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榮耀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江州(一)

作者 ︰ 曾鄫

「伯溫先生,國用,你們覺得李明道說的如何?」劉浩然沉吟一會,便開口問道。李明道在慈湖一戰中被擊傷,然後被江南水師的輔助戰船俘獲。他的傷勢在漢軍或許是致命傷,但是在定遠軍中那些由江寧大學醫學院培養出來的外科軍醫眼里只能算是重傷,加上江南「秘制」的酒精和硫磺粉以及李明道的命大,他又從奈何橋上回轉過來了。遭此重創,費了兩個多月才恢復過來的李明道已經對漢軍和陳友諒沒有任何信心了,對于劉浩然詢問漢軍和陳友諒的底細是知無不言。

「李明道言及陳友諒弒主,將士離心,且政令不一,擅權者多。驍勇之將如趙普勝者,又忌而殺之,雖有眾,不足用也。且陳友諒功成後多喜奢華,不惜民力,治內國窘民困。」馮國用輕撫著胡須言道。

「前言從南昌胡廷瑞請降等事可以看出,陳賊一敗,其部屬便有離心離德之人。而國窘民困,從都知司的情報和那幾個尋親的巴陵鄉親們口中可以驗證。陳友諒自殺了倪文俊後,便開始貪圖奢華,以各地奇寶充塞府庫,而自立漢王後更甚,江州王府里是樓閣榭里,金銀滿倉。此前為了迎合徐壽輝,更是大發民力,在漢陽、南昌大興土木,諸地百姓不堪重負。」

馮國用說得都是事實,從徐氏天完朝到陳友諒的陳漢朝,一直忙于擴張地盤卻沒有像江南那樣腳踏實地地治理民政,所以治內的百姓和經濟沒有得到恢復。而除了時時要保持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外,陳漢朝治內的百姓還要負擔沉重的徭役。因為行政體制沒有完善,每年攤派下來的賦稅和徭役經過各地貪官奸吏的層層盤剝,百姓們幾乎是沒有了半刻喘息。從湖廣、江西行省各地百姓可以說是不堪重負。

「師直為壯,今我直而彼曲,焉能不克,正是丞相揮師西進的良機。」劉基也建言道。浙東四學士入仕江南,各任其職。宋濂被授江寧大學教授、禮部侍郎領國史館提學;章溢被授信州府知府,準備與孫炎一起接管江西行省;葉琛被授陸軍部軍政司僉事;而劉基直接被授陸軍部尚書,與馮國用一起成為劉浩然策劃軍事戰略、治理軍隊的左膀右臂。

劉基在任上調度得當,他根據劉浩然的意圖開始完善起江南軍隊建設的各項規章制度,要知道在歷史上明朝延續終朝的軍衛制度就是出自他之手。而且他也擅長戰略,與熟悉定遠軍戰略戰術的馮國用相輔相成。

「現在長江水師已經完備,丞相可率主力沿江而上,以為正師,與南昌偏師傅將軍互為呼應。臣近日仔細看過我軍部署,隨著丞相親征,安慶正師水陸大軍可達二十余萬,而南昌偏師可達十三余萬。現南昌胡廷瑞已有降意,不日可定,傅將軍屯于南昌城下就太浪費了。」

「伯溫先生的意思是?」劉浩然猜測道。

「龍興路以西,過阜幕山北經通城可至岳州路,中經平江州可至湘陰州,南經黃崗山、瀏陽州直至天臨路長沙城。」劉基指著地圖說道,「江州、漢陽一線,陳友諒主力雲集其中,我軍恐難以速勝,與其膠著與此,不如另闢奇徑。」

「伯溫先生的意思是讓二哥在陳友諒後翼開闢新戰場,分散漢軍兵力。」劉浩然听得眼楮一亮,劉伯溫這是讓自己開闢第二戰場,一刀直接殺進陳漢地盤的南端,迫使陳友諒兩線作戰。但是也讓自己分兵,江州、南昌、加上這一處,總共是三個交戰地點。采石磯等一戰之後,此消彼長,江南實力雖然現在勝過陳漢,但是江南還要留兵監視防御背後的張士誠、方國珍,無法全力西進。而陳友諒已經是被殺到老窩了,肯定會全力動員,拼盡老命。自己分兵過多,到時一旦影響到江州和南昌這兩點,傅友德在湖南打得再好也無濟于事。

