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霧 月光如霧︰你要到地府一趟?

作者 ︰ 詩憶

次日清晨,傅新愁坐一張破舊的座椅上,隨著電聯車的前進,他的身體也不停前後左右搖晃。越是接近山區,車上的旅客也跟著逐漸減少,最後整個車廂只剩下傅新愁獨自一人坐著。傅新愁拿起前一名旅客所遺留下的報紙不停翻閱,社會板的各種消息不斷映入他的眼眸,可是上面卻找不到有關胡禎琴離奇死亡的任何消息,似乎昨晚在飯店里發生的恐怖命案,也隨著翠綠樹葉上的露滴一樣,消逝了。

『嘰……汽…汽…。』電聯車斗大的輪胎在鐵軌上冒出陣陣火花,慢慢停了下來。听著電聯車上的廣播,傅新愁一個轉身踏上他久未回到的故鄉-月里村。早晨的陽光總是顯得特別耀眼,傅新愁輕輕伸了一個懶腰,隨即走向車站外面去。一如山區里幾處舊的村落,人口不斷的老化,加上年輕人為了生活全都離開家鄉往都市發展,月里村也只剩下不到二十戶的人家,跟村里的幾只小黃狗,還有街角的老榕樹守著,彷彿為歲月的變遷凋零作為見證。

傅新愁漫步走向收票亭的前面,眼前的景象令他微微皺起眉頭。在這帶點涼意的山區早晨,一名老者正趴在收票亭的座位上呼呼大睡,

『叩…叩…。』傅新愁用手指輕輕敲擊桌子,大聲的說道︰『喂!該醒醒了。』

被驚醒的老者,抬起頭來,用著他那對充滿血絲的老鼠眼,看著一身西裝筆挺的傅新愁說『抱歉抱歉!這里一直都沒有人來,所以一個不小心就睡覺了。嗯!能把你的票給我嗎?』

傅新愁從他的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張證件拿給了這名老者。老者仔細一瞧,『嗯!這是警官的證件,失敬,失敬…那你可以過去了。──等等,傅新愁……好熟悉的名字喔…。』老者遲疑了一會,跟者跳起來說︰『阿…我想起來了…你是阿愁。』

『喂!大家阿…阿愁回來了阿…陳媽妳姪子回來了啦!他回來看妳了啦。』老者轉身扯開喉嚨就是一陣大喊,害得傅新愁有不好意思的看著老者充滿熱情期待的臉龐。

『別這樣阿,竹本叔,你這樣子我會不好意思的。』傅新愁有點靦腆的說。

『哈哈哈!』聲如洪鐘的竹本叔大笑的說︰『都幾歲的人了還會不好意思呢?以前你偷拿我自家曬的山豬肉香腸,也都沒見你不好意思過?來來來,我帶你去找陳媽。』話一說完,傅新愁臉上的紅暈更加明顯了,就任憑竹本叔牽著他的手往村子里面走去。

一路上幾乎全村的居民都走出來,大家熱烈的對他不住的問候,幾只的小黃狗也都跑來了,不斷圍繞在他身邊轉阿轉。熱鬧的氣氛,就好比古代的高中狀元的文人回鄉一般。經過一番折騰,被居民圍繞的傅新愁,終於來到一座充滿古色古香的參合院。硬是拉著傅新愁的竹本叔,又是一聲中氣十足的響亮大喊。

『陳媽,快出來啦,妳的寶貝兒子阿愁回來了』

『噢!我來了啦。』隨著這聲答應,大廳里面緩緩走出一個傅新愁十分熟悉的身影,他的養母─陳惜。從小無父無母的他,就是靠著眼前這名女人他才能活下來,而膝下無子的陳惜,也是把他視如已出的扶養長大,彼此之間深厚情感更勝真正的母子之情。陳媽一見這個她朝思暮想的兒子,當場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了,緊緊的摟抱住高她一顆頭的傅新愁,不顧傅新愁的連聲安慰,硬是把鼻涕跟眼淚擦在傅新愁嶄新的西裝上。

此時,一路跟隨而來的旁觀群眾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呼……。』他們滿足了。他們放下手邊的工作急忙跑來,就是為了觀賞這一齣動人的母子相逢,畢竟,在這個深山的小村落平時沒有所謂的娛樂,像這種感人肺腑的大團圓,通常也是他們愛看的戲劇之一。當然,激情過後就是一番歡樂,為了迎接傅新愁的回來,大家開始殺雞宰鴨的準備起豐盛的午餐,雖然不及都市飯店的精緻料理,但十足的山味野菜也別有一番風味。就在大夥酒酣耳熱之際,席宴間眾人開始詢問起傅新愁的近況。

『對了,你還有沒有跟蘭馨連絡阿,就是七嬸她女兒阿,听說她也是在台北的電視台工作。說到她阿!你們以前還是……。哎唷…娥姨!妳幹嗎捏我阿?』竹本叔痛得大跳起來,口無遮攔的他,硬是說出一段打斷宴會氣氛的話。

