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仇 七十二

作者 ︰ 老工農

七十二

谷長漢老師為了在劉屯發展紅小兵,要親自在劉屯小學住幾天。劉屯小學共有三名老師,一名女老師回了家,付亞輝到劉強家去找宿,谷老師和一名男老師住在一起。不知是因為工作需要,還是因為付亞輝躲著他,谷老師只住三天,就匆忙回到黃嶺小學。

谷長漢剛離開,馬向東又來起哄,要把造反兵團的總部設在劉屯小學校,遭到付亞輝拒絕。馬向東要耍橫,看到劉強和馬向前都用怒眼看著他,只好灰溜溜地走開。

馬向東在劉仁家找到吳有金,讓吳有金給他安排辦公地點,趾高氣揚地說︰「朱團長升到公社當領導,我是紅嶺兵團一把手。朱團長高升,他家的房子也得倒出來,領導的老娘沒地方住,這個責任誰也負不起。」吳有金沒把馬向東的造反兵團看得很重,帶搭不理地說︰「劉輝他媽回來住,你們就搬進何守道的房子。」

「何守道也回來了。」

「他是一個光棍兒,也不耽誤你們那些破事。」

「你!」馬向東繃起臉︰「你說誰干的是破事?我們搞文化大革命,這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說我們干的是破事,你要負政治責任!」

吳有金正擔心「開圈」的事,知道政治責任不好負,馬向東又提出讓他負政治責任,把他激怒。他用煙袋指著馬向東往外驅趕︰「你給我滾出去!」

要是以前,馬向東會乖乖離開,現在不一樣,他是整個黃嶺大隊的造反團領導,社會地位不在孔家順之下,吳有金讓他滾,他回之冷冷一笑︰「你憑什麼讓我滾?你有什麼資格讓我滾?我是看你老婆是我姨,不然我把你抓到公社去,讓胡永泉處置你!」

吳有金被馬向東噎得說不出話,操起煙袋要打,被劉仁拉住。

劉仁本不想搭理這位八面威風的馬總司令,可屋子里只有他們三人,看到吳有金要動手打人,他不得不出面勸解︰「有話慢慢說,有話慢慢說,向東和吳大叔都消消氣,和和氣氣地說事情。依我看,你們都是為了革命工作,有矛盾也是人民內部,要發揚minzhu,協商解決。」劉仁想在和諧氣氛中解決馬向東的辦公地點問題,可馬向東不領情︰「你少在當中和稀泥,什麼人民內部外部?只要不支持我們造反團的革命工作,我們就對他實施無產階級專政!」

受到搶白的劉仁不想再說話,又看到吳有金氣得喘粗氣,他再次開了口︰「不管咋說,吳大叔是你的親姨父,從私人的角度說,親人間要留點兒情面。從公家角度說,吳大叔當了這麼多年隊長,也是領著大家干革命,沒功勞還有苦勞,你不該這樣氣他。」

「啥?」火頭上的馬向東可不吃這一套︰「是我氣他還是他氣我?我跟他要個辦公地點,這點小事他都不答應,還污蔑我干的是破事,這是有意對抗文化大革命,是和無產階級作對。還是那句話,親不親,線上分,什麼姨父不姨父,就是我爹,也不能徇私情!」

「你,你放狗屁!」氣急的吳有金把煙袋摔在炕沿上,煙袋鍋飛到炕里,他推開劉仁,伸出大手抓住馬向東。馬向東也不示弱,瞪著吳有金說︰「告訴你吳有金,我馬向東是造反團長,不是你手下的社員,你要放明白,把我惹翻,一個號令,別說要了你的老命!」

吳有金掄圓巴掌打下去。

劉仁想推開馬向東,已經來不及,只好用身子搪,巴掌打在劉仁肩上,劉仁抗不住,摔個狗搶屎,臉擦破,鼻子出了血。他從被子里扯出一塊兒棉花,擦掉血,一臉委屈看著馬向東。

馬向東雖然升了官,仍然懼怕吳有金,為了不被看破,他裝得很強硬,在劉仁家賴著不走,等待吳有金給他騰出辦公地點。

劉仁提示馬向東︰「其實,咱村真有現成的房子。」

「哪有?」

「小學校里屋子多,還有操場,足夠你們造反兵團搞革命用。」

馬向東說︰「付亞輝說沒有空教室。」

「付亞輝只不過是個學生頭兒,只管著兩名老師,你當這麼都停課了,她還不給學生放假,成天領著孩子哇哇叫,也不管別人煩不煩?」

劉仁知道,馬向東已經打過小學校的主意,也知道付亞輝沒有答應他,這樣說,是為了暫時轉移矛盾,避免吳有金和馬向東在他家打起來。

他的話讓馬向東為了難,馬向東不是對付不了付亞輝,而是怵劉強,頭疼的還有馬向前。馬向東認為,劉強和馬向前都在討好付亞輝,甘心當付亞輝的保護傘,造反兵團想到學校去落腳,過不去這二人關。