「丞相,我從都知司軍情中得知,陳友諒只是在漢陽、岳州巴陵留有重兵,巴陵守將更是勇名遠馳的張必先,傅將軍可兵出南路,直取天臨長沙,張必先和漢陽守軍必不敢冒然出援江州;一旦我軍攻取江州,威脅漢陽,則張必先則更不敢棄岳州,以防漢陽成為孤城。」

劉浩然點點頭,心中繼續衡量著出奇兵的得與失,突然他想起句容戰俘營前的哭聲,不由一凜,最後有了定計。

「出奇兵之計一旦成功,便可早日收復湖南等地,少些許哭聲,冒點險也是值得的。」

龍鳳六年七月初四,劉浩然率由四艘新下水的火炮戰艦和其它兩百余艘輔助戰艦,以及載著新編成了兩團大內親軍和六個常備步兵團的運輸船隊,浩浩蕩蕩向安慶駛去。

船隊駛到采石磯,望著依然奔流不息的江水,還有孤零零突出在江中的采石磯,劉浩然在寂靜中似乎還聞到了一股燒燎和血腥的味道,十幾萬人的鮮血和慘烈無比的戰場痕跡已經被江水沖刷地無影無蹤。

按照劉浩然的命令,船只全部停在了江面上,密密麻麻地排成了一個連綿數十里的長龍。所有迎風飄揚的軍旗都被低垂著,大內親軍帽子上的紅纓被摘了下來,定遠軍步兵團脖子上圍著的紅巾被取了下來。所有的將士都整齊地站在甲板上,面對著這個不久前的戰場。

一陣悲傷蒼涼的樂聲在江面上響起,這首由塤、笙和笛子合奏的曲子正是大內親軍戰後必奏的《戰後曲》,低沉而緩慢的塤聲讓人在悲涼中慢慢平靜,激昂高亢的笙聲似乎重現了那慘烈悲壯的戰事,兩群命運各自不同的人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面,也從來沒有過恩怨,但是使命讓他們舉起了手里的刀槍,無情地向對方揮去。當塤聲又一次響起時,勝利和失敗,在塤聲中化作了江上的徐徐輕風,消散地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無盡的哀思和悲痛。笛聲在塤聲中若隱若現,它那悠揚輕盈的樂聲如同家鄉飄動的浮雲,流淌的小溪,還有那斜照在自家茅草屋和院上子的夕陽,在每一個人的心輕輕地回旋。

當樂曲進入尾聲,四艘火炮戰艦一一轟鳴,它們用沒有炮彈的炮鳴聲向遠逝的英靈們致敬。

「舉槍!」在軍官的命令下,一身正裝列隊站在甲板上的三百大內親軍舉起了手里只是裝了火藥的滑膛槍,槍口朝天。

「開火!」

「砰!」火槍的聲音在火炮嘶嘶不絕的尾音中齊響,為這次悼念畫上了句號。

船隊重新起錨,繼續向西行駛。

過了幾日,劉浩然趕到了安慶。這里現在已經成了江南進攻陳漢的前沿指揮部。為了全力進攻陳友諒,早日結束這場激烈的戰事,劉浩然幾乎調集了江南大半的兵力,而麾下將領也幾乎雲集于此。除了常遇春、仇成駐處州,胡大海駐杭州,華雲龍駐揚州,傅友德、鄧友德、朱亮祖、嚴德、張赫圍南昌之外,其余馮國勝、丁德興、趙德勝、花雲、胡海、楊景、王弼、張銓、吳復、茅成、薛顯、曹良臣、陳耀、趙大勇、阮智等全部在安慶待命。水師方面,除了廖永忠、金朝興率領一支水師在江寧至劉家港一線游弋之外,其余廖永安、俞通源、俞通淵、陳德勝、桑世杰率領江南水師主力盡聚安慶一線。並有降將張志雄、丁普勝等人隨軍效力。

陳友諒回到江州後,一直心神不定,軍中也士氣不振,只好把張定邊從漢陽調過來抵御定遠軍的大舉進攻。

馮國勝奉命調至安慶後,累累發兵進攻。張定邊雖然驍勇無比,怎奈手下將士無心應戰,只得據守小孤山不出。馮國勝命趙德勝、花雲等人率軍陳列小孤山前邀戰,一時戰鼓震天,號聲連連,張定邊只好率兵趕到陸營,指揮各部準備抵御定遠軍的進攻。

