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槍！」他呵斥道，僅僅是三個字，卻讓面前這個女子渾身一顫，扭頭過去盈盈落淚道︰「你還是向著她是嗎？你只知你們有十年的歷史，你卻不知你在我心中何止十年！Adam，那些溫柔都是假的嗎？你可以一輩子不娶我，我天福珠寶的三小姐情願一生沒名沒分跟著你，可是我肚子的孩子憑什麼要認她做母親？」
Fino握著槍的手都在顫抖，幾乎字字泣血，那放大到整個時空的悲愴釘住了我，恨不起來，同情不起來，只有感同身受的蒼涼。
不由自主地低聲道︰「Fino，暗戀深毒，他這輩子欠你是欠定了。就是娶了你也還不起你對他的情分，不如，讓他來生一起還吧。」
Fino淒艷一笑，輕撫著自己的小月復道︰「不，如果你不搶走我的孩子的話，我一點都不覺得他有欠我，相反我還感激他給了我一個孩子。」她的表情柔美痴迷，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月復部，好像有稀世珍寶在里面。我和嘯風，也許所有人都被她所震撼，全都屏住了呼吸。
一聲不合時宜的斷喝打破了這和諧︰「別動她！我帶她走，絕對礙不著你！」
是謝振寰！
他不知道從哪里跳出來，後面Daddy的特助拉都拉不住。
凌嘯風驀地朝他望去，那眼神狠絕冷酷，Fino也被驚嚇到，條件反射地將槍口一轉，直指著他。我頓時渾身像是從沸騰直接結冰一般，月兌口而出道︰「不要——」
我並沒有想那麼多，也許這般的反應是因為他是謝家的獨苗，倘若有個閃失，那謝宸才真正是萬劫不復；也許是他若替我死了，我這一生良心不安；也許是——來不及想許多的也許。
Fino笑笑，卻沒有放下槍，無限嘆息地樣子道︰「Carly，我現在才知道，你真的有你的好處，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但絕不是美貌，不是家世，這些你與我比，與許多人比，不過爾爾。但是叫一個男人喜歡，那是他鬼迷心竅，叫兩個男人都喜歡，那是你無招勝有招的本事。」
她一向是艷光四射而不掩飾驕傲的，除了愛凌嘯風而不得這件事外，大約這一世並沒有什麼不順，何以能說出這般感慨的話，可見心傷之深，竟叫她一夜滄桑。
嘯風搶著這一瞬間快步上前，一面溫柔對Fino道︰「你想得太多了，該安心養胎才是，今天的事沒有誰會怪你，Daddy也會理解的。Fino，這個孩子是你生的，誰還能搶去不成。」說著一面想要拿走Fino手中的槍。
听到他對她說話的語氣，仿佛又回到了當日頭一次听到這般寵溺得對她講電話時，不管他有多少真心，我竟就是容不得他這樣對別人說話，痛得渾身發抖——難道如嘯風所說，我們都放不下的嗎？
眼看著Fino受到溫柔的侵蝕，就要被嘯風奪下槍，突然像醒轉過來了一樣，猛力掙月兌了他的手，一把推開嘯風，把他推得一踉蹌，隨即直直地對著我，朝嘯風厲聲道︰「別過來，不然我馬上開槍！」此刻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一手捂著小月復，一手握槍指著我的胸口。
似乎猶豫只有半秒，謝振寰突然身子一躍，搶過來抓住Fino握槍的手，想要扭開角度。誰知Fino要保護自己孩子的意識竟能讓她迸發出如此驚人的能量，以謝振寰的身手還拗不過她。
「呯」！當我意識到劇痛的時候，身子已經劃過一道弧線栽了下去，只是卻無法昏過去，咬著牙跪在地上，只有右手緊緊捂著胸口——方才小禮服已經給了凌汝山止血，現在身上連可以包扎的衣物也無，總不能連內衣都月兌下吧。
很奇怪自己竟還能清醒地想這些，只是特別痛，我並不是一個怕疼的人，但是這種疼痛牽動著呼吸，一下一下直叫人渾身痙.攣，不自覺地想要暈過去。我艱難地抬頭，是Fino平靜如水的眼楮，是謝振寰狂亂無助的眼楮，是嘯風匆匆而來的腳步。
兩個人在爭奪槍，倘若不是謝振寰這樣的沖動，是不是不會正好對著我的胸口這樣準，說知道呢。
意識到現在才真正開始流逝，嘯風第一個沖上來將我拉入懷中，即使我的身邊還躺著他的Daddy，「Carly，別怕，我會一直在的，不管，你是生，還是死……」死這個字他咬得極重，語氣也還平靜溫柔，反而叫想要昏睡過去的我想睜眼看看他的表情。
