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相對良久，子諾浮起一抹蒼白恍惚的笑容，化作了唇邊的一聲喃呢，「我等你好久了。」
「臣妾惶恐。」錦瑟悲喜不辯，直視他的雙眼。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和我這般說話嗎？」子諾似乎累極，身子一晃，又淺淺的歪坐在了座上。
「皇上。」錦瑟一驚，截口呼喊。
他現在仍然是君，她是武王的妻子，現在又多少雙眼楮在看著他們。子諾說出這樣的話，傳到了軒轅恪的耳中，只會對他更加不利。
子諾一震，側首，與錦瑟四目相對。
那樣目光直直剜進她心底。
她接過了張承手中明黃的詔書，還是緩緩向他走去，每一步都似游走在尖刀上。
沒有想到，這一天，竟然是她來逼迫子諾退位讓賢。
「皇上，詔書在此，請加蓋玉璽。」錦瑟努力的笑著，眼眸和笑容都是一片清澈，「皇上，臣妾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錦瑟，我找你來，是想請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饒了伊妃一命。」子諾微微向後靠在座背上，以手掩唇，放下了所有的高貴，許是再求著眼前這個依然深愛著的女子。
「皇上錯了。臣妾與皇上往日和今日都是如此。」錦瑟急急的截斷了他的話，眸子里琢磨不透的顏色復雜地沉澱。
「你就這樣怕他？」他笑了，蒼白的臉色透出死一樣的灰，慘無血色的唇動了動，「我的命拿去，放過伊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錦瑟閉了一下眼，要斬草除根，翦除他所有親人的不是她。
為何到了這樣的地步，他還是看不明白？
「我身為帝王，我做了一切該做的，錦瑟，你說，我為什麼還會敗到這樣的地步？」他長嘆了一聲問，孤蕭淒冷的模樣。
錦瑟握緊詔書，卻無法回答他的話。
「我做了這麼多，到頭來，我才發現，我錯了。我做了這麼多，竟然是希望你看到我能擔得起天下，我會是一個英明的君王……」
錦瑟驚詫的抬頭。
「也許我一開始時為了帝位，可到了後來，也只不過是為了讓心愛的女人多看我一眼。錦瑟，你知道不知道，這就是一個帝王的悲哀……」
錦瑟垂眉，唇際只略有笑意。
他們都沒有錯！
錯這這亂世！
再多的旖旎，都已湮滅在十丈紅塵的煙火中。
沒有玉璽，他們一樣會動手。
現在軒轅恪看的，也僅僅是子諾願意不願意服從。
從尚有一線生機，不從就斷無活命的機會。
錦瑟咬牙轉頭，再不看子諾一眼。
「總管何在？」錦瑟厲聲道。
內侍總管疾步趨入，伏地跪倒，「老奴在。」
「取玉璽來。」錦瑟揚手將詔書擲在子諾的面前，「皇上，你現在已經不能保伊妃了，國法面前，臣妾望皇上還能保著最後的威嚴。」
話音落，兩名內侍如幽靈般現身，一左一右上前。
內侍總管腫肥胖的身軀此刻矯捷異常，大步趨近御座，對子諾一欠身，「皇上，老奴得罪了。」
錦瑟慢慢地退回了原位，心
里想著，終究是月兌不開魔障。
錦瑟眼楮一動不動注視著被壓制著的男人，悄悄地握緊了拳，往事如煙一一地從眼前掠過。他們之間曾有過許多的旖旎時光，仿佛久遠的夢境。
那些日子，軒轅恪討伐叛軍，他也曾一心一意的討好她。
陪著她悄悄出巡，陪著她賞花，釣魚排遣相思……
不是不記得，是不能記得！
可此刻已經淹沒在他的眼里，子諾幽深的眼印在血里，深到骨髓里的猙獰怨恨。
左右內侍按住他，內侍總管上前，搜出子諾貼身所藏的玉璽，重重按上那道詔書。
段宇低垂著頭，仿佛在想什麼，臉龐上若有若無浮上淺淺一縷笑。
錦瑟的手驀地握緊，護甲劃破手心，也不覺得痛。猝然轉身，緊緊閉上眼，「李康，即刻將秦氏一門下獄，肅清其余逆黨。」
「屬下遵命。」李康屈膝一拜，立即折身退出，與手捧聖旨的內侍總管一同往議事大殿而去。
錦瑟緩緩回身。
子諾頹然垂首，直勾勾盯著地面——
錦瑟也沒有說話，事到如今她自己也只不過是枚過了河的卒子，退無可退。
他死死的盯著錦瑟，突然彎腰嘔吐起來。
看著他顫抖得向風中的一片落葉，錦瑟陡然心驚。「快傳太醫。」
關心則亂，段宇低低一嘆，自己上前握住了子諾的手，「你放心，他只是看到你是你身上的血，給他倒杯茶。」
錦瑟慌忙跑向長案，茶具在錦瑟的手中，磕磕踫踫的響，終于听到了水聲。她也不覺得燙，端著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子諾的身邊。
迷糊中，子諾已經被段宇喂進了幾口茶水。
子諾的眼里漸漸恢復神智，冷笑著看著錦瑟，突然反手一掌摑來。
錦瑟耳邊脆響，眼前金星繚亂。
跌倒在子諾的腳邊，她愣一會，垂下長睫，竟然淺淺的笑了。
臉頰火辣，唇間腥澀，段宇松開了子諾，慌忙伸手扶起錦瑟。
她倒是不慌不忙的起身，嫻雅的姿態萬芳。
只是手指都在不住的顫抖，這樣的她，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
子諾目不轉楮地看錦瑟，眼底一片空洞，唇角卻是一絲冰冷微笑，慢慢起身，走向錦瑟。
劍光劃過，一柄長劍擋在了錦瑟與子諾之間。
那柄劍是錦瑟放在段宇身上的，他的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在錦瑟的角度，也只能看到段宇握劍的手背青筋凸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