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富有意味和意外性的情節就是忽然某天發現自己竟愛上了自己原本認為不愛的人和一些事物。
這有時無疑也是可怕的。
不管怎樣，現在我看到易莊諧的眼楮有一種邀請。
「來我身邊吧，听我的，我要把你變成像我這樣的人。」
我忍不住點了點頭，面對如此強大的誘惑，我不知道怎麼拒絕。
一個刀手，帶著另一個幾乎一無所知的新手，他能以助手的角色寓教于行動，並出色地完成了任務，他的專業水平當然就不單單是出色兩個字可以形容了。
如果一個配角總能讓主角捧到小金人，你敢說他只是個配角麼？
紅花綠葉，孰重孰輕，歷史自有評說。
「你想學習腔鏡麼？」他沉聲問我。
這一次我更加拼命地點頭，移植已經被陸高遠壟斷，我和他的關系也近乎決裂，這項熱門技術于我等于絕緣，如果能在腔鏡領域上收之桑榆，也未嘗不可啊。
「我覺得你的動手能力還可以，尤其在初步接受上，基本上能夠做到復制的程度。」
我開始睜大眼楮，別人對自己的評價總是要著重關心一下。
「這是你的強項，但也是你的弱點。」
「請易老師詳細指點。」我肅然，洗耳恭听。
「因為你的這種模仿能力幾乎以假亂真，而且在某種程度上與實際效果相差無幾，就會讓你產生投機取巧的懶惰思想和僥幸心理，而忽略了作為醫生最關鍵的習慣︰思考！」
這倒是，提到思考，我只會想起著身體坐在馬桶上的思想者。
「我們是基層醫院，做得最多的臨床接診，面對層出不窮的病例，一個正常人很容易感到疲倦厭煩，以至于大多數醫生都會產生一種推拖的念頭，只要不在自己手中出事，對于疑難危重病人能推則推，能拖則拖，而把病人的切身利益要害置于次位，所以他們只能做一個平凡普通的醫生。」
「無暇自顧，又怎會為別人貼身考慮呢，醫療資源分配不均和收入不平衡才是其中的主要原因。」我插嘴說。
「你說得沒錯，但現在不是談體制的時候，請注意，在任何一個時代，不管什麼樣的體制，總有些不走尋常路的人，他們不是要故意標新立異，而是會靜下心來分析，不是做得最多，也不總是做得最好，恰恰是他們會思考，別人做同樣的十件事後，再做第十一件事就成了一種機械性的習慣，除了例行公事就是無止境的抱怨，但是他們在認真做滿三次時候就開始考慮改進的地方，反思自己走過的彎路，著手第四次重復，就已經完全月兌離平凡了，等做完十次的總結，他們通常會把這些事交給那些整日只知道埋怨的人，而把目光和雙手伸向更遠的地方！」
原來高人是這樣煉成的，怪就怪我們沒有一個正確的指導方針。
還有信心的支持。
——如果前路總是迷茫，彷徨尚且不及，誰還會滿懷熱情走下去呢？
現在不同了，有易莊諧在前面指引帶路，就算是明知是個火坑，我也會毫不猶豫勇敢地跳下去的。
所以我又開始不斷地點頭如搗蒜。
「小馬，你有良好的基礎，聰明的頭腦，勤勞的品質，應該是一個能成就大事的人，難道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麼這幾年的進步卻不見顯著？」易莊諧進一步問。
「是啊，一開始我覺得對什麼都有興趣，學得也快，可是現在好像到了瓶頸期一樣，做得再多也不見得更好，而且跳不出舊的辦事模式，莫非就如易老師你說的缺少系統地思考？」我仔細想了想說。
「不錯，我看你剛才手術的步驟就是這樣，入門起手很快，觸類旁通卻不夠，只能帶到哪兒走到哪兒，與其說你缺少自我探索的能力，不如說你還沒有這個意識，你已經習慣于別人牽著你走路，而忽視了自身隱含的巨大力量！」易莊諧看著我的眼楮說。
「我……還有力量？什麼巨大？」我驚訝地語無倫次。
「你的能力只能靠你自己發掘並利用，我也不能確定到底有多大，但絕對遠遠大于現狀，而且——」他又停頓了一下，然後一字字說︰
「在我之上！」
如果我坐的是一把木椅，理想中的情節應該是嘩啦一聲四散斷塌，然後我傻坐在地上，驚恐地望著天空。
而這時候天上剛好會響起一陣響雷。
然後我伏身對易莊諧說︰「一震之威，乃至于次。」接著易莊諧一笑而過，放我一馬。
我還好端端地坐著，天上不會打雷，易莊諧當然也沒有笑。
因為這是現實。
不但不笑，而且還認真地說︰
「你本該早就看出傅凡得的是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