但是,馬向東覺得再往下糾纏沒有用,便給吳有金扔下一句話︰「限你三天內給我找到房子,不然造反兵團就佔領小隊部!」說完,踢kaifang門,揚長而去。

望著馬向東橫著搖晃的背影,吳有金氣得說話都變了調︰「你,你把馬文給我找來,問他還能不能管管這個狗雜種?女乃女乃日,再混也不該混到這個份兒上!」

劉仁幫吳有金從炕里撿回煙袋鍋,吳有金勉強把它對到煙袋桿上,兩只手哆嗦,裝進煙袋的蛤蟆煙還沒有撒地多。

擱以前,吳有金願意在家里商量事,自從吳小蘭從城里回來後,吳有金常躲到劉仁家。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在城里蓬勃發展,小小的街道成衣鋪根本經不起運動的沖擊,也不知縫衣服算不算走資本主義道路,無產階級革命者也不許它存在于國有經濟的夾縫中。成衣鋪關門,十幾名裁縫各奔東西,吳小蘭沒領到工資,提著幾件還沒完工的褲子回到劉屯。

吳小蘭到家後,情緒極為低落,不用吳有金看著,她也整天不出家門。她變得膽小,怕見到任何外人,連解手都選擇在晚上。讓吳有金更心痛的是女兒無緣無故地發火,家里人都得讓她三分。吳小蘭有意敵視馬家人,不但不給他們好臉色,還在他們面前哭鬧。馬文背後罵她是瘋子,咒她一輩子也找不到婆家。馬向勇一臉陰笑,看不出是幸災樂禍還是無可奈何。

吳、馬兩家人還經常往一起聚,他們選擇在無牽無掛的劉仁家。

劉仁找來馬文,也找來馬向勇,兩人剛進屋,吳有金就指著馬文的鼻子吼︰「你以後少圍著肖艷華的轉,好好管管你的兒子,老少不分,還不如一條活驢!」

馬文還是頭一次听到吳有金說他這樣重的話,氣不打一處來,心里說︰「你少教訓我,我兒子再不濟,也比你閨女強。那屁事兒誰還不知道,她跟劉強鑽草垛,到現在也找不到主。」但馬文知道吳有金的脾氣,他听到這樣的話,會把肺氣炸,以後兩家的關系就得掰。馬文把臉憋得通紅,嘴動了幾次,也沒吐出一個字。

馬向勇急忙打圓場︰「吳大叔消消氣,我早就說過,這向東確實變得不像話,分不清遠近,越來越混。這也是被劉輝帶的,不是革命就是斗爭,把親情丟到腦後。我是他叔伯哥哥,他跟我還擺團長的架子呢。」

吳有金罵了馬文,心里的氣泄出一些,他點著蛤蟆煙,狠狠地抽一口,吐出一大團煙霧。吳有金說︰「別說你是他哥哥,馬向東說了,就是他親爹,他也不講情面。」

「這個王八犢子!」馬文終于開了口︰「當個造反團長,美得上了天,其實狗屁不是。」

劉仁小聲嘟囔︰「官升脾氣長唄。」

「屁官兒!」馬文說︰「跟他媽劉輝一樣,一有運動就興風作浪,運動過後就憋茄子,我看他那個團長不怎麼正統,願當初,就不該讓他和劉輝一起干。」

馬向勇在屋里晃了幾圈兒後,發揮出他的講演才能︰「我看向東當造反團長是好事,大家不必看不慣。這個朝代,有權就有一切,不管他的官兒正統不正統,當官兒就比百姓強。馬向前當了那麼幾天戰斗兵團的小官兒,就有一堆跟屁蟲,劉輝就不敢把他怎麼樣。如今劉輝調到公社,咱向東一手遮天,這是對咱們有利的好事,吳大叔不必生那麼大的氣。」

吳有金怨氣很深,馬向勇的解勸沒起作用。

吳小蘭這次從城里回來後,罵馬向勇是狗頭軍師,說他一肚子陰損。也許是吳有金覺得愧對女兒,也許是一次次的運動、一次次的斗爭搞得他暈頭轉向,是非標準變得越來越模糊,對這個滿臉贅肉的瘸子不如以前那樣信任,有時會生出反感。吳有金說︰「劉輝把咱劉屯折騰得不輕,誰都看得見,說不定哪天折騰到咱的頭上。對馬向東這個人,我這當姨父的不該說難听話,又不得不說。說穿了,他就是劉輝的一條狗,劉輝讓他咬誰他就咬誰,你們沒听見,他剛才還把胡永泉搬出來威脅我。」

「他敢?」馬文大聲吼︰「反大天了,我怎麼揍出這麼個混賬東西!村里那麼多人和我們作對他不敢整,要拿自己的姨父開刀,真他媽是吃屎撐的!什麼造反團長?我不听那些屁事兒,今晚就打斷他的腿,看他還蹦不,胡永泉追查下來我去頂罪!」

