一道驚鴻般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
一襲白衣勝雪，冰膚皓眸，素發如瀑，長身頎立。
來人不是凰冰璃，是誰？
如此相近的距離，林辰不禁砰然心動，那雙清麗無暇的臉容，俏顏冰若，翩姿悄靜，宛如脂玉，挑不出半點的瑕疵，幽幽月華，斜斜照在她的臉上，竟分不清究竟是月色照亮了她，還是她映亮了明月，那淡遠的寂寞，又如曠野煙樹，空谷幽蘭，透出淡淡的，不食人間煙火的恬然氣質，她的美，實非塵世中人。
仿佛是冥冥中的宿命安排，這兩個一正一邪，立場敵對的絕子，分別立于林辰兩側，冷冷地打量著對方。
同樣的傾城絕俗，同樣的為著一個相同的理由，相同的人，劍指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