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枝繁葉茂的攀藤綠木。一枝枝的沿著青磚石瓦鋪蓋在庭前。
輕輕吹送,錦瑟卻只覺得一股甜腥的味道在鼻子下盤旋不去,幾欲嘔吐。她將一雙手死死按在心口上,胸骨疼痛不已。
玉階寒涼,錦瑟卻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她不說話,身後的侍婢站了一排。
樹影碧郁,陽光熙華。
她們只知道自己的主子坐在玉階上,所以沒有人敢出聲,沒有人敢動彈。
這樣的繁華節氣,萬丈生機,錦瑟有些恍惚的想,絕望的只有她和軒轅恪。
絕望的只有他們。
起身時,裙裾上繁瑣的金線搖曳了一地的金華,繁華掩飾不了最後的頹敗——
回房時,軒轅恪已經睡了,躺在貴妃椅上的他睡得並不安穩,眉頭微鎖,對著壁上的一幅畫。那是他畫的錦瑟起舞時的情形,錦瑟命人裱了起來,掛了上去。
她的眼楮慢慢如霧,難道以後就要她面對這些死物終生嗎?
手指握了松,松了又緊,最後,她還是將手中的瓷瓶,重新放在他的床頭。
這樣生不如死的活著,何嘗不是一種屈辱。
如果她早些放手,他反而不必受這些折磨。
這一刻,錦瑟終于醒悟。
她決定還他自由。
等找到子恕後,安排好他們的子恕,她會陪著他,一起走。
「此去,黃泉路遠,你一定要等著我。」她輕聲的喃喃,面色緩緩平靜。
珠簾後的外室傳來一聲極低的咳嗽聲,雖低,但足以听清,錦瑟轉頭看去,懸掛在珠簾上的松花色纓絡微微動了動,簾外隱約可見一個杏色身影。
錦瑟拿了薄被覆在軒轅恪的身上,這才走了出來。
「王妃。」紫春慌忙上前行禮。
「什麼事?」
「王妃,你看這個。」紫春小步上前,手里握著一枚玉。
錦瑟心中一驚,接過玉片,當她的手指摩挲到上面兩個明顯的字跡時,心里一顫,陡然抬頭,「紫春,這玉你從哪來的?」
「回王妃,是從鏡娉公主手中來的。因為看到王妃也有同樣一枚玉,奴婢心里奇怪,這才拿了來讓王妃看看。」紫春看主子的樣子,知道應該是急事,慌忙一五一十的道出。
錦瑟看了一眼房內,慌忙帶了紫春出了房門。
到了側殿,她才急聲命令,「紫春,快去帶了鏡娉兒來見我。」
不多時,鏡娉兒就自己走了進來,一連串吉祥話說得口若懸河。
錦瑟卻不瞥她一眼,依然望著燈燭一言不發。
鏡娉兒等了一套兒,不見動靜,大著膽子就想上前。不料錦瑟卻斥了他一聲︰「候著。誰許你上前了。」
鏡娉兒嚇了一跳,抬起頭來,委屈叫了一聲︰「姑姑,是我呀!」
「罰的就是你。」錦瑟向他一望,起身時手中已多了一把戒尺。她緩步度上前去向鏡娉兒道︰「伸手。」
見她要動手打人,鏡娉兒這才慌起來,拽住錦瑟衣袖,跪地認錯,半點也不敢再耍小伎倆。「姑姑,鏡娉兒錯了!」
「手伸出來。」錦瑟斥道。
戒尺打在手上,錦瑟並沒有用力。「你母後把你托付給我了。你看看你,我朝的小公主,都成什麼樣子了,無法無天,哪還有點樣子?你不听話的那點事,先生都說了,姑姑沒管著你,你膽子大了,竟然敢偷著出府。我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沒有下次了!絕對沒有!」鏡娉兒連忙得搖頭立誓,一面將雙手湊到嘴邊吹著。
那又可憐又討嫌的模樣逗得錦瑟不禁苦笑嘆息。
鏡娉兒見她已不生氣了,這才又笑起采。「姑姑,都怪那紫春與送玉那人,拿來玉來說討好你,現在倒好了,害我惹姑姑生氣了。」
「這麼說倒都是別人的錯了。」錦瑟盯著她。
「我知道我錯了。」鏡娉兒不敢看她。
那樣孤獨顫抖的眼神,錦瑟分明早已見過,可此時看來,還是忍不住心疼。也不忍心斥責她了,嘆了口氣,「鏡娉兒,你沒了母後,父皇也離你遠去,姑姑現在還能護著你。可若姑姑也沒了,你雖貴為公主,也無依無靠,要是還不知道輕重,姑姑怕你以後受苦啊。」
「誰對我好,誰對我有恩,誰假惺惺對我不好,我都知道。沒有人能輕易欺負了鏡娉兒。」她倔強的說,眼里清清亮亮。
這孩子,倒和她娘很相像!
「你好小。」錦瑟坐下來整了整衣袖,正色道︰「鏡娉,這玉片你從哪來的?」
鏡娉兒眼見瞞混不過,只好安分下來。「今天我偷偷回宮去了,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夏大人正在捉拿一個罪犯,我說我是鏡娉公主,讓他束手就擒。他就給我這個,叫我帶回王府了。我不敢見姑姑,就給紫春了。」
錦瑟蹙眉,握緊了手中玉片。
玉片是段宇的,夏戈爾捉拿的到底是誰?
「記住,以後不許你這麼莽撞。知道嗎?」錦瑟拉過鏡娉兒,柔聲說。
「恩。」鏡娉兒心不在焉的答應,不敢看錦瑟的眼楮。
直到鏡娉兒遠去,錦瑟才沉聲吩咐,「來人,備車駕,去夏府。」
月以上梢,皎潔練華如水,淡淡灑入殿中,流淌在玄關前,猶似銀川。
這月亮望著越來越圓了……有些人,想要團圓,卻不知身在何處;有些人,想要團圓,卻已再也不能……
她仿佛想要接住這一抹天霜般,伸出手去。
那人有這枚玉,就算是掘地三尺,她也要把他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