馬文並不想去打兒子的腿,他搬出胡永泉,一方面是虛張聲勢,一方面是說給吳有金听。他的這套伎倆,被馬向勇看得清清楚楚。馬向勇說︰「三叔你也別激動,咱們別說打斷向東的腿,連他的毫毛也別踫。向東提出要地方辦公,也是革命斗爭的需要,小隊沒地方,可以把小學校讓給他,那里又有教室,又有辦公室,造反團在里面打滾兒都用不了。

劉仁在一邊說︰「我也提過這個建議,馬向東不采納,他得罪不起付亞輝。」

馬文說︰「熊貨,屁也干不成,連個小學老師他都怕,還他媽當造反團長呢!不就是丟褲子的那個丫頭嗎?急眼給她捅出來,正好咱村游街的人不夠多,把她也加進去!」

馬向勇邊晃邊說︰「我看向東不是怕得罪付亞輝,他是怕劉強,付亞輝是一個大姑娘,能在咱劉屯站得這樣穩,不能說和劉強沒關系。」

「劉強算個屁?」馬文站起身說︰「他是漏劃地主子弟,他爹還有歷史問題,他又娶了地主的閨女,他是地地道道的反動派!」

馬文給劉強定了性,讓全屋的人都肅靜下來,屋里屋外,只有蕭蕭風雨聲。

吳有金一肚子愁,憋悶得連抽蛤蟆煙。

提前「開圈」的事被人捅到大隊,社員們找他借糧吃,女兒閑在家,還成天和他作對。馬向勇又提起劉強,還把劉強和付亞輝攪在一起,這些事像捆在身上的繩索,讓他難以掙月兌。吳有金覺得自己老了,已經承擔不起家里家外的事情。也許越老越愛回顧往事,這個剛愎自用的壯漢,感覺到終生做了一件大錯事,那就是不該干涉女兒的感情。他看到女兒整天哭喪的臉,和亂箭穿心一樣難受。

吳有金不停地抽煙,嗆得劉仁直往牆角躲。

馬文把劉強定為反動派,但是,他對這個年輕的反動派存有懼畏之感,為什麼?他搞不清楚。憑馬家的勢力,馬文在村里可以橫行,橫行到劉強面前,總覺得矮一截。是劉強膽大不怕死?也不全是這樣。老黑也膽大,馬文並不怕他,兩個人能和平相處。

馬文不想和劉強和平相處,他只想搬倒劉強,越是做不到,他的**越強烈。

馬向勇不愧是足智多謀,他道出劉強讓人懼怕的底細︰「別看劉強出身不好,可他在村里一點兒也不比別人軟,不是憑體格好,也不是憑著膽子大,是這幾年讓他出的風頭太多了!又是辦電,又是建學校,我們貧下中農沒樹起來,他倒有了威信。周雲護著他,村里的一些老窮光蛋也護著他,蘭正滿嘴階級斗爭,也把劉強當個寶,咱村有啥好事都交給他去辦。看現在把他狂的,沒人敢抓,沒人敢打,連紅衛兵也不惹他。這小子走路都挺著胸,真叫人看不下去。」

馬文說︰「事情都是壞在蘭正身上,他要是不給這些王八犢子甄別,別說劉強蹦不起來,連劉佔山、劉佔伍也不敢支毛。這可好,連他媽何榮普都敢乍翅兒,娶個好看老婆,成天看在家里,倒退回挨餓的年代,我一腳踹死這個撥浪頭!」

吳有金狠狠地瞪了馬文兩眼,沒說話,只顧抽煙,煙霧能掩蓋他的煩惱。

馬向勇說︰「別光賴別人,也賴我們自己。我們只在運動中表現積極,給村里做事都往後縮,哪管我們裝裝相,稍微主動一點兒,好事也顯不著他劉強。周雲也好,蘭正也好,這些人都有政治頭腦,貧下中農他不樹,敢樹個漏劃地主顯大眼兒?只可惜我們只看重斗爭,想不到利用。縣里省里咱不知道,公社大隊咱還是看到的,一些人沒干什麼事,卻直線往上升,都是利用別人的成績,把功勞摟進自己懷里。比如說建學校,向東、殿發也主動干,隨時接近上級領導,寫個申請,多打幾次小報告,把建校過程中的好事攬到自己身上,把壞人壞事匯報上去,沒有的事不要緊,可以編造,現在時興這個,只要迎合領導心意就行,領導絕對會利用這樣的人,都得好處。他劉強再能張羅,再能賣力,成績也是別人的,弄好了受兩句口頭表揚,弄不好還要背黑鍋。」馬向勇晃到炕沿上坐下,他又說︰「現在說啥也沒用,只能面對現實,劉強在村里成了人物,劉輝和向東也拿他沒辦法。再有,劉佔山在村里越來越硬氣,這樣下去,我們的日子就不好過。往年分糧,我們的稱頭高點兒沒人敢問,今年上秋你再看,劉佔山準盯上劉仁。」

