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店 續篇 十四章 弦之懸語,影西心疑

作者 ︰ 當木

影西此行下榻蕩水川大城的中心,蕩水川是一個品字形大城。東西兩側為集貿之地,北部為勛貴之所,南部為平民之居。中央是城主內苑及行政之所。影西所住的庭院為無涯平日居所旁邊所設皇家行苑。有角樓配樓若干圍拱,中間圍庭院兩個,大小房屋二十來間。外圍配樓已經住了無為,旋及其部屬。還有懷北!內院只有她跟淺櫻以及無涯特別安排的侍從。宴罷的時候已經入夜,影西一直惦著旋的話。換了家常的衣衫之後,便將旋召至她所住的東廂的天井來見。

這個天井不算大,地以五色石子鋪成步道,兩邊種滿了龍部特有的鬼爪藤羅。架起兩個藤架,爬滿碧枝,紫色的花朵綻了滿架,濃郁的芬芳讓人神迷。鬼爪藤,名字有些駭人,但花朵嬌美非常。個個有如小兒的手掌一般大小,花瓣末稍非常尖細,有如尖爪。花色濃紫,花蕊鮮紅。影西坐在步道邊上的石墩上,桌上擺著茶。她一向愛喝茶。但不太喜歡思清愛飲的桂花茶,她比較喜歡味淺清芬的綠茶。以前在家的時候,常飲碧螺春。妖國的茶樹,更是品種紛繁。人類多居的東國,對茶葉,食物,絲品工藝,更比他國先進許多。眾多其他國家,都是引自他們的產品。比如現在影西面前的絲絨碧珠。也是東國培育出來的綠茶一種。滋味清香,久烹而不散。就算只用普通淨水相沏,味道也是極為清雅!而若用北國常年不化的堅冰雪水,煮烹而出的味道。更是絲絲入脾,回味甘甜。

她的長發隨意挽了一個家常小髻,洗去一臉紅妝。頓覺神清氣爽,此時天高雲淡,星羅密布。獨坐花架之下,飲茶小憩。讓她的眼波,都變得出奇的溫柔。

「大人!」她听得月亮門邊有人輕輕低語︰「旋大人到了!」

「哦,請他進來!」影西听了,不由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她擺正衫袖,坐直身子,看著自月亮門邊一個漸行漸近的身影而來。向著她躬身而拜!

「旋,坐。」影西執壺給他添了一杯茶︰「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多謝大人。」旋側身坐在她的對面,看著她注水專注的模樣︰「大人如此體恤下屬,心意寬綿。屬下可以追隨大人,是屬下的光榮!」

「旋,我知道你擔心的是月鏡湖的事。你怕執哥哥忙于崔魅和鬼涯的事,無暇顧及你們部盟。」影西輕輕一笑,徑自說著︰「你放心吧,我回去一定跟執哥哥說!」

「屬下是玉部,雖然是山石所化。但也是這世間的妖怪,要受到命主的支配。生死有命,屬下並不擔憂此事!」旋輕輕轉動茶杯︰「屬下前來,是想跟大人討教……」

「跟我?」影西微愕,一時有些詫異。看著他青色的眼眸,隱隱之間。竟然透出一絲憂愁!憂愁?她所認識的旋,從來不會有這般的神情。听說他是過千年的玉妖,是月鏡湖底寒涼的玉石所化。但是,玉妖也是這世間的妖怪。一樣會老,一樣會死。雖然生命非常綿長,但終有結束的一天。總有前生,也有來世!

「這些年,總有傳言。說大人來自異世,一個人類所控的世界!」他突然低聲說著︰「旋只是感慨,或許這兩個世界,相通而持平。魂魄游離往返,卻未有相見之期!」

影西怔怔的听著,關于她的來歷。之前早就傳遍,她是冬寧也所帶回妖國的女楨之魂。為此,她不止一次讓人當成把柄。女楨,二十年前的爭端,當然是因為如此。但旋突然說這些,讓她有些錯愕,旋從來不是一個好奇心泛濫的人。他同樣也不會如人一般突發感慨,她凝了半晌,開口道︰「旋,你,你有家人。最近離開你了嗎?」妖怪並不注重親情,他們通常子女眾多。他們彼此只尋找力量相配的對象。更不會為彼此相依相守!但是,他此時的神情,一如有一個重要的人遠離了他的身邊。讓他想去找尋那人的方向,所以,才會對人類的世界,有些神往!

