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冷丁的效果並沒有持續多久，這一次DoctorTang不敢再注射了，蹙著眉示意我出去說，阿朗察言觀色地道︰「你們出去休息一下吧，我在這里看著一會。」
一出臥室門，DcotorTang擦了把汗道︰「雖然寰少對藥物形成依賴時間並不長，但是他的反應卻很大，這是每個人的體質不同，一支杜冷丁只維持了這麼短的時間。但是我不能再給他注射下去了，必須有控制的，杜冷丁也是會上癮的。」懶
不能繼續注射下去就意味著謝振寰必須靠自己的毅力戒毒，我們兩個人一時沉默，我嘆了口氣慢慢地滑坐在地板上，將頭埋在雙膝間，這時候方知道小女人的好，會哭即可。可是我謝宸，好像生來就是要化解艱難險阻的。
這時阿朗手忙腳亂地推門出來見我坐在地上，有些驚異地看了我一眼，又向DoctorTang解釋道︰「寰少出了很多汗，我拿些熱水給他擦擦可能好一點，他寒戰得厲害。」我順著門開的那條縫往里面望去，只見謝振寰的身子已經蜷了起來，無意識地大口喘著氣，顯然疼痛已經奪了他的神智。
DoctorTang站在我身後，輕輕說了一句︰「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樣的癥狀也要持續三個月，這還只是生理上的，如果寰少實在熬不住的話，只要給他用了一次替代品，只怕時間還要長。他到後期嚴重起來，可能還會出現精神恍惚，甚至傷人，你們照料的人要有準備。」蟲
我看了一眼在床上苦苦煎熬卻竭力不出一聲的男人，低聲道︰「我們有心理準備。」是的，不是我，是我們，是我和他，是我們和華越上上下下。
DoctorTang理解地點點頭，拍拍我的肩膀鼓勵道︰「有你在，我也相信寰少能度過這個難關，精神支柱的力量其實比什麼藥物都強，我也一直在這里的，不過現在要先離開一下。」說著他晃了晃剛才采集的血樣，「我再去化驗一下，看看有沒有變化。」
這以後的一周，對于我、阿朗、謝振寰甚至還有DoctorTang和做飯的阿姨都是地獄般的折磨，每一個人都在崩潰的邊緣，只能咬牙堅持。謝振寰這一星期進入了毒癮發作的高峰期，他本來身手是極好的，躁狂的時候連繩子都綁不住，三五下就給掙開，臥室被砸得一團亂，後來我們把一切砸碎會變成利器的東西全都收了起來，他便把枕套和床單這樣的棉織品都給撕了，我不忍心讓保鏢上去制服他——對于他們來說那只是一份工作，全不帶感情的，傷到了謝振寰可怎麼好。
這樣一來，我和阿朗只好自己動手，咬牙忍著他的踢打，于是DoctorTang每日又多了一項任務︰替我和阿朗處理每天新增的瘀傷，DoctorTang一面給我包扎著手臂上的滿是水泡的燙傷一面道︰「你看看你身上，前天是左臂月兌臼，昨天是背上20厘米長的傷口，今天又是燙傷，Carly，我怕這樣下去先撐不住的是你。」
謝振寰經歷著非常嚴重的胃痙.攣，同時重度地惡心和嘔吐，但是我堅持每天喂他平日里愛吃的蝦皮粥給他，不管他打翻多少次，不管手臂上被滾蕩的粥燙傷過多少次，我都要看著他吃下去幾口，好像那麼一點點的營養就能幫他越來越接近康復。
這天中午他嘔吐得極厲害，身體出現了明顯的月兌水和電解質失衡癥狀，DoctorTang見我又端了一點蟲草粥進來搖搖頭道︰「恐怕寰少是堅持不下去的，這不是意志的問題，如果再這樣吃不下東西，補充不了水分和鹽分，只好放棄強制月兌毒了，Carly，他也盡力了。」
我點點頭，把粥端到床前道︰「吃得下嗎？吃不下不要勉強，我們……還有許多辦法許多時間的。」
剛剛才吐得幾乎休克的他听到我這樣說，艱難地睜開眼楮還勉力沖我一笑，那眼中的明淨是我後來的許多歲月中再也沒有見過的，他顫顫巍巍地伸手道︰「我想吃，喂我吃吧。」
