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瘦醫生 三十

作者 ︰ my16476076

三十

已經是秋後了,風不大,卻很干,很硬,撞在臉上如刀刺般割痛。

日色灰暗,太陽躲在烏雲背後,似乎也被這厲風所滯壓。

一條不知名的小路,蜿蜒屈曲,不知從何處來,不知往哪里去,周圍都是水田,風吹過,枯草敗絮呼啦作響,田里的水早已被吹干,條條溝壑如老人臉上的皺紋,歲月風化了生命。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午後,最好是攜一壺酒,坐在竹屋木橋藤椅上剝著蟹黃,憑欄臨風,耳畔流淌卵石溪澗的鳴翠,眼前盡收滿院燦如金子的菊花。

沒有一個正常的人願意在這樣的天氣跑到這樣一個見鬼的地方來活受罪。

我們就是這樣不正常的人。

因為不可否認這實在是殺人的好天氣。

刀落,血花濺起,便凝固在風中。

天地絕殺,生死循環。

劉胡蘭就是這樣就義的。

而現在,將要處決的是四名十惡不赦的罪犯。

當然不能同日而語,更無法相提並論。

但死,對他們來說都是一種解月兌和升華。

因為經過勸說誘導,他們已經決定將自己有用的器官捐獻作為移植之用,以贖生前所犯下的滔天大罪,當然也有死不悔改的窮凶極惡之徒,這種人的器官不用也罷,無孔不入的邪惡因子說不定也會吸附在里面延續在患者身上。

我們隱蔽在一輛經過改裝的多功能急救車里。

車在山下樹林里。

仿佛是FBI組織的一次秘密活動。

我們低調,低調再低調。

雖然已經說明這是正規途徑的取肝,完全符合法律人性化程序,但是躲在車廂的我們還是禁不住心動過速,呼吸過度,汗水一滴滴的從億萬個毛孔里滲出,片刻便覺得口干舌燥,連小便也省了。

等待,漫長的等待。

罪犯從監獄里提押出來,需要驗明正身,名字和血型都絕對不能弄錯,然後被五花大綁插上寫著名字的牌子去大庭廣眾之下公審,宣讀累累罪行,在群眾義憤填膺,怒目發指的**時刻,用大紅筆在名字上狠狠地打個叉叉,宣告這個生命的合法終結。

這個過程最起碼要花兩個小時。

然後再押著長長的車隊,其中包括法院,檢察院,公安,武警,執刑的人民解放軍,緩赴刑場,沿途示警,以作效尤,當然還需要當地特警協助治安,堵住各個可能發生類似古代劫法場的路口,荷槍實彈,格殺勿論。

據說殺一個人所需要的費用跟培養一個大學生差不多。

我跟毛羽都是第一次參加取肝行動,除了在香港警匪片或是好萊塢電影里,哪里看見過那麼多警察那麼多槍,更不用說等會兒要有四個人一起被槍決。

想想就覺得有多少刺激了。

我們的身體緊張得就像一支拉滿的弓,一觸即發。

穿著迷彩服的陸高遠看到如此表情的我們,微微一笑,走過來拍了拍我們的肩膀。

「小伙子,跟我年輕時一個樣。」

他用溫厚的眼神告訴我們應該鎮靜。

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一點。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麻臀部,我僵硬的身體不由地也抽搐了一下。

誰啊,這麼不懂事!關鍵時刻還來騷擾我,可知道我現在的處境是多麼的危急和凶險!

「你在干嘛呢,最近還好麼,我心情很不好,預感到有些大事要發生。」眾位看官,不用說你們也已經知道又是那個號碼。

當然有大事要發生了,殺人難道還不夠大麼?開玩笑!

早知道關機了,萬一讓她根據GPRS查出了我的行蹤,豈不是要引起驚天大慌亂?

這可是國家重大機密,千萬不能有絲毫的風聲走漏,否則說不定下次被槍決的就輪到我了。

胡思亂想,想非所問,你看我的心中是多麼得緊張啊。

「注意!準備。」陸高遠一眼看到了前面出現的車隊。

來了!

並沒有浩浩蕩蕩的氣勢,隊伍甚至有些零亂閑散,對他們來說,執刑就如同我們給病人打針一樣平常。

但絕不稀松!

人民解放軍背對著刑車列隊,每人手上握著八一式半自動步槍。

罪犯一個個腿腳不穩地從車上被解押下來,面如死灰。

人到了這個地步,這才是正常反應,真正能喊「十八年後又是條好漢」的,除非是認定了自己是有益于全人類的堅定主義者,或者是瘋子,否則在日日夜夜良心的「嚴刑拷打」下也早已消磨光了那份戾氣和凶狠。

兩個法警挾持一個罪犯踉踉蹌蹌地幾乎是拖到田埂里。

四個人一起跪下,向天地伏法。

在車上還有十幾個陪審犯,早已嚇得戰戰兢兢,汗不敢出,這是殺雞儆猴的典範。

生命平賤,就如同這默默無聞的土地。

陰風吹起,呼嘯如鬼哭。

只是我無法听見。

我們的車廂早已劍拔弩張,整裝待命,這儼然是個小手術室,有解剖床,無影燈,和臨時吸引器,巡回護士麻利地清點著即將使用的器械、藥物,並再一次復核各種手勢口令,陸高遠穿好手術衣褲,靜靜地坐在角落一言不發,交叉著十指,瞳若黑夜。

而我和毛羽還有兩個實習生也已經穿上草綠色的迷彩服,戴上寬厚的帽子口罩,手套鞋套,全身上下只露出兩只驚惶的眼楮,蹲在門口等待那致命的一擊!

