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辦公室走到電梯，中間路過大小的格子間和辦公室。整潔的環境，淡淡的書香味，各組員之間的談論，大幅海報。眼前的景象讓我臉色一瞬間發白，手心一片濕糯，很快又消失。
從25樓出來後，我鑽進車里一言不發，雲瑤恨恨的摔捏緊方向盤「老狐狸！」
「小愛，今天這場戲，我們被反將一軍。你看他那德行，明顯什麼都清楚，明眼人裝瞎子，赤.果.果的看我們扮演跳梁小丑。半年學習？去他大爺，現在都幾月份了？誰都知道《/Kin，》要四十周年了，哪個笨蛋會選擇過了四十周年再改版？」
「……」
「你看出來沒？這個金耀棠不簡單，他的談吐步步為營，甚至試探得恰到好處。」
雲瑤沒空注意我的沉默，繼續自言自語，她現在對于這個把她當學生妹的男人痛恨到極點了「他一眼就看穿我的目的，我還頭痛怎麼混進去呢，他就給我大開大門，請君入甕？你說說，他們是不是調查了你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發生過的事情？他們一定知道你幾年前的事跡，不然不會下那麼大的手筆引你出山。」
我覺得有點頭疼，伴隨一點頭暈，眼楮聚焦時不時的模糊，在樓上的時候就明顯感覺到了。
「小愛，《By2》本來就不是《/Kin，》的對手，當年你要是繼續留在《By2》也許還會有出頭希望。可現在你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所以收起你那些無謂的同情。你出山，他準死！你難道忘記了，當年他眼睜睜看你走入絕境，無動于衷的表情？」
「我沒那麼厲害。」
「厲不厲害別人早有評價。你看你近2年的生活，暗淡無光，這根本不是你。在《By2》的時候你整個人都在放光，連我都贊嘆不如。你看畫的眼神就像我去Dior的最大旗艦店。連我這個外行人都看出來，你不簡單。」
「那已經是3年前的評價，不準了。」
雲瑤把車開出車庫，陽光刺到眼楮，讓我一下子難以適應「我不清楚你們是怎麼評判好壞。我只看到，除了Dream的畫冊，你的畫室收藏了千百種的照片和畫。一列排開的顏色組合。有名氣的，沒名氣的，三教九流的，名不經傳的，統統都是世面上少見的。每一幅都有他本身獨有的特點，然後拼湊在一張不起眼的畫上，整個畫面就飽滿了。這些東西和雜志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你對色彩和結構的敏感度最頂尖的色彩編輯也要對你禮讓三分。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去年一起去看過的一場新人設計的走秀，你當時的評價就是‘可惜了款式，顏色差強人意’。結果，這個新人至今沒有紅過。」
「《/Kin，》最突出的地方是各個時尚前端的第一手資料發布，然後引領趨勢，這和畫畫沒有關系。」
「你的證書是美院頒發的，可到今天為止，你除了用畫筆賺點零花錢之外還干過別的嗎？剛才金耀堂也說了，他們需要一個色彩策劃來改風格。他們連台階都給你找好了。」
我不欲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抬手看時間。已經下午三點，前兩天因為趕稿，忘了吃東西，報應來了，胃一直難受「靠邊停車。」雲瑤沒有說話，轉過腦袋看我。我好笑的說「開車看前面，我只是餓了，需要吃東西。」
「中午吃那麼少，當然餓，想吃什麼？我帶你去。」
「不！」我堅決反對。和雲瑤吃飯，絕對不可能馬上讓我空虛的胃得到滿足，相反的，我也許會餓到暈倒。
她估計也猜到我腦袋里的小九九，無奈點頭「好吧。」
看她絕塵而去後，我抬頭看了眼這棟大廈。57層，在這個沿海城市，並不算高，但絕對不低。如果上面有人往下看的話，我會不會只有一個小點？可是在地面的我向上看的話，上面的人也只是一個小點吧？
江氏，《/Kin，》，明顯是沖著我來的。可是除了《By2》，它也是我唯一能發揮的地方。因為他的實力夠我伸展雙手。
