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一沉，完了，反了，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還是個喝了酒的官。
酒在興頭上，不順著他，恐怕連皇帝都敢拉下馬。
「喝吧，小馬，我陪你一杯。」老顧陰陰一笑，似乎看見我被拉下水很是開心。
「喝！我也陪一杯。」話音未了，易莊諧又見底了。
第三杯。
我現在連哭也哭不出來了，剛才好像還听見某人說家里老婆女兒交待要早點回去，看來我得準備替他去跪搓衣板負荊請罪了。
誤人子弟逼良為娼的罪名我是無論如何都推月兌不了了。
別猶豫了，喝完再說吧，再耽誤下去紅著眼楮的老易同志又要發 了。
黃酒沖腦，滾燙的熱酒連續兩杯下肚，我立馬覺得胸中氣血翻滾，心慌意亂，趕緊運氣鎮壓，否則非滿溢出來不可。
不過易莊諧的臉色立刻好看了很多，好看得就像盛開的鮮花，還用手指指著我說︰
「好兄弟，就該這樣，哈哈。」
我苦笑，喝酒時最怕听見對方說「兄弟」二字，這個時候若非他醉，定是我暈了。
「你不會喝酒。」老顧忽然對易莊諧說。
「是的，很少喝，這酒有點苦。」易莊諧捧著腦袋說。
這個時候才說實話，不覺得有些晚麼？我可愛的易老師。
「說得好，忠言逆耳，良酒苦口，再來一杯！」老顧一本正經地說著，又給易莊諧滿上。
我差點啞然失笑，老顧啊，老顧，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幽默？
我得舍身給易莊諧擋一擋，這樣下去恐怕馬上就要出人命了。
這可是殺人不見血的黃酒，醉過方知酒濃，就是說它，和愛過方知情重並稱人生兩大殺手。
易莊諧的眼神已經有些迷離了。
可是他的動作卻一點都不慢，沒等我出手，他就已飛快接過了老顧這一招。
第四杯。
「酒是好酒，肉是好肉！」喝完這一杯，他又開始大口啃咬拳頭大小的牛蹄。
這哪里是老成持重的易莊諧，分明是魯莽耿直的李逵投胎轉世！
我的頭大了，並時刻準備著疼痛。
「多謝。」老顧的眼楮一亮，喝酒的速度明顯加快了不少。
听見別人夸耀自己的長處，每個人都會忍不住高興一下的。
這是人類的通性，有時候也是弱點。
「不客氣，這是你應該得到的，因為專心。」易莊諧的眼楮突然恢復了精神。
「我只是做我喜歡的事情而已。」老顧淡淡地說。
「順其自然，這才是至高境界。」易莊諧正色道。
「哈哈，你也過獎了，為了糊口當然要動動腦筋把面做的好吃一點，久而久之，就變成了一種習慣。」老顧開始低下頭自吟自酌，臉上的表情卻明明是被人說中了心事。
「簡單質樸，所有高深的道理都不是為了晦澀而存在的。」易莊諧竟也自言自語，但目光清澈，哪里還有半點喝醉的朦朧。
我忽然發現這里面只有我是一個傻子。
自作聰明的傻子。
酒已經開始冷卻，雖然失了最佳的溫度，入口卻反而顯得細膩柔婉，清新溫淳，撫慰興奮的味蕾，安緩亢進的腸胃，並剛好壓制了方才內心的狂亂，恰似一劑鎮驚的良藥。
原來這最佳溫度也並非絕對，因人不同因時而異，若一味追求完美，必定會過于偏執，有所得失。
世事豈非也是如此？
誰又能規定酒一定要怎樣喝？心境萬變，飲酒就不能拘泥于一法，我又怎能以己度人干涉易莊諧的喝酒方式呢？
何謂酒道，何謂道？
我陷入深深的沉思。
旁邊的老顧卻一聲長嘆︰
「你是怎麼發現這個秘密的？」
「無意間。」易莊諧看著他說，一只手開始不自覺地模索口袋。
「何時？」
「當鐵勺撞上鐵鍋。」
這句話似乎有一種魔力，老顧一下子愣住，拿起酒杯的手頓時凝固在嘴邊。
他睜大著眼楮，看著易莊諧，卻如同在瞭望天際，俯瞰地極！
我也呆住了，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驚詫間感覺有人在敲我手背。
易莊諧！
我趕緊轉頭，他明亮的眼神告訴我︰
「注意，進入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