空氣凝重猶如同泰山壓頂。

我們雖然在靜靜地等待,肌肉卻一點都不閑著,消耗著大量的ATP,神經如鋼絲般緊繃,氣不敢出,仿佛一只無形的手正在掐捏我們的喉嚨!

透過貼了膜的車窗,我看見一個官員在對著一張紙宣讀。

每讀一句,就依次看一下罪犯背上的牌子。

這是最後的驗貨。

若是錯了,那就永遠地錯了。

終于,從隊伍里出列一個解放軍,將手中的小紅旗一揮。

四個執刑者豁然轉身,槍已上膛。

黑黑的槍口對著離後頸不到一寸的地方。

時間凝滯,山河逆轉,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一聲暴喝破碎虛空。

槍響。

人立僕。

血,腦漿四濺,卻如沙石投入大海激起的小小浪花,轉瞬即逝。

「走!慢!」陸高遠沉聲,揮手制止!

原來有一個罪犯在喝令之前,膝蓋一軟,倒地的速度比子彈出膛還快,所以他有幸看到了同伴的死亡全過程,但這片刻的苟延殘喘反而增加了他的痛苦。

剛才的儀式再來一次。

直到法醫驗證完畢已經全部合法死亡。

我都快瘋了!

但我們的任務才剛剛開始!

車門一開,我們四個人如同野獸出籠暴跳而出,我拿著一個黑色塑料套,幾乎是忘記了呼吸血紅著眼向指定的尸體奔去!

我根本不清楚我在做什麼。

像爛泥一樣的人橫在你面前,後枕在汩汩流血,你知道什麼叫做腦袋開花麼,這就是!子彈從枕骨射入,自眼眶里射出,酒杯大的創口翻涌著白里透紅的腦漿,而眼珠在離身體不遠的地方爆裂。

我們都是身經百戰的醫生,看到過無數次的生死拉鋸,但絕沒有一次如這般驚心動魄!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在你面前倒下,以這種可恥的方式。

然後你還要拿一個塑料袋將他可怖的頭顱套進,打結。

然後兩人抬腿,兩人扛肩將他搬進解剖車里。

車門關,車疾馳。

我大口喘氣,汗水如注。

任務已經完成,但是我的心跳卻停止在了槍響的那一刻。

車在山腳下狂奔,那是人煙罕至的地帶。

車廂里的空氣更加凝重,血的甜腥味混合著濃重的二氧化碳,開始向每個人的鼻孔彌漫滲透,令人作嘔。

我看了一眼開腸剖肚的尸體,惡心泛上胸口,屏氣強忍,終于沒有吐出來,慶幸早上沒吃早飯的英明。

如果說剛才是殺人故事的結束。

那麼此刻就是救人傳奇的開始。

更加讓人心馳神往!

因為醫院的那頭正有一個奄奄一息的可憐人在呼吸著或許是最後的一口氣。

卸下尸肝必須在半個小時之內完成,否則肝髒就會有不可逆的壞死,嚴重影響術後功能,因為肝髒是別人的,放在另一個人身上就會產生排異反應,我們就得將這種排異降低到最低限度,這樣移植肝才能存活,這首先需要將尸肝里的異己血用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高級保養水UW液將之沖洗干淨,肝髒里有三套血管系統,一套膽管系統,沖洗的順序決不能錯,沖洗的時間也不能錯。

切肝,則需要熟練的解剖基礎和豐富的臨床經驗。

陸高遠以動若月兌兔的速度將皮膚劃開,熟練地撥開無用組織,單刀直入找到月復主動脈,剪開,準確插入預先準備好的沖洗管,開閘的瞬間同時結扎固定完畢,接著是于另外一個血管置入排血管,一邊有條不紊地分離切割,一邊指揮著台下更換藥物,放血袋慢慢鼓起,肝髒的顏色漸漸變得蒼白,他的眼楮中流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幾個助手都是第一次卸肝,難免緊張,但是看到他的沉著冷靜,也立刻恢復了平時動手術的狀態,臨場發揮,配合還是相當的默契。

完整的肝髒切下,放在裝滿冰塊的袋子里,繼續注入保養液浸泡。

十五分鐘。

車子已經駛上了平直的高速公路。

大家都松了口氣。

陸高遠月兌去手術服,拿出手機,打通了病房的電話︰

「準備,半小時後到達手術室。」

簡單的一句話,可以想象在病房里的戰斗已經打響。

就憑這一句話,整個醫院的十余個科室都要派出最精銳人員配合這次行動,沒日沒夜,在自己的崗位上殆精竭智,鞠躬盡瘁。

醫療,決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連續的緊張刺激已經將我的大腦神經系統徹底麻痹了,這樣的場面都見識過,還有什麼好畏懼的呢,盡管我已經汗透重衣,目色蒼茫。

白雲殯館。

因為一棵參天的古松剛好遮住了當中那個「儀」字,我也不知道這是否屬于特定的藝術處理。

我和毛羽推著裹尸布里的殘軀,將他送入了烈焰騰騰的火爐之中。

火爐有名︰福、祿、壽。

殺人殺到底,送人送上西,我們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第一次來火葬場,環境還不錯。

回入車上用消毒液反反復復地擦手擦到發紅,不如說是在擦洗內心的不安。

長噓一聲,我攤倒在座位上。

手機震,是端木聰。

「兄弟,大事不好了……」

靠,又來這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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