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絲剛來宮中，到底沒有什麼好的衣飾。
鏡中的熱鬧，難掩的麗色。
挑揀了大半個時辰，還未選得一件合意宮裝。
恰此時，外面有幾名綠衣小婢帶著兩名內侍抬了紅木箱子過來。
念絲還未開口問，那綠衣小婢已經笑盈盈的行禮，淺開口道︰「貴妃娘娘知您要進宮，才命織造坊備下的。」
轉身時，不期然看見還有宮婢們手捧檀木托盤，里頭滿滿的珍珠翡翠金步搖。
想得還真是周到，念絲將嘴角微微涼薄一扯，把所有的壓抑不住地均化為了冷笑，咽在心底。
曾幾何時連想都不敢想過的東西，好似水月，好似鏡花，可望而不可及，現在又是誰將這些送到了她的手邊。
最後一個托盤里是幾把上好的月雕扇、紈扇、團扇，鮫紗如煙如霧，宮制雙繡，粗粗看去就有十數把之多。
那些人並沒有多做停留，送來這些東西就行禮告退。
春兒打開了那紅木箱子，不禁驚喜道︰「這下好了，娘娘也不會發愁要穿什麼衣服了。」
念絲淡淡一笑，信手捻起一件水碧色的宮裝，其綴繡珍珠千粒，極是奢麗繁復。
又一襲紅雲錦覆煙羅單紗的宮裝，其柔如水，飄然若絮——
就在春兒以為她就要穿這件時，她又面有惆悵之色，懨懨的放下。
「娘娘，可就是這一件？」春兒小心翼翼的問。
「不。」她斷然轉身，「一件也不穿，就穿那件我進宮時穿的衣服。」
春兒一時拿不定主義，但見她神色堅決，也就不再多言。
一番梳妝，她攬鏡再看，卻覺著興味索然。
起身，結衣而出，內侍宮婢急忙隨侍相從。步出殿門，才見外面更是輝煌如晝，燈火次第似網一樣，籠罩著十里重煙樓台。
念絲手執一把折扇，燈光照著她無暇的側影，一片霧氣。
來到中宮，行步呼吸間淡淡的香息，仿佛橘子花的味道，她抬步進要進去，卻被春兒拉住，這才見，內侍已經進去通稟。
大殿的紅氈織了萬字紋直鋪向深寂處，她一步步踏過紅氈。
還沒抬頭，卻是一個朗朗如銀鈴的女子笑聲傳進耳朵里，歡躍里透出爽朗。念絲驚愕抬眸，一時顧不得禮數，只見一個金紅耀眼的身影撞入眼中，帶著夏日驕陽似的生氣，烈潑潑的，直撞得人眼楮作痛。
她不知道說了什麼好笑的事，子恕卻握住她的手，滿臉的笑意。
而她卻佯裝蹙眉，嬌嗔的拍開了子恕的手。
看她的樣子即為段妃無疑。
念絲本以為鏡娉已經很美，沒想到段妃亦是絕色。念絲細看她一身織金紅錦宮裝，桃形金鳳冠四面垂下花簪，一襲明媚金紅伴在耀眼的明黃之側，映得子恕堅玉似的面容也有了幾分暖色，風儀秀徹，更見溫潤。
二十四疊青絲瑞草雲鶴錦屏之後，早有樂師一曲接著一曲的吹奏。
熱鬧非凡，笑聲飛揚中，她已經進來了，可他的眼里是否有她？
「臣妾參見皇上。」那些艷麗中帶著冷肅的容顏，讓念絲的心里生了淡淡的怯意，再看那些笑容，更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心里一時又五味雜陳。
子恕一手榻上的雲石扶手上，淡淡的居高看著念絲叩拜，「起來吧。」
&n
bsp;「快過來坐吧。」鏡娉抬手向她招呼，一派賢淑溫和。
倒是阿九冷哼一聲，見子恕含笑看她，她狠狠的瞪了子恕一眼。
這般小神色，念絲邊走近，邊都看在了眼里。
原以為，子恕對她縱容，原以為子恕對鏡娉也有情，現在，她不禁懷疑，真正讓這個少年天子寵著的，怕是這個大膽的段妃娘娘。
光影朦朧中，她不禁越來越看不清他的心思。
他心里的裝著的，究竟是那個已故的人，還是她？還是鏡娉？或是段妃？亦或還有其他人？
鏡娉起身，拉住她的手，相攜歸座，絲竹樂舞又起。
她抬眼看鏡娉，鏡娉也正打量著她。
眼里淡起失望，她送去的衣物，念絲到底沒用。依舊身著那淡色絲錦繡著白色山茶花的斗篷，深深的罩住了她身形，只能看見她桃紅的裙子很長，讓別人看不見她的腳。
鏡娉知道，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這身衣服應該是她和子恕第一次見她的時候穿的。
子恕此時的目光也落在了念絲的衣服上。
「皇上，你看什麼呢，眼楮都直了，真沒良心。」阿九拉著子恕的手臂一搖，輕笑出聲，笑意嚶嚀糾纏在子恕的耳鬢發梢，輾轉嫵媚，燻人欲醉。
子恕不由得抬頭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呀，總也不給我留點面子。」
「我倒想。」阿九說著，一種恣肆無拘無束的輕飄顏色流露了出來︰「可我就賭得慌，長了那樣的容貌，偏偏沒了那樣的神韻和高貴，你說……」
「阿九，再胡說就撕你的嘴。」鏡娉看到子恕面色突變，不得不擋住阿九的話。
阿九吐了下舌頭，一縮身，往子恕的身邊躲去。
子恕原本陰霾的表情，再看到鏡娉與阿九的樣子時，也不由得釋然了。
阿九一臉怕怕的神情，就像老鼠見了貓。
鏡娉倒好，因為急，臉上淺淺一層紅暈，一雙鳳眸大睜，倒是好玩的緊。
念絲此時也正看著鏡娉。
她此時素淨得如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一身碧水連雲錦，衣袂迭迭若曳月華。
失落一層層浮起，念絲慢慢的垂下頭，精細挽成的髻上，梢藍點翠步搖幾乎遮蔽她的眼，卻遮不住涼寒刺骨的眼神，令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