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瘦醫生Ⅱ（二五）
在急診，你永遠意想不到會發生什麼事情！
寒冷使外科急診得到格外的眷顧，較之以往，病人少得可憐，現在是晚上六點，以前就診的旺時，卻和天熱時門庭若市的氣象形成鮮明對比，空蕩蕩的房間里只有我一個人，就算我走到門口搔首弄姿招徠客人，也沒人理睬，無奈之下，只好拿出一本診斷書隨便翻翻。
天冷了，筋骨僵硬，人也就安份了，出來活動的少了，車禍啊，打架工傷什麼的都大肆銳減，加之還不到酒後鬧事的夜宵時間，所以現在冷冷清清。
而在一旁的內科、兒科急診卻是人山人海，人聲鼎沸，一眼望去，看不見被淹沒的醫生。
發熱，月復瀉，過敏，咽痛統統說好在這種天氣中一起爆發，更有心腦血管，呼吸系統的病人前來拜訪，醫生奮筆疾書，迅速詢問，打發一個算一個，清一色的藥方，程序化的處理，連上個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但病人還是看不光，怨聲載道，叫苦連天。
我搖搖頭，相比之下，更顯得獨自淒涼人不問。
讓一個做慣了的人突然空閑下來，其實也是件很殘忍的事情。
「馬老師，開飯羅。」唐柳從門口沖進來，手里提著盒飯，全身上下籠罩著一層霧氣。
「快點擦干頭發，外面在下雨啊，我說打電話叫外買好了，你一定要自己去，看把你淋的。」我趕緊拿出一塊大棉墊遞給她。
「嗯，毛毛雨，天氣越來越冷，听說明晚要下雪呢。」她看著我，興奮地說。
「真的啊，平安夜下雪，不錯啊，自從地球變暖之後，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踏雪尋梅了。」我又拿出烘烤燈給她取暖。
「快吃飯吧，馬老師，我沒事情的。」她的口中不斷地噓著白氣。
「听話，身上有濕氣，是要生病的，我現在又不餓，等烘干了咱們一起吃。」
「哦。」這烘燈是專門給病人天冷時月兌光清創加暖用的，功率極強，不一會兒工夫，霧水變成熱氣，消散了。
就像剛剛出浴，經過水的滋養，她的臉色紅潤鮮艷，吹彈得破，她的頭發烏黑發亮，自然蓬松，她的眼波迷離朦朧，充滿誘惑……
「啊呀，我好餓啊！」我捧著肚子大叫。
她一怔，「怎麼了？剛剛才說不餓的呢。」
「因為我忽然聞到了！」我閉上眼，皺皺鼻子說。
「聞到了什麼？」她笑說。
「一股前所未聞的味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說。
「什麼味道？」她湊近問。
「似蔥非姜，如魚若肉，是辣還甜，恰肥卻瘦，本是尋常雞手，卻能攀上枝頭，餐色可秀，也曾壯志凌雲，甘願以身相誘，為只為，這一雙翻雲覆雨巧婦手——」我指著唐柳的手，詩興大發，聲明︰這可是原創，並非抄襲馮老兄，得允許咱進步嘛……
「哇——馬老師，你真厲害！這都能辨得出來！」她露出驚喜的神色。
打開盒子，果然是雞翅。
可樂雞翅。
色澤紅亮，質女敕味香，每一個金黃的毛孔都似在勾引你上前品嘗。
「哈哈，我雖然從來沒有吃過這種雞翅，但聞名已久，這不算什麼，用鼻子就可以猜想出了，真正厲害的人是你啊，出手不凡，難怪你一定要自己去買，原來是要親下廚啊。」我咽了咽口水說，兩只眼楮死死地盯住，再也不願移開。
要知道，我可從來沒有對肉類動過情，但是今天看來要**了。
「呵呵，可惜時間太緊，我只做了一個菜，其他幾個還是買的。」
「真正的高手，不需要做滿漢全席，只用一道菜就可以征服食客了。」
「那你就不要說了，快吃啊。」
「好！我吃——」
面對即將到口的美食，我卻忽然變得矜持了，慢慢將它放在桌子上，輕輕地鞠了一個躬代表對作者的尊重，然後倒了一杯水漱漱口，這才鄭重地拿起筷子夾住一塊雞翅。
這是一塊中翅，肥碩壯實，中間被斜砍了一刀，深及翅骨，顯然是為了入味準備，但也起到了美觀點綴的作用，雞翅上的油脂並不多，經過辣椒，檸檬絲，姜，蔥，醬油，鹽的腌漬，能恰到好處地得到浸透，然後用油炒，用可樂炖……
然後當然是吃了，輕輕一口，骨肉分離，肉不松塌，反更柔韌，骨亦鮮美，加上皮之香脆，肉之醇馥，齒頰之間竟有三種滋味在交替撫慰我的味蕾，我不禁再一口，整個吞下，最後吐出來的已經是嚼碎的骨渣了。
唐柳在一旁開心地笑了。
「原來，肉也可以做得這麼好吃。」我由衷嘆服，不知不覺又伸出了筷子。
「咦，唐柳，這雞翅中好像還有一股女乃香味，莫非這是只女乃雞？還是先用女乃酒將雞灌醉再殺之？」
「哪有這種事，呵呵，因為我用的是香草味的可樂，所以才會有這種效果。」
