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眼前一瞬間恍如黑夜沉沉,只覺得燕如雪將什麼潑了過來,衣袖上一沉,她側過臉才看到,是一些水正從上面滑落。
軒轅恪的頭發上,臉上已經有濕漉漉的水滾下。
陡然間,軒轅恪的雙手已經離開了她的腰間。
趴伏在他懷里,錦瑟能感覺到,軒轅恪整個人都在微微的顫抖。
她猝然略略遠離他的懷里,抬眸看向軒轅恪。
這才見,他雙手捂住眼楮,手指緊緊的按在眉宇,大滴的汗珠正從額頭上不停的滾落。
「恪。你怎麼了?」錦瑟開腔說話,唇瑟瑟戰抖,握住了軒轅恪的手,卻怎麼也拉不下來。
燕如雪輕笑一聲,涼涼地說︰「軒轅恪,你的眼楮里除了她,誰都看不見,那好,我現在就讓你瞎了一雙眼,我讓你永遠也看不到她了。不,是誰也看不到。」軒轅恪的樣子讓她的淚流不出來,胸臆絞痛。卻再也不肯示弱,不能愛他,她就毀了他,她就要看,他敢不敢殺了她。
燕如雪的話如一陣折枝的風碾過錦瑟的耳旁。
錦瑟呆立許久,如石化一般的姿態。燕如雪只看見她無聲輕笑,神色極盡歡欣,她聲音愈低,眼中愈亮︰「那水里摻了白堊粉,他的眼楮很快就會被灼瞎。」
錦瑟心里一寸寸的冷下去,看著眼前的燕如雪,再無半點憐憫,她冷聲道︰「將喬妃娘娘壓往訓誡司囚禁。」
「你敢動我。」
「你就是天皇老子,我今天也要動過來試試。」錦瑟決然打斷他的話,「帶下去。」
兩旁侍衛立時拖了燕如雪,她冷冷一笑,倒不掙扎,隨著侍衛離去。
再看軒轅恪,錦瑟眼前已是一片影影綽綽,快要看不清他的樣子,她扶著床沿,勉力讓自己站穩。「御醫呢,御醫怎麼還不來?」她不由聲色俱嚴的叱問。
站立的侍衛一陣畏縮,沒人敢答話。
「瑟兒,瑟兒。」軒轅恪突然探手伸向她,錦瑟回身抓住他的手,他這才嘆口氣,「別慌,我還死不了。」
他雙眼緊閉,的面色如紙,錦瑟不由得一陣心慌,「可是……」
「沒有可是。」一雙有力的手已及時攬住了她的腰,「瑟兒,你帶我出去。」
錦瑟無聲的點頭,想著他看不見,這才道了聲好。
「來人,送老夫人回王府,準備……」
他沒有說完接下去的話,略略回頭看向床上,平時,燦如寒星的眸子只睜了一下,又緊緊閉上。
停頓中,听著侍衛們雜亂的腳步上已經愈來愈遠時,他這才扶了錦瑟,向外走去。
急急而來的太醫,差點撞到了一行人的身上。
「不必行禮了,快替王爺診治。」
其中一命御醫上前,只看了一眼,就倒抽了一口氣,忙命身後的侍從準備花露。錦瑟看到御醫將花露不斷的遞進軒轅恪的眼里。
他緊蹙的眉頭才微微展開。
「太醫,王爺的眼楮有無大礙?」錦瑟焦急的問。
聞听此言,太醫匍匐在地,面色鐵青,僵了半晌才回稟道,「回稟王妃,王爺的眼楮被白堊灼傷,微臣無能……」
「什麼叫你無能,說重點,王爺的眼楮到底怎麼樣?」錦瑟咬了咬牙,心中的憤怒如烈火騰起,不可抑止。「太醫院平時不都是能治天下之疑難雜癥嗎?現在,你說,你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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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微臣該死!」太醫須發微顫。
「你是該死,來人……」
「瑟兒,不必責怪太醫。」軒轅恪沉嘆一口氣。
錦瑟這才發現,軒轅恪一直拉著她的手。
在整件事中,他甚至比她更沉靜。
望著兩人緊緊交握的手,錦瑟的眼里涌出溫熱的淚。
她突然明白,她是他的妻,她現在不能亂,不能慌,現在,他能依靠的人只有她了。
太醫輕嘆一聲,取出潔淨白布,涂滿了藥粉,上前,纏覆住軒轅恪的雙眼,可能是用力稍大,軒轅恪的眉一皺,低吟出聲。
錦瑟的手指一緊,剛想發怒,已被軒轅恪反手握住,這才生生忍了下去。
終于太醫收回手指,從藥箱內拿出一個精致的瓷瓶,拔下塞子,倒出了一顆藥丸。隨侍的宮人忙端過一碗清水,太醫將藥喂進了軒轅恪的口中,這才叩首︰「王妃,請借一步說話。」
錦瑟起身,疾步走道了外間。
太醫撲通跪倒,但遲疑了一下,仿佛有所顧慮。
錦瑟按耐不住,冰冷的眼從太醫的臉上滑過,沉聲說︰「王爺的眼楮到底會怎麼樣?」
「恐怕難以復明?」太醫不敢抬頭,他只看著從窗戶中斜射進來的光將這個女子的影子拉得長長斜斜,在烏石磚上隱隱搖晃著。
然後,隱約看見她繁瑣漂忽的衣裾流過面前的烏磚,悉索地轉向內殿之中。
宮內幾乎死一般的寂靜,她走了進去,來到軒轅恪的身邊,主動拉住他的手,溫柔的說︰「恪。我們回府。」
他亦面色不變,溫和的語氣掩蓋了多少難言的情緒,「好,我們回府。」
「來人!」錦瑟冷冷回頭,一字一句道,「即刻封閉錦浮宮,但凡今天仍然留在錦浮宮的宮人,一並刑囚!」
一剎那,宮內侍衛、宮人連帶雜役,一並被被鐵甲衛士團團圍住,一並擒拿。
悲泣慘呼之聲,透過屏風傳來,一聲聲清晰入耳,如尖針直刺人心。
但凡宮中之人,無不清楚訓誡司的手段,落在那些老嬤嬤手里,比死亡更加可怖。
依法為進,以術為用。術,可用不可道。
人事齷齪的大抵如此。她早該將這里拔了干淨,讓人輒懷畏懼之心,至少不能留下敢正面與之抗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