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莊殿的牡丹此時開得如火如荼,魏紫姚黃、趙粉盧丹、雪擁工嬙……
霞色將它們一朵一朵照得斑斕多姿,又碎成萬千光華,和著天上的晨光。
「娘娘,你好歹也多吃點東西吧,皇上要來,也要等到罷了朝呀。」看著念絲眉眼里隱隱有了急色,一邊的春兒這樣勸道,尾聲就伴著了脆生生的笑意,陽光照在一口白牙上,耀白如雪。
「嘴碎的丫頭,誰說我在這兒為了等皇上。」念絲睨了她一眼,東西照樣吃不下去。
春兒笑了笑,面上多了憂色,「娘娘,不是奴婢嘴碎,皇上前些日子那樣寵著娘娘,可自打進宮來,好像什麼都變了……」
「你是說本宮進宮進錯了!」念絲手里的筷子狠狠的貫在了石桌上。
「奴婢不敢。」春兒說著就要下跪。
「罷了,別跪了。」念絲幽幽的說︰「我知道你也是一番好意,我身邊也就你這麼一個真心的人了。」
「娘娘……」
念絲抬手制止了她再說下去。
不是她進宮了,一起都變了。而是,他和鏡娉,阿九結婚了,一切才都變了。
阿九?想到她,念絲就恨得牙癢癢,她們之間的賬還沒完!
男人還不是都是喜新厭舊?!
昔日娘親說時,她還當作玩笑,現在才知道一切都是一樣。娘親說,男人就是愛著另一個女人,他也能和另外千百個女人好。偏偏女人就做不到,心里真心想著哪一個,就把身子,自己的心都系在那一個上,萬般煉火的只有自己。
所以,她偏偏不信。
即然她的男人可以和別的女人燕好,那她也可以。
要痛,要背叛,大家都一起經歷好了。
心中憂慮,再次放目望去,上百本牡丹花葉蕊瓣,凌風好似虹帶,連綿如海,穿過日色,熔了日色,虹色愈盛,于是熾白日色就黯淡下來。
艷花雖美,也不過花開一瞬。
往往都是,越美麗,越耀眼的東西越短暫。
就如同女人的容貌。
「春兒,為什麼只有繡莊殿里全種植這般千姿百態的牡丹?」她有些好奇的問。
「娘娘有所不知,听宮里的老人說,是已去的端敬淑太後喜歡這牡丹,這繡莊殿原本只是端敬淑太後的一個隨園。」
念絲听著,沾了日色濃暈的眼睫垂下,投落兩道寂寥的陰影。端敬淑太後,就是昔日的錦瑟夫人。子恕登基後,為其改封端敬淑。
那個手上沾滿了鮮血的女人何能稱其端敬淑。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冷冷一笑。
春兒看著念絲的側影,明明在日火下,偏仿佛浮著碎冰。恍惚了片刻,方才笑語︰「娘娘,飯菜都要涼了。」
「撤下去吧。」念絲看了一下天色,這才問︰「該下早朝了吧?」
「是,娘娘,早朝的鐘聲已經罷了。」
念絲抬頭問︰「皇上在哪里?」
話音未落,已有內侍得了眼色去打探,不都大一會兒,見那內侍就回來了。
附耳在春兒耳光嘀咕一番,春兒上前回稟,「娘娘,皇上現在在御書房。夏大人要回大理了,在向皇上辭行。」
「要回去了嗎?」念絲默
默起身,僵硬的神色過後,很快的浮出了一抹笑。
春兒看她的樣子,也不敢答話。
念絲遂緩緩的踱著步,半晌,走出了亭子,依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春兒也不知道她要往哪里去,只在後面慢慢的跟著。
還沒繡莊殿就進一眾人浩浩蕩蕩的來了。念絲看在眼里,卻未來得及細細尋思,那當先之人已一溜煙的迎了出來。
「奴才給淑媛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內侍的衣衫,向來不過是極平常的青緞袍子,而那人一彎身時,寬袖幾乎垂地,里頭隱約露出花綺紋,這樣的恩典已是絕無僅有。
來宮中時間少說也有些時日,這樣的人,念絲還是識得的,自然不會讓他跪禮,忙伸手去扶,他也就勢起來。
「有什麼事還勞公公親自前來,差遣人來說一聲也就是了。」念絲含笑而語。
「娘娘這麼說,可折煞奴才了。」那人又是一躬身。
「萬歲爺剛說大理今年新進上的金簪玉帶只您方才襯得上,要奴才給您送去,可巧在這兒踫到您,也就省了奴才的腳程了!剩下的也就讓那些小婢們給娘娘送去了。」那內侍滿臉堆著笑應道。
「那皇上……」
那內侍最是察言觀色,見狀忙道︰「萬歲年本是已經動身前往繡莊殿,不敢巧的是大理前來朝貢的使臣夏公子前來辭行,萬歲爺今日中午還要為他辦辭別宴,這就來不了了。」
忽然吹來的風也變得料峭起來,橫空急來,念絲微微一顫,只覺寒氣入骨,半晌也緩了過來神來。
一時只覺得身邊的人,眼里都含著了靜靜的譏誚。
念絲側頭,朝那人一笑,眼若弦月,仿佛冰開雪化,清麗皎美的容貌就連他手里寶帶發出的光輝也被壓下了一截。
「萬歲當以國事為重,如此有勞公公了。」說著親自接過那條寶帶,向著那內侍翩翩行了一禮。
嚇得那人打了一個冷顫,「奴才不敢當,娘娘要是沒什麼事,奴才先行告退。」
「公公慢走。」
那人福身離去。
念絲折身回走,身後的侍女捧著皇上的賞賜緊隨其後,仍然一副浩浩蕩蕩的樣子。
念絲將嘴角微微涼薄一扯,把所有的壓抑不住地均化為了冷笑,咽在心底。她巴巴的拉了臉去求他。
換來的卻是這些。
轉身時不期然看見宮婢們手捧檀木托盤,里頭滿滿的珍珠翡翠金步搖,珍玩無數。
若是青春埋沒,老死宮中,這些東西還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