「哦，原來是這樣，唐柳，我拜你為師了，一定要教教我，我發現你實在高出我不知多少！」我想可可肯定會喜歡吃這種雞翅的，多學幾招，就可以每天變著花樣做給她吃了。
我甚至已經感受到了可可那**蝕骨的嘉獎了。
「沒問題啊，下次來我寢室好了，我還有很多招呢。」
「啊呀，光听我說了，你也要吃啊，我們把桌子擺開，反正現在也沒病人。」
「嗯。」
大概是這香味是在太誘人了，好幾個路過的病人都伸進腦袋，好奇地看著我們在里面大快朵頤，更有人直接走進來問︰
「醫生，給我配點高血壓的藥好麼，旁邊的辦公室實在太多人了，我等不及。」
雖說是來配藥的，，眼楮卻盯著我筷中的珍饈。
「不行，醫院有規定，不能夸科配藥！」二話沒說，我趕緊連皮帶骨吞下去了。
「哎，你這個醫生真不會通融。」他生氣地走了出去。
「醫生，給我小孩子听听呼吸吧，氣管有沒有發炎？」一個媽媽跟著一個孩子進來。
「不行啊，听了我也不能給你開藥，你還得去排隊。」我假裝無奈地說。
其實真的是不用了，那小孩看著我們的伙食，早已發直了眼珠，停止了呼吸。
他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拉出去，一出門就響亮地哭了。
「這麼生猛，哪像個生病的孩子。」我說。
「呵呵，馬老師，看來這空閑的班也不好做啊。」唐柳說。
「是啊，他們哪里知道，我這里雖然空，但只是暫時的，說不定待會兒一下子來了好幾個搶救病人，鮮血淋淋，破月復露腸的，連解釋的時間都沒有了。」
「烏鴉嘴，哪有這樣說自己班頭的？」她笑著說，擦了擦嘴。
「你吃好了啊，還有很多菜呢？」
「你多吃點吧，今天要上全夜班呢，肚子要餓的，馬老師，趁現在空，你給我講講趙沖找工作的事吧。」
我知道她是想讓我多吃點，故意找點話來說說。
「哈哈，他啊，畢業實習也在我們醫院的，當時就因獨特的人格特征聞名全院了，仗著自己去過幾天省醫院見習，老是說指手畫腳說這里設備不好，那里管理欠佳，在他眼里這里最多就一個鄉下衛生院的水準。」
「那個時候就有教授的氣質了，呵呵。」
「他也仗著家里的後台，到處揚言這種地方是留不住他的，最起碼也要省級人民醫院和醫學院的附屬醫院，而且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逢人便吹，大家想反正以後也不在一起，都松了一口氣，對他也是客客氣氣的。」
「那他怎麼又回來了呢？」唐柳支著下巴問。
「哈哈，當新一批同志上崗的時候，大家看到他時也是這樣納悶的，自然是關系行不通，只好回來了，所謂強中更有強中手啊，大家想這樣他總可以收斂一些了吧，有人問他，趙沖，怎麼又回來了？誰知他一點都無所謂，大言不慚地說，那些大醫院設備條件是好，但是我看來看去，還是這里人情味最濃，我這個人最重感情，所以就回來了！」
「呸！虧他說得出！」唐柳不屑地啐口。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啦，左右總有說法的，別人也不能拿他怎麼樣，其實我倒覺得他這個人蠻適合當醫務科長的，死人都能被說活，哄病人那更是不在話下。」
「不行，他這個人膽子太小，而且很會推卸責任，讓他去，不出一年，醫院所有家當都要賠光了。」唐柳搖搖頭說。
我仔細想了想，還真不錯，唐柳的目光比我要精準。
談話間，美食灰飛煙滅，大手一揮，風卷殘雲，收拾完桌子，我就準備挺著飽月復干活了。
總不能讓我們兩人佳期空等候啊，隨便來個撞牆割手的熱熱身，哪怕是魚刺進喉的也好。
唐柳看了看牆上的鐘︰二十點。
我有預感，病人要來了。
風吹起，窗簾動，門口出現兩個人。
兩個年輕人，長發，削瘦白淨的臉龐，穿著一身勁裝，夾帶著酒味，煙味，還有一絲靡靡不知名的味道沖撞而進。
一個人扶著另外一個。
被扶的顯然就是個病人，滿臉痛苦，直冒冷汗，走路開叉，每移一步都要痛苦地申吟一下。
不見血污，沒有衣褲的破損，應該不是外傷。
除了外傷，來看急診外科的，最有可能就是急月復癥了。
「怎麼了？你的朋友。」我問正常的那個。
他看著我，臉一紅，完全得暴露了自己才是個乳臭未干的少年，盡管裝著成熟入了江湖，但身上的稚氣仍未月兌除，旁邊那個人也差不多，估計是哪個娛樂場所里專職人員。
他看了看他的同伴，兩個人用外地語言嘀咕了幾句。
「到底怎麼回事啊，你不說，我怎麼給他看病呢？」我說。
他終于說了一句話，唐柳睜大著眼楮就愣住了。
而我，則後悔剛才為什麼要吃那麼多。
「有一只啤酒瓶在他里。」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