劉仁說︰「你別把話題扯得太遠,吳大叔還生馬向東的氣呢,馬向東又認準這個扣了,非要把造反兵團的總部設在劉屯,小隊里沒地

方擱他,你說用什麼辦法讓馬向東駐進小學校。」

「不是我要把話題扯遠,咱先把事情分釋清楚,用時髦的話說,是做通思想工作。想讓付亞輝把學校騰出來,不用說別人,吳大叔就有顧慮。」

吳有金白愣馬向勇,馬向勇假裝沒看見,他扶著炕沿站起,晃動身子繼續講演︰「馬向東要住進小學,付亞輝擋不住,劉強會站出來。如果劉強不管,就讓馬向東抓起付亞輝,劉強就一定出面。劉強這樣出身的人,敢明目張膽地和造反兵團對抗,就是現行反革命行為,造反兵團怎抓怎在理,送到公社交給胡永泉,再硬的骨頭也得彎。抓劉強也是給劉佔山那些人看,讓他們都老實點兒!」馬向勇說︰「其實咱向東進不進學校都不重要,就是進去了也要搬走。如今他是全大隊造反派的領導人,總部應該設在黃嶺,那樣才顯出氣派。不過這話我得以後說,當務之急是把劉強和馬向東的矛盾挑起來。」

馬文瞪圓眼楮看著馬向勇,不知瘸子的葫蘆里又裝著什麼藥。

馬向勇說︰「向東是造反兵團團長,是革命派領導,站在無產階級立場,他辦的事屬公事。而劉強幫著付亞輝,是私人關系,事情弄得越大,對劉強越不利,而對向東來說,更能證明他的革命堅定性。

馬向勇仇視劉強,出于多方面原因,他認為劉強的存在,影響和束縛了他的根本利益。從孟慧英這個事情來說,如果劉強不幫孟慧英,在那樣極端困難下,孟慧英還會屈服他。也許這只是他的想法,實際上,孟慧英就是死也要月兌離馬向勇的魔掌。然而邪惡的人有著邪惡的思維方式,他堅信,只要手握權勢這把利劍,一切都能變為現實。因此,喜歡幫助弱者的劉強,就成了他現實路上的絆腳石。

吳有金在蛤蟆煙的濃霧中說了話︰「我十五歲闖關東,在劉屯落了腳,那時的人們只知道干活養家,有個大事小情還能互相串換,受災時還能互相拉一把。現在出了幾個念書的人,亂事兒就多了,今天運動,明天斗爭,各人懷里都揣個兔子,陰陽怪氣,互相間橫眉豎眼。整來整去,都他媽唱起了高調,連飯都吃不飽,還天天頌揚。餓得抽了襠,還瞪著眼楮糟蹋糧食。我承認,咱們的日子比美帝蘇修過得好,可幸福生活也沒有這樣的!我這隊長當得也沒勁,誰愛干誰干吧!他馬向東進不進學校我不管,整出事他擔著。」

吳有金的話讓馬文和馬向勇吃驚不小。

馬文大聲說︰「姐夫,你不能在斗爭的關鍵時刻打退堂鼓,不能當革命隊伍中的逃兵!」

馬向勇臉上的贅肉顫動幾下,身子加快晃動,他說︰「我理解吳大叔的苦衷,這些日子太不平靜。麥收的事沒算完,馬向東又來搗亂。小蘭從城里回來,也不讓吳大叔省心。咳!」馬向勇故意停頓,瞥一眼吳有金,他提高聲音︰「倒把劉強美得夠戧,他娶了楊秀華,誤了向東的婚事,坑得小蘭找不到婆家,現在又勾著付亞輝,你說有這樣的人存在,別人還能好?」

馬向勇把劉強和吳小蘭的事再一次提出來,是想激怒吳有金,把仇恨集中在劉強身上,免得吳有金在這個時候撂挑子。

吳有金瞪了兩眼馬向勇,又瞪一眼馬文,他站起身,從劉仁身邊擠過去,推kaifang門,走進綿綿細雨中。

被撂在屋里的馬向勇停止搖晃,不自然地看了看馬文,從牙縫里迸出話︰「讓馬向東強行進學校,借這個機會,把劉強整倒!」

小學校里,只剩下付亞輝一個人,她坐在辦公室的窗前,兩手托著腮,看著搖動的柳樹梢,听著淅瀝的雨聲,兩顆晶瑩的淚珠掉在辦公桌上。

小學校剛放暑假,兩名老師回了家,校長有指示,讓付亞輝護校,減少紅衛兵的造反行為給學校帶來的損失。前幾天,谷長漢要住在小學校,動員孩子們起來造反。付亞輝明知他別有用心,悄悄躲到劉強家。

