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若有所思的坐了下來。
鏡娉勾起了唇角，輕輕的淡雅的笑了起來，「是啊，她是大學士的妹妹，更是貌美如花。」
「怎麼……」他一時語塞。
鏡娉的話，他不敢一口反駁。那種感覺就像把手伸到清澈的湖水里，卻被食人魚尖銳細小的牙齒刺到了骨血里，細細的疼一路傳到心里。不能把手抽出，因為食人魚的下面就是巨大的寶藏。
而相凝就是他的寶藏。
「沒什麼，那相凝倒是配得上公子。」鏡娉又道。
他笑了一聲，異常尷尬，似心思被人窺破的掩飾，屏了許久的一口氣總算呼出。
「公子，她可是你的意中人？」
「不是，你放心，我不會負你。」林柳鑾不安的長腿重新交疊了一下，「現在與她相識也只是迫不得已。」
好一個迫不得已！
嘲諷似的微微抬起下顎，看著他，我輕聲的笑著，語調依舊柔軟溫和︰「公子，我與你不曾有三聘之禮，也不曾明媒正娶，哪又有什麼負不負之說。」
他沒了言語，一時間連氣息也窒住似的。
鏡娉一路輕笑而去。
原來，沒有什麼真正的純真。
林柳鑾的淳樸，只在權勢地位遙不可及時擁有，當伸手也許可以夠到的時候，他比富貴子弟更能舍棄一切，更希望得到的更多——
回到房，一日渾渾噩噩，鏡娉連東西也吃不下。
本以為，她能靠自己過活。
沒想到竟然是這般結局。
直到外面日頭漸暗，鏡娉此時愈發自己那嚅嚅待哺的阿莫，不知她現在身在何方？室內一支巨燭燃盡而熄，僅余的另一支光線晦明。
子恕，子恕，當日一別竟已一年有余，再作相逢又該是何時？
切莫已紅顏盡、鬢如霜。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少時候，她倚著床頭慢慢睡著。
寂寂良夜，一個黑色身影悄無聲息躍入室內，手輕輕撫過她的額頭。
「鏡娉，我該拿你怎麼辦？」他深深凝視她睡容，喃喃問她，更象是問自己。「此時要你跟我回去，你是否能答應，還是還在堅持著你那完美的愛戀，什麼時候你能……」
說著，又是一陣長嘆。
從那日起，鏡娉再也不肯織錦。
園子里的下人開支已嫌吃緊，無奈不知林柳鑾作何感想，生生不肯撤去這般排場，下人仍然全數留在園子里。
那相凝似乎戀上了鏡娉，開始時見鏡娉不予理睬，她竟有事沒事都來找鏡娉聊天。
先是不斷的說自己的哥哥，後來有意無意的就提及林柳鑾。
看形態竟有幾乎感興趣，只說林柳鑾對她不理不睬，可鏡娉看到很多次，林柳鑾都望著相凝悵然若失的模樣。
想來，相子對這個妹妹是十分疼愛的。
相凝活潑異常，卻也不是不懂事，是異常惹人愛。
時至金秋，往常相凝若少則隔幾天就到鏡娉處聊天，甚則一天到晚都在鏡娉處。
可這段時間，鏡娉現卻一連半月不見其身影，暗暗納罕時，正逢前院侍候的丫鬟來送秋天的衣物，就問道︰「相小姐最近在忙甚麼？」
那丫鬟古怪一笑︰「相小姐要做新娘子了。」
鏡娉一愣，半晌，問︰「嫁給誰？」
那丫鬟似乎對鏡娉的話並不上心，現只顧逗弄一個紅嘴翠羽的鸚鵡。
她只隨口答道︰「外面的人都知道了，自然是嫁給公子，再有半個月就行大禮。」那只鸚鵡是啞婆從外面帶回來的，鏡娉小時候特別喜歡鸚鵡，就留下了。
「大禮、大禮！」那鸚鵡學舌伶俐，張嘴怪聲叫道。
「哦，怎麼沒听公子說過？」鏡娉只是隨口一句。
「真聰明！」那小丫鬟連看也不看她，只裝著沒听見，向著那鸚鵡如此說，笑得前抑後合，還要再逗，卻見相凝突然打不得拂簾走了進來。
往日，還沒走進來，就能听到她銀鈴般的笑聲，今日也不打招呼，重重坐至榻上。
「相小姐。」那丫鬟錯愕的看了她一眼，就慌忙行禮。
「出去，出去。」她沖著丫鬟沒好氣嚷。
那小丫鬟嚇得臉一陣白，慌忙掀開了簾子，就往外跑。
卻見相凝將面前物什胡亂一拂，茶水、果盤諸物掉落滿地，接著她趴在幾案上放聲大哭起來。鏡娉輕嘆一聲，走過去輕輕拂拭她的發鬢，喚道︰「相凝，你這是怎麼了——」
相凝猛的抬起頭，此時如梨花帶雨，更讓人驚艷，拍案道︰「姐姐，我不甘，我不甘！憑什麼我要嫁他，憑什麼我不能擇自己喜歡的人而嫁！」
「嫁給誰？林柳鑾？」鏡娉愣了一下，才溫和的問。
相凝大哭一通，此時已經收住了淚水，「不是他，還有誰？」
鏡娉看著相凝，驀的憶起當年出嫁前的自己，相凝不開心了，還能這般大哭，可她呢？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默默的接受。
「千古而來，有幾個女子能隨心所欲。相凝，那些時候看你，不是蠻喜歡公子
的嗎？」
相凝撇了嘴，大不以為然，道︰「姐姐可以如此，但相凝決不願嫁自己不愛慕之人，也定不會因嫁而對他生愛！我前些日子只是覺得他對我不理不睬，好氣罷了，但也決計沒有想過要嫁給她啊！」
鏡娉嘆道︰「不知妹妹心中可有愛慕之人，妹妹對林柳鑾無愛慕之心，又對何等人才方能起愛意？」
相凝奇異般的笑了，臉上淺起紅暈︰「所謂一念定終生。相凝所愛之人，定是第一眼便能讓我心弦顫動，如受牽制，不能放棄者，林柳鑾決不是這類人。」
相凝語出驚世駭俗，才高心自高，便是她這樣的女子。
「即然如此，又怎麼出了在長秋寺選夫之說？」鏡娉不解的問。
「那不是原來沒遇到那樣的人嘛。」相凝不好意思的低頭，醉芙蓉般的面頰帶著淚，楚楚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