「有緣份的話,你們一定會相見。雖然已經不再相識,但總有些片斷。讓你們認出彼此!」影西看著他︰「比如有時你去陌生的地方,卻又覺得似是去過一般。明明從未踏足,卻又覺得場景似曾相識。」誰說妖怪不懂情意,旋,他如此憂傷,是因為,有重要的人死去了吧!

「緣份?!」旋微微一笑︰「前世如果虧欠,今生卻要償還。這,也算是緣份嗎?」

「當然。前世或者成仇,今世不一定是怨。你欠欠我,我欠欠你,才能一世一世持續緣份不絕。比如朋友,前世或者是愛人,也許也是仇人。說不定的,要看命運的安排!」影西一時有些神游︰「不過,命運也同樣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對方!」

「相信自己?也相信對方?對方倘若無信,不顧曾經恩情,執意避走他鄉。終生不見,又該如何?」他冷冷看著影西,眼中突然閃過一絲譏諷。他突然貼近過來,看著她︰「諸如曾經貴奈雲之流,私吞女楨之魂。逃往人世,化身為人!以為可以獨佔其力。狡詐詭變之心,原來生生世世都無法更改!」

「你,你這麼說,是,是什麼意思?」影西頓時一驚,看著他略帶笑的臉。但此時看起來卻如此危險,他眼眸深處的寒意。讓她不寒而栗,她突然站起身來︰「你,你怎麼會……」她的話剛說了一半,忽然听到外頭一陣吵鬧。中間摻雜著懷北的聲音!她急步向外跑去,叫著︰「懷北,讓懷北進來!」她心跳此時奇怪,古怪的情緒佔據她的心神。她沒來由的慌張,一時之間,聲音竟有些走調起來!

旋靜靜立起身,躬身向她︰「大人,屬下告退了!」說著,便向著月亮門邊而去,正和前來的懷北迎面踫個正著。

「影西?!」懷北一頭撞進來,看到她一臉神情不定。不由有些古怪,瞥了擦身而過的旋一眼,隨即問著︰「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影西安了安神。看著懷北,這一路上,都沒有機會跟他講話。他今天一身水綠輕衫,長發高束。眼尾上挑碧藍,一如其父。眼眸靜柔,更像其母。讓她的心,又變得溫軟起來。他繼承了父母的優點,是他們共同經歷風雨的證據。她微微嘆息,手指不由撫上自己的扁平的小月復。如果,如果…….她輕輕笑著,示意他坐下︰「懷北,你這樣跑來。思清會為你擔心!」

「她才沒空擔心我。」懷北滿不在乎的撐著手肘︰「我只想在你身邊!」他看著她的表情︰「龍部實在無聊至極,不過總好過那個孤島!」

「但你之前明明答應過思清,此時你又不告而別。就是不負責任,沒有擔當!」影西無奈,也坐了下來,看著他︰「你已經長大,至少要懂得,言而有信!」

「什麼意思?」懷北一臉莫明,只顧看著她笑眼彎彎︰「有信啊!我留了書信給他們。」

「你啊!」影西苦笑搖頭,明明是一張大人的臉,言語還是個孩子。

「影西,禮物你已經送到了。不要再應付這些大官小官。去玩怎麼樣?我還是第一次來龍部呢!來的時候過祥關,看到那條流金河,很美啊!」他笑著︰「再陪我去一次!」

「很遠呢!再說,我還要觀禮!」影西看他一臉期待,分明是個貪玩的孩子模樣。不由的,讓她有種母親的喜悅。寵溺自己的孩子,無論他怎麼樣的無禮頑皮,都無法真正的去生他的氣!

「但是在這里,他們不許我來。平時你又前後都是人,說句話都不成!無趣至極!」懷北悻悻的垂頭。忽然回伸著拇指沖著後面︰「剛才那個?叫什麼玉部旋的,他說了什麼,你臉都變了?!」

「沒什麼!」她輕笑,眼神又有些游離起來。旋跟了冬寧也很多年,之前知道雲之流的事並不奇怪。後來傳聞滿天飛,他們又是她的近身護衛,知道這些過往也不奇怪。只是奇怪,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些?之前還說要找她幫忙,讓她摒退左右。只是要跟她討論傳聞?為什麼他的眼神帶著憂傷,眼底深處卻是怒意。他的聲音明明寡淡,但為什麼,他的氣息,如此浮燥不安?他是旋,她知道。但是,為什麼在那一刻。她突然有種寒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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