繞開紛亂的想法，步行去附近一家小店吃飯。還好腳下這雙鞋跟舒適，走二三十分鐘路應該沒問題。
一個人走在夏日的街頭，即使已經過了日頭最毒的時候，每個人的腳步依然是匆忙的，好似害怕多呆一秒就會被太陽融化。只有我心不在焉，毫不畏懼頭頂的烈日。
正走在，有個人跟上我的腳步，站到我的面前。我疑惑的看向眼前的人，因為在陽光的背面，我沒有看清他的臉，只知道是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他伸出手，用好听的聲音問我「這是你掉落的嗎？」
他的手心是一串鑰匙，鑰匙扣是一只卡通黑貓。我搖了搖頭，面無表情的回答「不是。」
繞過他準備走，他有些焦急的問「不再仔細看一下嗎？」
「真的不是。」那麼可愛的鑰匙扣的確不是我的，雖然它看上去那麼眼熟。我曾經也有這樣一個鑰匙扣，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個鑰匙扣，連同那把鑰匙一起，不再屬于我。
胃也不知道是餓還是疼，說不出的難受。到了那家小店，點餐前，我首先向服務員要了杯溫水，只喝一小口。然後看窗外過路的行人，對面百貨公司的大屏幕上放著廣告。
意外的是，那個超大液晶屏幕里，拿著全新化妝單品，對鏡頭優雅的說「海洋氣息」的俏麗女人竟然是陳月寧。突然就覺得挺可笑，餐前喝一小杯溫開水是張左教我的，他說暖胃再吃飯對胃好。
那些年，我對顏色和畫面的痴迷一發不可收拾，他專門設立獨立大辦公室，里面全是我從世界各地收羅來的走秀照片和風格各異的人物寫真。我坐鎮內部，他對外應酬。兩個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在我還記得這句話的時候，卻看到他現在的女友搔首弄姿在我對面的屏幕里笑，這是一件讓人添堵的事。
我不由自主的拿出手機，相冊里我和張左頭挨著頭，表情夸張的對這鏡頭傻笑。在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我們一定沒有想到，我和他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退去稚氣的我們，存有的只是赤.果.果利益。
我果斷的按下刪除鍵。
已經過去了，在那段陰暗到讓我沒辦法抬頭的日子，在那段痛苦的讓我分不清我是生還是死的歲月里，這個人就丟下我，朝他要的目標前進了。
《By2》是我和他的心血，所以，我沒出息，還心慈手軟的放不開。
對面馬路上一輛全新的寶馬750靜靜的停著，金耀棠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問道「我不明白。」
「以後你會明白。」
「她是很特別，但你就那麼信任她？雖然她一聲不響的看我和傅雲瑤談判，從容淡定，她的氣場也讓沒我忽視她的存在，可是，即使這樣的人不多，但也不少。如果這次雜志轉型失敗，那麼你在你爸爸面前的唯一機會就失去了，你應該明白。這對你，意味著什麼。」
「耀棠，一個富家女，在半年內連續失去雙親和交往5年多的男友，她用3年不到的時間完全獨立的站起來。一個內心強大的人，背後一定有一段故事，她一定是把自己逼入絕境過，然後重生蛻變。雖然她言語不多，不善于和人爭辯，不強勢，不咄咄逼人。也許生活中的她還恰恰相反，可能是猶豫的，不緊不慢的，思維怪異的。」
「眼前的局勢來看，傅雲瑤閃光點比她多太多。」
「她不會比傅雲瑤簡單。你別忘了，7年前的《By2》她才是真正的創始人，那時候她才多大？如果她真的放棄了這方面的事業，那麼她不會再拿畫筆，更不會收藏攝影集。同一張模特走秀的照片，她卻更懂得利用色彩和結構把主題凸顯出來。沉寂的這些年，她給自己足夠的空間充電。她今年才25歲，以後的路還那麼長。」
「所以，你決定了？諾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