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淌進念絲的雙眼,模糊成了一層薄霧,轉瞬又匆匆化去。
阿九的面容看不清楚了,倒是宮里的繁華看了個一清二楚,看見的,太過于蒼盛,反就有了一種盛極而衰的錯覺。
她突然想起家里的小橋流水。
娘親一直是寵她至極,爹爹雖然不苟言笑,可也從來沒舍得動她一根手指頭。
臉上火辣辣的疼,念絲仍然噙了一絲柔笑。
「我與段妃娘娘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何必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直到此時,她冰涼的手指才擱置到臉頰上,「段妃娘娘,你這一巴掌來得好無道理啊?」
阿九將嘴角微微涼薄一扯,「我以為你做了就敢承認呢,沒想到也就這般人,比這宮里長大的人更可惡。看來這一巴掌都不應該打,你這樣的女人不值得……」
念絲的手不期然的一抖,卻是再一句話也不答。
阿九也只是一笑,忽覺自己也討了個無趣,轉身就走。
到底心有不甘,扭頭道︰「你以為我當真那麼恨你嗎?你就要置我于死地,若不是子恕一直待我如妹妹,我只怕此時已經沒有命在這兒了。」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念絲漫不經心的問。
「有,你听好了。」阿九說時斜睨著念絲,見念絲仍是含笑而對,便抬眼一瞪,頓時睜的圓圓,平白露出一絲稚氣,「子恕不愛你,你何必要介入他們之間呢?鏡娉自小無依無靠,方能待人于善。你一直都有父母的疼愛,當心無怨憤,怎麼還會這般狠毒,她是你的姐姐,你非要與他爭嗎?」
「念絲不敢爭。」說著,她的笑意更深了。偌大的銅鏡內照出女子蒼白的面色,笑也就顯得蒼白了。
子恕不會愛她了,念絲淡淡的看了一眼,突然什麼也不想說了,反而是一種憐憫漸漸的升起。
直到阿九離去,念絲的眸光仍如深潭寒水,波瀾不驚。
「娘娘。」春兒這才起身,趕緊找來了一碟子的冰,「娘娘,快敷一下吧。」
念絲並不搭理她,只自己隨手摘著葡萄,難得好胃口的吃了十來個。
「娘娘……」
「她是從哪听到這些的?」念絲問,抬眸,旋又垂下,眼睫掠影,無聲無息。
春兒自然是極其聰明的,半頭半截的話也能听得出來,「娘娘,段妃前腳來,那邊後腳就來人了。說是段妃沖過來的時候,皇上攔也沒攔住。段妃這幾天被娉貴妃關起來了。火氣是大了點……」
念絲陡然一驚,猝然回頭看她,「你是說,皇上知道……」
「奴婢多嘴。」春兒知道自己說多了,不敢抬眼。
沒攔住?念絲冷冷一笑,若真要攔,哪能攔不住呢?那日鏡娉對阿九說的話,她可都知道了。與其說是什麼懲罰阿九,還是不如說暗暗提醒阿九堤防有人動手腳。
什麼姐妹情深?
什麼懲罰阿九,明明就是讓阿九知道了真相後,更恨她!
沒有人在真心的幫她。
她一咬唇,她慢慢說道︰「去長豐寺。」
「娘娘,這個時辰去長豐寺?」春兒驚詫的問。
「叫你去安排你就去。」念絲拿起一把紗扇,慢慢的搖著。
「是。」
念絲這才卸下了所有的裝備。
阿九打她的這一巴掌,她遲早會還回去的。
至于去長豐,那個偏僻的小寺,她自有打算。她會告訴鏡娉,她要去為鏡娉和她的孩子祈福,更有心中郁結,要去那排散一下心緒。
她知道,鏡娉一定會答應的。
果然,她的侍婢很快就從那娉貴妃那回來了,意料中的,她答應了。
怎麼會不答應呢?
她走,正好,皇上只是更加一心一意的放在她娉貴妃的身上。
鏡娉什麼也沒問,卻用自己的鑾駕送她上山。
沿途中,人人都在猜測怎麼個宮中貴人,要去個深山之中名不見經傳的小寺廟,無人知其緣故,皆有些莫名。
但百姓卻很是開心,浩浩蕩蕩的車馬隊過去,爭相圍觀之人熙熙攘攘,竟比逢年過節的集市還要熱鬧。
倒也都想看一看,這里面的女人究竟是何等的絕代風華。
一路上,念絲心中的郁悶漸漸的消了下去。
這樣的奢華,何等的風光。
若不是子恕的父皇搶了她父親的江山,她生來就是高貴的公主,這兒的一切也本來就應該是她的。
是的,都是她的!
即然現在沒了公主的身份,那她就要這鑾駕。
不止是現在坐坐,而是要這一切都成為她的。
達長豐寺外,早有女尼相迎,領這位貴人兒去參香拜佛。
上完香,布完施,念絲與春兒隨著主持向後堂走去。
這長豐寺是極其幽靜之所,又有香火裊裊繞繞,恍若仙境一般。
人行其間,一花一草,一樹一木,一殿一堂,仿佛皆是靜止的,卻又有無限生氣暗涌靈動,竟令人在瞬息之間便沉澱了心神思緒,只想安靜感受,凝听魂髓深處傳來的聲響。
來到禪房中,女尼即刻退去,房中有著特殊的檀香氣息,淡淡的,平靜祥和。
龕中精致的千手觀音,鳳眸蜂腰,斂眉慈悲,蓮台前香煙舒卷,如在雲霧中。
念絲合衣躺在榻上,困意漸生,半睡半醒間,朦朧朧只覺似有人正立在榻旁看著她。
那種被視線焦灼時對溫度的觸覺,便好似本能。她微微睜開眼,那一抹身影模糊投入靈台,立時驚得她清醒過來,一個激靈坐起身。
「你來了?」她微微轉身,卻並不起身。
「為什麼?」他問。
「為什麼躲著我?」她幽幽一嘆問。
「即然你有想要的,我又何來躲不躲之說。」
「即然要躲,為什麼不離去。」她不由得嗤笑一笑,嘲諷的反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