這些日子以來，他砸壞過無數東西，誤傷過我很多次，毒癮發作的癥狀越來越恐怖，可是我都沒有落淚，謝宸天生就是萬箭穿心的盾牌，這絲毫傷不了她一星半點，可是一絲不易覺察的溫柔卻直逼得她無處遁形，我把碗往地上重重一放，雙手抱著他的手臂——正如他從前依賴我一般，「振寰……你何必這樣，你勉強吃下去再吐出來不是更難受嗎？」
「你……哭什麼……我吃是因為……不想讓你擔心……」他見我哭起來，剛才閉上的眼楮復又睜開，很吃力地向我伸著手，撫著我手臂裹得厚厚的紗布艱難而心疼道︰「疼嗎？」
他素來不懂得說著情話綿綿，可是他卻會在全身戰栗月兌力的時候記得問我︰疼嗎？
「沒事，很快就好了。」好像進來後眼淚就沒有停過，情願他像之前那樣狂躁，情願身上再添幾道傷。
謝振寰小聲道︰「我不是有意的，下次再發作的時候，你出去好嗎？讓保鏢進來，他們下手比你狠，會很快制服我……」說著說著他的眼神渙散恍惚起來，抓住我手臂的手也驀然一松，我的心往下一沉，好像被死死按在水里的那種絕望和恐懼，跳起來大叫道︰「Thomas！Thomas！你進來看一下！振寰好像……」
DoctorTang大約被我的反應嚇到了，進來的時候險些絆倒，
一見謝振寰面色潮紅呼吸急促連忙伸手一模他的額頭，返身叮囑我道︰「高燒，馬上去準備酒精和冰塊準備物理降溫，藥物只怕來不及。」我立時反應過來，幾乎是用飛的速度跑了出去。
再進來時DoctorTang的眉頭已經蹙成一團，輕聲對我道︰「這樣持續42度的高燒，是他身體月兌毒後最強烈的排斥反應，如果持續下去，髒器會燒壞。」一面接過冰塊用毛巾包住擱在謝振寰的額頭，大約是瞬間的冰涼給了他片刻的舒爽，他輕輕哼了一聲，我一見他有反應，心下一喜叫來阿朗用酒精給他擦拭身體降溫。
誰知倒不必刻意降溫，酒精只擦到一半謝振寰就全身寒戰起來，這樣的忽冷忽熱比持續的高燒還要可怕，DoctorTang決定回去找朋友立時尋一些戒毒的美沙酮或者阿片類藥物來，因著這些都是管制藥品，只怕要用些非常的手段才能秘密搞到手，阿朗便同著他一塊去了。
臥室里很快就剩下我和他，模著他陣陣寒戰的身體，我神經質一般地不停說道︰「振寰，別睡了過去，你睜眼看看我好嗎？」我知道他的意識在有與無的邊緣，隨時可能醒來隨時又可能睡過去。
從前從來不相信小說里頭被所愛的人喚醒的植物人，總以為太過矯情而失了真實，而這一刻，我情願相信世間還是存著美好的，因為謝振寰低低地含糊地應了一句︰「好……」雖然只有這一個字，卻叫我屏住呼吸看著他。
「是不是冷？來，抓住我的手好嗎？我的身體是熱的！」只恨不能他可以吸我的血取暖，情急之中低頭輕輕吻了吻他干裂而冰涼的嘴唇道︰「堅持住，振寰，別想死過去！天堂里再好，卻沒有我，你去了絕對會後悔！」
「你……幾時學會說……這樣的甜言蜜語……可不許講給別人听……」他閉著眼微微勾起嘴角，似是在笑，想來連塵世間最普通平常的情人所說的話我們都從來沒有講過，可是，我們會在一切硝煙中緊緊拉著一雙手，砍也砍不斷，踩也踩不爛。
他見我點頭，又道︰「開玩笑的……我可能……真要死了……你……回頭找凌嘯風……大約還不遲的——」
「你別瞎講！」我打斷他道，一面把手伸進他已經被冷汗浸濕的內衣中，想用自己不多的溫熱給予他溫暖一面取來濕紙巾給他吸汗，我看起來十分冷靜，一切有條不紊，可是我的心早就亂了，他剛才說的話，就好像讖語。
他一邊大喘著一邊吃力地握住我的手道︰「今天真主動，好難得，從來都是我主動，有時候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像我愛你那樣愛過我，我是不是勉強了你。」
潁川之言︰說不清浮生最後是一出悲劇還是喜劇，總之一切並沒有刻意，也許他在受折磨，卻真實得讓我滿心安樂。這樣的患難，並非鴛鴦蝴蝶，卿卿我我可以相提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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