馬向東來搗亂,被馬向前等人攆走,她預感到造反兵團不會善罷甘休,心里打起鼓,一陣陣緊張。

她很想家,此時回不去,父親被扣上反革命的帽子抓起來,無法相見。

付亞輝深知父親清白,清白得連句過火的話都不說。但付亞輝也知道父親過于耿直,關鍵時的一句話會把人沖到南牆。他和同事間的關系很好,卻得罪了掌握大權的範國棟校長。這次動中,兩人又同時被抓被揪斗。罪名都不輕,而他的磨難要比範校長重得多。範校長游街後又獲得自由,他被囚在由便所改成的黑屋子里,戒備森嚴,跟死刑犯差不多。

付家興老師的主要罪名是由兩篇寓言引起的。

他在教學的空余喜歡寫個小文章,沒地方發表,就記在筆記本上。紅衛兵抄家,他的作品有了面世的機會,兩篇寓言最典型,作為反黨、fansehui主義、反對**思想的反革命言論被批判。

付亞輝知道父親冤屈,又無能力為父親申辯,只能默默流淚。

雨剛停,小學校就沖進一群人,馬向東吆喝著闖進辦公室,讓付亞輝收拾東西搬走。

付亞輝很冷靜,對馬向東說︰「小學校是全體劉屯人建成的,你們要擠佔,劉屯的貧下中農不答應,劉屯的兩位隊長也不會答應!」

馬向東非常強硬︰「我就是劉屯的貧下中農,我說的話就是代表他們。兩位小隊長算個屁?就是孔家順來了,也得支持我,我一跺腳,誰都得跟著哆嗦!」

付亞輝並沒哆嗦,她質問馬向東︰「你們在學校里吵鬧,孩子們怎上課?」

「現在放暑假,用不著拿孩子來搪塞。」

「暑假轉眼就到期,你們把教室弄得亂七八糟,會影響教學質量。」

馬向東一陣冷笑,大聲說︰「還他媽抱著書本不放呢,你也不是沒看到,中學的老師都戴上高帽游街,小學的孩子小,才讓你們這些臭老九得了便宜。還講什麼教學質量?屁質量!都是地主資產階級的腐朽思想。學校是無產階級的陣地,你立刻把這塊陣地給我讓出來!」

付亞輝拿出擋箭牌︰「劉屯小學歸黃嶺小學管轄,沒有校長指示,誰也別想侵佔!」

「校長算個屁,你算老幾?還他媽提黃嶺,如今黃嶺改成了紅嶺,你別死抱著地主資產階級的舊名稱不放。」

付亞輝也提高聲音︰「我算老幾?我是組長,劉屯小學由我全面負責,出了差錯,我得承擔責任。」

「嚇,官兒還不小呢!」馬向東向付亞輝頒布命令︰「造反兵團要立刻進駐小學校,你立刻給我讓開,否則,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會把你打翻在地!」

此時,付亞輝感到自己的弱小和無助,但她還要堅持,教學中培養的責任心告訴她,把學校讓出去是嚴重的失職。

付亞輝往外推馬向東,推不動,她自己站到門外。

操場里來了很多人,有造反兵團的革命戰士,也有看熱鬧的劉屯群眾,馬向勇從人群中走出來,對馬向東說︰「姓付的丫頭和你對抗,就提她丟褲子的事,再不服,抓起游街!」

馬向勇的話,付亞輝听得清清楚楚,這是她最嚴重的心靈傷痛。創傷剛剛愈合,就有人想揭開,人們以玩戲她的痛苦而滿足。而眼前這個瘸子,還要在她巨痛的傷痕上加一刀,付亞輝無法承受。她的眼前是一道黑幕,腳下的土地在下陷,她努力掙扎,也感到沉入深淵。

馬向東領人喊︰「付亞輝丟褲子!付亞輝搞破鞋!」他的第三聲還沒喊出口,立刻沒了動靜。劉強的大手落在他的肩膀上,馬向東覺得劉強的拳頭像一把鐵錘。

看到馬向東失去戰斗力,馬向勇親自出馬,對著劉強喊︰「紅衛兵造反兵團搞革命,沒有你的事,你要放聰明點兒,少在里面摻和!」

劉強抓著馬向東的肩膀,把他從付亞輝身邊推開,扭過頭看著馬向勇。

馬向勇為了表示不怕劉強,還故意往劉強跟前挪兩步,指著劉強說︰「你要知道你的身份,在劉屯沒有你說話的權利!」

劉強瞪著馬向勇,沒說一句話。這無聲的對抗對馬向勇產生了巨大的震懾。馬向勇往後退,驚慌中把要說的話都吐出來︰「你是上中農成份,你老丈人是地主,加起來,你是地主階級的孝子賢孫。再不老實,造反兵團先抓起你!」

馬向勇怕挨打,他還是要激怒劉強,動起手來,馬向東就有理由指揮造反兵團的人員把劉強抓起來。

劉強憤怒,卻顯得異常冷靜。馬向勇的表演,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不得不面對現實。

自己被誤認為漏劃地主,父親被誤認為有嚴重的歷史問題,雖然誤認會有一天被歷史更正,而做為地主家庭的女婿則確確實實地存在。像他這樣的人,規規矩矩地躲起來是最好的選擇,可劉屯的邪惡太深重,一個有良心的年輕人應該站出來主持公道。特別是付亞輝,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不幫助她,劉強將失去做人的基本準則。