他想要我死麼？總不至于吧。他又寵溺地解釋道︰「我們婚約並沒有解除，你受了這樣的傷，我可以名正言順地照顧你，就算死了燒成灰，也在我這里。」
我勉力睜開眼楮對他笑道︰「嘯風，你還不清Fino，我也還不清你，只能下一輩子一並還給你了。我要是死了，你千萬別再折磨自己了，還有你要答應我，如果我死了，二十年後，不管你在哪里，要來吉隆坡看我，二十年，夠你忘了一切了。」
說完這些，我才把目光投向謝振寰，他立在那里，都沒有動一下，那把槍現在在他的手里，不過他並沒有任何要怎樣的征兆，只是眼看著我倒在地上，看著嘯風第一個撲上來，任凌家的管家景叔帶人上前來扶的扶Fino，抬的抬凌汝山。
我沒有怪他
，因為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對他最殘忍，不管最後是不是他開的槍。
很累很累，振寰，不過我剛才已經知道，就算你從來給我什麼承諾，我想，剛才那一刻，你該是愛我的吧。
直到身子被人猛力一拉摔進另一個懷抱中，疼痛才讓我又有了片刻的意識，好似是在車上，有些顛簸的意味，也有救護車的特有的鳴笛聲。好像是嘯風在和醫生溝通著什麼，而耳邊有人慌亂地在說︰「宸宸，宸宸……」我睜不開眼，但是會這樣叫我的，只有謝振寰。炙熱的氣息裹著我的面龐，有人拼命想要抱緊我，「我不會讓你死，你答應過的，不會離開我……」慌亂委屈的聲音。
下一刻，只听嘯風的一陣厲喝︰「你做什麼？」說著強行一個用力把我又拉回來自己懷中，拂開謝振寰道︰「你有什麼資格踫她！你剛才差點打死她！離她遠一點！」嘯風的聲音又激動又氣憤。
謝振寰正要說什麼，有醫護過來呵斥道︰「你們兩個做什麼？她隨時都可能死，彈片還沒取出來，都安靜下來。」
然後，便是一生中最肅穆的寧靜。
***
我醒來的時候，是一個下著秋雨的傍晚，睜眼發現病床倚窗臨河，秋色之下頗有幾分已是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的意味。仿佛這塵世的紛擾從來不會放過我，為何我並不會睜眼後只覺得頭疼，卻想不起前塵往事，事實上，我什麼都記得，同時因為這長時間的寧靜讓我想得更明白。
只是，心髒上本來就有千瘡百孔，流失著不多的愛和對人世間的眷戀，上天還嫌不夠，還要用這樣激烈的方式再添一個孔，只不知有生之年，倘若老天反悔，又拿什麼給我填滿這無數的空洞！
門這時被推開，進來的竟然是Thomas?Tang，見我正在四處張望，驚喜道︰「你醒了？太好了，你其實傷都好了，就是一直醒不來，我和允澤正找歐洲的專家會診呢！」
我勉強沖他一笑，卻懶待說話，為什麼不醒，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因為這樣昏迷是多麼輕松，一醒來就是驚濤駭浪，誰會放過我，所以我本能地不肯醒來——騙的任何人，卻騙不了自己的本能。
他才出去不一會，嘯風就來了，又驚又喜地坐在床前輕撫了我的頭發道︰「還疼不疼？你不醒，我也沒回多倫多，謝天謝地，終于等你醒過來了。」
他便是如此溫潤隱忍，哪怕是我醒來這樣令人振奮的事，他的語氣都不會有半分失態。
我點點頭，開口的第一句話是︰「Fino呢，她的孩子怎麼樣？」
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問，似乎就是想知道。她，也是個可憐人，一定不要讓她失去孩子。
嘯風似是了然我要問這個，握著我的手平靜答道︰「她很好，現在在多倫多養胎。」
Fino很好，我的身子隨著心一震，不知這是不是我要的結果，可是為何還是這樣的難過，難過到沒有力氣去撐起眼楮上的睫毛。
我們默契地沒有提到謝振寰，也許一直不提，一世就這樣，也很好。
潁川之言︰一個人無比的慌亂，一個人無比的鎮定，到底誰才是愛你的人？
好比父母去世的兩姐妹，一個哭得天昏地暗暈厥數次，一個打起精神打點所有的喪儀，主持操辦一個風光的葬禮。到底是誰更孝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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