一旁的眾人看到傅新愁臉上浮現的失落眼神,紛紛開始自討沒趣的告辭回家去,整個熱鬧的場面也落得草草結束。陳媽一看眾人都走光了,連忙拉起傅新愁的手趕緊走到內堂去,到了內堂傅新愁的眼前為之一亮。呈現在他眼前的又是一大片的廣場,和一條左右延伸細細的長廊,長廊的兩側盡是一間又一間的房屋。這里就是傅新愁自小生長的地方、陳家大宅,佔地近甲的陳家大宅是月里村最神秘的所在,同時也是他們這一派的道家總壇。

傅新愁跟隨著陳媽一路走到長廊的最盡頭的房屋,『喀…吱。』沉重的大門緩緩被推開,百坪的空間里面透露一種令人恬靜的氣息,溫和泛黃的燈光,莊嚴神聖的殿堂。

在一張寬闊的長方形檀木桌上,更是擺放了各路神明,古色的香爐裊裊上升的淡雅清香。唯一有別於它處不同的,就是神檀的正中央擺放了一個石磨,在石磨的上方各寫了貧、孤、絕參個大字。修道者為求能役神使鬼的境界,通常必先立下誓約,昭告四方鬼神,才能收取大小周天之效。而所立下之誓約就是終生須守貧、孤、絕參戒其中之一。

貧者戒貪,一生須乞十方食,破衣破褲,散盡萬貫家財。

孤者戒情,今世須離歡喜樂,無恨無嗔,斷六親斬情愛。

絕者戒後,上天必先斷血脈,滅子絕孫,無人送其終老。

道法為天授!一旦立下參誓,在睡夢中必有神人授其**,依照資質不同,個人所學也會跟著不同。

站在神堂的傅新愁深吸了一口氣,嗯!這他久逢的故鄉味。回家的遊子的首要之事當然必先拜祭先靈,傅新愁依照古禮焚香上願,述說自己遊子之情。在一切儀禮完成後,此時,陳媽手里捧著一套舒適的新衣服,要求傅新愁換上。

傅新愁一看雙眉深鎖,依照他們這一派的規矩,立下貧誓的他是不可以穿新衣服的,且晝無卯糧,在他身上所有的金錢必須當天花完,就算在他名下也不能擁有任何財產,就連一個子也不行!傅新愁記得有一次跟同事去喝春酒,一個不小心喝醉了,好心的同事見他吐到滿身都是,連忙幫他買套新衣服幫他換上。結果隔天他清醒了,背上居然多了數十道鞭痕,全身筋骨散裂,足足參天下不了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看見陳媽拿出的新衣服當然有些猶豫不決。

陳媽看見傅新愁面有難色,連忙微笑說道︰『放心啦,我都幫你處理好了,這點小事我還會不懂嗎?來!乖,趕快去換上,還有,這套衣服就當是我施捨給你的好了。』

傅新愁一听,急忙接過衣服一看,果然在上衣的衣領,跟褲子的內襯各有被剪破再縫補起來的痕跡。他走到隔壁房間將身上這套拘謹的制服換了下來,輕松舒適的感覺再次襲上他的心頭,他已經好些年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須乞食十方的他,為政府辦事無非是他最好的選擇,但是政府分發下來的衣服,換來換去也只有那兩套。害得他也只好每天穿著一套大黑西裝,到處跑來跑去,沉重的無形壓力幾乎讓他都快喘不過氣來。

換好衣服的他迅速回到神堂內,開始跟陳媽講起他此行的目的。

『你是說你要到地府一趟,問一問那些死去的人,當天所發生的事?』陳媽臉色凝重的說。

傅新愁用力的點點頭。

『嗯!好吧,這樣也無非是一個最快的方法。你喔!果然沒什麼事就不會回來看看陳媽,一來就給我找件苦差事做,真是的,虧我養你這麼多年。』陳媽像是對待小孩子一樣,用手捏住傅新愁的鼻子,左右不停搖晃,搞得傅新愁哇哇的鬼吼鬼叫。畢竟在母親的眼中,子女就像永遠長不大的孩子,不管幾歲都是母親疼惜的心肝寶貝。

過了一會,只見傅新愁跪坐在神壇的中央,雙眼蒙上一塊紅布,里面左右各有一道符咒,四周香煙裊裊。陳媽則是換上一襲紅袍道衣,手持桃木劍,口中唸唸有詞站在他的後方。『觀落陰』中國自古至今最神秘的法術之一,也是能讓生者見到死者的最好方法,台灣現在有幾處廟宇仍然有在施展。但陳媽所使的法術又略有不同,她所使的是一種能將陽人的靈魂直接送往地府去,也是鍾馗密法里俗稱的『破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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