幫助付亞輝也要講究方式,稍有不慎,不但自己身陷牢籠,還會因自己的盲動給她帶來更深的災難。

劉強看著馬向勇笑,這種笑馬向勇在以前沒見過,感到陣陣發冷。

馬向東突然喊︰「把劉強抓起來!」

聲音挺高,卻不敢動手。操場里的人不知是驚,是怒,還是麻木,他們無動于衷,連說話的聲音都沒有。

一顆彈子飛過來,從馬向勇的臉邊擦過,落到劉強的胳膊上,胳膊打出包,劉強沒顧得管。此時,只要不是致命的打擊,任何因素也撼動不了他。

馬向勇看見馬向前,走過去對他說︰「馬向東的革命行動遇到阻力,你也是革命派領導,不用說咱們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你也該想到他是你的親叔伯兄弟,過去幫他一把,把劉強的反動氣焰打下去。」

馬向前反端著草帽,里面有幾條活泥鰍,剛從甸子上回來,衣服被雨淋透。他光著大腳板走向劉強,站在付亞輝身邊,對著人群說︰「大家都听著,小學校是孩子們讀書的地方,我們戰斗兵團沒有佔,別人也休想佔!嘿、嘿也好,我就愛听孩子們哇啦哇啦的念書聲,比隊里的驢叫強百套。」他看一眼馬向東,又看了看付亞輝,一只手端著草帽,揮著另一只拳頭,大聲吼︰「嘿、嘿也好,膽敢和付老師耍混,別說我不客氣!」

馬向勇讓馬向前出面,是想利用他打擊劉強,沒想到事與願違。他暗自憋氣,瞪圓眼怒視馬向前。馬向前沒看見,聲音更加宏亮︰「付老師是知書達理的人,是光榮的人民教師,為了咱劉屯的孩子們認幾個洋字碼,她才被人欺負。劉屯的人,只要不想絕戶的都要保護他。嘿、嘿也好,再敢難為付老師,再敢說付老師的壞話,我把他扔進東大泡子喂王八!」

馬向勇讓馬向東領著造反團成員在學校里堅持,他去找馬文等人,想把能利用的力量都調集來。還對馬向東說︰「不把劉強抓起來整倒,以後咱們在劉屯就不好呆。」

馬向勇在找來馬文、馬榮的同時,周雲、劉奇也來到小學校,「老連長」、王顯富等一些說話有份量的人也跟了來。

周雲也受到紅衛兵和造反團的沖擊,本不想摻和劉屯的事,看到劉強和馬向東發生了直截沖突,他不得不出面。

馬向東是造反派頭頭,又有馬向勇、馬榮等人的支持,抓個人可以說是舉手之勞。剛直的劉強能束手就擒嗎?打起來怎麼辦?如果劉志再跟著動手,局面將無法控制。

也許是劉強的堅強、善良感動他,或許兩個人投緣,周雲經過這麼多年的組織教育,每天都在斗私批修,剔除一切不利于革命的舊思想,但是,他仍然對劉強有著很濃厚的私人感情。大山窩水庫時,周雲豁出命保護劉強,逼他逃走。事隔多年,他對劉強的恩情並沒有得到回報,而他仍然一如既往地護著劉強。他這次出面,又一次使困境中的劉強得到解救。

周雲和劉奇共同做馬向東的思想工作,勸他把人員帶出小學校,並答應說服孔家順,讓孔家順在大隊給造反兵團設個辦公地點,使馬向東當個堂堂正正的革命干部。

馬向東撤出小學校,馬向勇灰溜溜地從牆根兒下去了劉仁家,沒見到吳有金,他又往家走。

馬向勇不甘心這樣失敗,他要加入馬向東的紅衛兵造反兵團,還要把馬榮拉進去。

等到大人們都離開小學校,劉喜和小石頭從小刀樹上跳下來。剛才的彈子是劉喜打出去的,沒有擊中目標,讓他非常惱火。劉喜在樹下瞪著小石頭,小石頭用同樣的眼神對著他。劉喜轉過身,嘻嘻怪笑,然後揚起手,把彈弓扔進東大泡子。

沒擊中馬向勇,劉喜把過錯全怪在彈弓子身上,他要做一付打得準的彈弓,不但要用它襲擊馬向勇和馬文等人,還要用它對付谷長漢和馬金玲。

做彈弓要用鐵彈,家里沒處找,劉喜拉著四胖子去了水口排灌站。排灌站已經完工,廢銅爛鐵被打掃干淨,兩個孩子順著河堤往上走,約模走了十里路,來到黃嶺西南的公路橋建設工地。

這座橋叫紅旗大橋,全部用鋼筋水泥建造,全長兩千米,橋面勉強錯開車。又長又窄的紅旗大橋是縣城通往省城的重要通道,建成後將結束小南河用人背渡的歷史。現在,正在澆灌橋墩,到處都是木桿支成的交手架,鐵彈散落,劉喜和四胖子滿載而歸。

彈弓做好後,劉喜操練了一整天,最後用自家的雞崽做活靶,打死兩只小公雞,以挨了哥哥兩個 根腳為代價,出色完成了他的試射任務。

馬向東把造反兵團的司令部搬到大隊以後,劉屯剛剛平靜,黃嶺小學又傳出驚人的消息,谷長漢因猥褻女學生被看管起來,隨之,又查出他的政治問題。

谷長漢被抓的同時,吳有金接到大隊的通知,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見孔家順。

大隊部里,馬向東也在場,這讓吳有金在緊張的同時也有幾分依仗,覺得馬向東坐在書記的辦公室,證明這個團長的地位也不低。他想︰「馬向東好賴得跟我叫姨父,我又不是四類,他還不至于大義滅親。這小子真能和書記平起平坐的話,孔家順好歹也給留個面子。」吳有金剛想裝蛤蟆煙,孔家順就從座位上站起,臉色陰沉,劈頭質問︰「有人向我報告,說你和劉奇私自開圈,集體的糧食被搶走,這應該是事實吧?」

吳有金早有思想準備,他說︰「提前開圈是不假,那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雨下得那麼大,就是不提前開圈,麥子也收不回來。」

孔家順掃一眼吳有金,沉著臉說︰「這麼說你們提前開圈是對的,我這個大隊書記應該表揚你們,對不對?還需要我給你們往上報功,是不是?」

吳有金心想︰「按理說提前開圈沒有錯,社員們從水里撈回點兒麥子,損失少一些,為民為國都有利,這就看你孔書記怎麼對待。」

孔家順大聲吼︰「你這是犯了嚴重的政治錯誤!嚴格說是犯罪,對人民犯罪,對無產階級犯罪!」

對孔家順這樣的話,吳有金似乎听得麻木,知道只要不反駁,還不至于承擔對無產階級犯罪的嚴重後果。

孔家順問︰「听說提前開圈是劉奇喊出去的,真的嗎?」

吳有金剛把煙袋嘴兒放到嘴里,又立刻拿出來,急忙說︰「誰先喊出都一樣,這主意是集體研究後整出來的。」

孔家順坐回靠椅里,馬向東想站起來說話,他看了看吳有金,又看了看孔家順,把嘴邊的話咽回去。

孔家順態度變得平和,聲調也拉長︰「吳有金,你在劉屯所犯的罪行已經被革命群眾舉報,啊!太嚴重了。你要明智一些,主動到公社自首去。」

孔家順這句話,讓吳有金感到事情重大,恐懼和不滿把他的臉脹得通紅,煙袋鍋燙著手,他感覺不到疼。

馬向東說了話︰「孔書記的話你得往心里去,你們提前開圈,讓麥子落入個人之手,連四類的家庭都跟著借光,這是階級斗爭的新動向,這是反黨fansehui主義,這是反對偉大領袖**、反對偉大的**思想,這個責任誰也承擔不了。劉奇覺得自己了不起,沒少和我們無產階級作對,是他喊的開圈,你不要為他背黑鍋。」

吳有金雖然害怕去公社,但他不願把所有責任都推給劉奇,即使劉奇不在場,他也會把開圈兩個字喊出來。馬向東替他推卸責任,吳有金不領情。他看一眼孔家順,孔家順正襟危坐。再看馬向東,馬向東的眼珠隨著孔家順的神色轉動。吳有金把兩位大人物對照一下,覺得馬向勇的話不可信。雖然馬向東有著造反團團長的頭餃,根本談不上和孔書記平起平坐,他看上去像一條狗。這條追隨劉輝的狗,又在向孔家順搖尾乞憐。吳有金領悟到,這兩條腿的人,只是會說話的動物,不管他權勢多大,如果不尊重勞動,不干實事,只會阿諛奉承,他就失去人格,它就是一條狗。再沒有約束,它就會橫行霸道,是一條禍害百姓的瘋狗!

吳有金看得明白,馬向東在這種場合,他不會冒著得罪孔書記的風險替自己說話。人就是這樣,在沒有幫助的情況下,腰板兒會挺的更硬,吳有金說︰「我是小隊長,開圈的事我負責,所有的罪行由我一個人承擔,和村里任何人無關,也和劉奇無關。」為了向大隊書記表示他的正義感,吳有金提高嗓音︰「我這個小隊長,官兒最小,但是,我看到我的社員挨餓,我心里難受。糧食撿回讓社員吃了,他們再為革命出力,我不認為我有錯。可以到公社去,但我不是自首,我是找他們說道說道,就是被打死,我還是死認這個理兒!」

孔家順哈哈大笑,笑聲高,笑容在瞬間消失。他再次站起身,說話的聲音也很大︰「你這個隊長挺硬氣,可別到公社就發軟,我明確告訴你,胡永泉手里可有皮鞭!」孔家順坐下後又說︰「這革命工作,什麼樣的人都能踫到,什麼樣的事都能踫到,也難哪!不能把一切矛盾都轉移到上邊去,對有錯誤的人進行教育是我大隊書記的職責,一個革命者,首先應該想到為上級排憂解難。」說完,孔家順用眼楮盯住吳有金,突然喊︰「我問你,到底認不認錯?」

吳有金來了倔脾氣,想說「我沒錯」,卻見孔家順一擺手,他把這口氣勉強壓下去,听孔家順說︰「我知道你的 脾氣,心里認了錯,嘴上硬挺著。這麼著,你先不用去公社,把你往那整,還得浪費人力,革命力量要用在刀刃上。明天紅嶺小學要召開批斗會,大隊要派出人手做好保衛工作,為了無產階級的革命利益,暫時饒過你。」

吳有金覺得奇怪︰這個孔書記怎麼突然下了台階呢?沒容他多想。孔家順又說了話︰「你的問題太嚴重,用批評的方法解決不了,是不是?必須進行斗爭!你回小隊認真改造思想,向我做出保證,以後不再犯此類錯誤。」

吳有金暗自嘀咕︰「想不到這麼嚴重的問題這麼快就解決了,挨點訓斥也值得,讓回去改造思想,那都是口頭會氣兒。」他心里一陣竊喜,轉身就要離開,被孔家順叫住。孔家順說︰「你這事並沒完,如果公社追查下來,我照樣派人抓你!」

剛剛放松的心頭又壓上一塊石頭,吳有金弄不清孔書記反反復復的目的是什麼,他用驚疑的目光打量孔家順,孔家順對他說︰「你看啥?還想不通咋地?想不通就馬上去公社自首去!我是大隊書記,必須站穩無產階級立場,不能讓危害國家的事情在我這個大隊發生!對有問題的人和事,我決不會姑息遷就。原來的大隊書記喜歡和稀泥,護著你們,對不對?別把我也看成那樣的人,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吳有金懷著滿肚子窩囊氣回到劉屯,找到劉奇,問他是誰把提前「開圈」的事匯報給孔家順。劉奇沒隱瞞,明確指出,這兩個人是馬向勇和馬向東。

吳有金接到通知之前,劉奇已經被調到大隊訊問,他主動承認提前「開圈」是他的主意,並且願意接受組織處分。孔家順了解劉奇,沒有用上綱上線的方法對待他,而是把心里話吐露出來︰「我這當書記的也不是不通人情,但你們隊的事情太難辦,有點兒事就往上捅。馬向勇、馬向東和吳隊長沾親帶故,他倆把過錯都推到你身上,我怕你背負不起呀!听說你是受劉強和劉佔山的指使,這事情可就鬧大了。」

劉奇听說是馬向東向上打小報告,並沒感到意外,但听說自己被他人指使,心里很憤怒,他對孔家順說︰「孔書記,我以黨性原則擔保,開圈時劉強沒在場,他在場院給隊里堆麥垛,一棵麥子也沒撿到。」

孔家順說︰「劉佔山在場吧,听說他把老婆孩子都派上陣,于杏花挺著大肚子都下了地。」

「這不是新鮮事,為了撿幾棵麥穗,劉氏在泥水里滾爬了一整宿,第二天就發了高燒。」

「這就說明我們的政治工作不到位,是不是?如果社員群眾給集體干活有這麼高的積極性,我們的糧食翻身仗就一定打勝!你是個老同志,我不便太嚴厲地批評你,但你要有思想準備,這個事不捅到公社還好,要捅到上邊,我可保不了你。」

孔家順和劉奇談話後又調來吳有金,而且當著馬向東的面,是不想把事情弄大,上邊追查下來,他這個大隊書記能把責任推出去。

「開圈」的事,吳有金最怕被劉大白話宣揚出去,做夢都沒想到,是馬向勇和馬向東捅出來,他心里一陣翻騰,一陣發堵。

吳有金從劉奇家出來,又接到通訊員送來的通知,要全體社員都參加黃嶺小學的批斗會,被斗者是黃嶺小學的教師谷長漢。

听到這個消息,劉喜非常高興,他急忙跑到馬向勇的後院往屋里看,沒見馬金玲。劉喜手舞足蹈,跳出障子後他又歡蹦亂跳,還哼著小曲兒︰「大壞蛋,小壞蛋,湊在一起把壞事干,統統都完蛋。」他從倉房里取出一大把涼干的泥球,揣上彈弓,又急忙從家里找出兩個菜團子,邊走邊吃,吃渴了,去道邊的泡子里喝涼水。

劉喜要最早到會場,要選擇最佳位置,要試試新制成的彈弓子威力。他準備打大圓臉的腦門兒,而且當面打,讓全體同學都知道他劉喜是神射手。也讓大家看看,谷長漢似笑非笑的大圓臉是怎樣開的花。

劉喜趕到黃嶺時,學校里已經聚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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