江南水師卻乘隙奔襲小孤山水寨,只听到火炮戰艦炮聲一響,陳漢水師上下頓時魂飛魄散,當日在慈湖、采石磯的慘烈早讓這些人犯上了火炮恐懼綜合癥,還沒等江南水師戰艦靠近便紛紛逃散。張志雄、丁普勝等陳漢降將一馬當先,沖在了最前面,咬著陳漢水師就是一頓猛殺,斬獲無數。

等張定邊聞訊趕到,水寨早就易主了,面臨定遠軍水陸兩面夾擊的他只好率軍退走,奔走湖口。

等到劉浩然趕到安慶時,馮國勝已經與眾將齊心協力,將山口鎮、望江城、雷港站、小孤山、彭澤、涇江口等沿江要塞、城鎮盡數拔除,掃平了直趨湖口、江州的道路。

「國勝,你覺得陳漢軍士氣軍況如何?」掃了一眼坐滿大帳的眾將領,劉浩然首先向馮國勝問道。

「回護軍,」馮國勝當即回答道,數年的戰事讓這位昔日的書生變成了名動天下的名將,意氣風發的英姿中多了一份沉穩,「陳漢軍新遭大敗,軍心士氣都不穩,幾戰下來幾乎都是一觸即潰。」

「湖口、江州城防和守軍情況如何?」

「回護軍,湖口江州守軍雖然幾乎全是陳友諒的嫡系部隊,但是敗軍回來之後,已經嚴重影響了其余各軍的士氣,尤其是將領,大部分都是從采石磯等地逃回來的,更是懼戰如虎。」

上次陳友諒率領的東征大軍一大半都是原倪文俊、趙普勝的嫡系部隊,自己的嫡系部隊大部留守在江州和漢陽,原本打著借江南之手削弱這些不放心因素的算盤,只是把原倪、趙的死忠將領清洗後換成自己的部將。一戰下來,那些不放心因素倒是去除了,可惜那些逃回來的將領和數萬殘兵卻在心靈上飽受創傷。

回到江州,陳友諒做了一些調整,可是那些重新領兵的將領和被打亂混編的殘兵們卻把失敗的情緒帶到了新部隊中去,並迅速蔓延開來。而那些陳友諒的嫡系部隊雖然沒有經歷過采石磯等戰事的煎熬,但是卻目睹了大軍出征時的意氣風發和敗回的狼狽不堪,這些也讓他們情緒波動,加上口口相傳,更是對傳聞中的定遠軍和江南水師畏懼如虎。

听完馮國勝的話,劉浩然不由點了點頭,陳友諒這次敗得太慘了,的確需要一段時間來撫平傷口,自己就是打著不能讓他有時間調整和恢復的算盤,迫不及待地反攻過來。

「國勝,你說說對湖口、江州一戰的部署。」

「是的護軍。」馮國勝做為前敵總指揮,當然不讓地承擔起前敵部署這個任務。

「湖口三面環水,所以必須是以水師為主力。我的部署如下,陳德勝、桑世杰、張志雄三位將軍率前軍船隊先行,任務是清除陳漢水師的哨船,廖永安將軍率領由二十艘火炮戰艦為主力的中軍艦隊緊跟其後,以優勢火力攻破陳漢水師一點,俞通源、俞通淵兩位將軍率領後軍大隊船隊,從缺口直沖陳漢水師,在火炮戰艦的掩護下擊敗陳漢水師。趙德勝、花雲、胡海、楊景、王弼、張銓諸將軍率十個步兵團從彭澤上岸,從陸路直趨湖口,我和丁德興、吳復、茅成、薛顯、曹良臣、陳耀諸將軍率二十步兵團出北岸,響應水師,清除北岸諸敵。護軍與趙大勇、阮智兩位將軍率大內親軍和四個步兵團以為機動部隊,隨時策應。」

「眾將可听清楚了?」馮國勝話剛落音,劉浩然便大聲問道。

「听清楚了。」

「那就依命行事,有貽誤戰機者,軍法處置!」

「是!」

「張將軍、丁將軍,」這時劉浩然語氣轉緩道,直接點名兩位降將,讓張志雄、丁普勝有點忐忑不安。

「你二人打得不錯,立下不少戰功,已經被記錄在冊,你們放心,我會一視同仁,只論軍功不論出身。」

「謝過丞相,我等必誓死用命!」張志雄、丁普勝激動說道,經過一段時間適應,他們知道江南極重軍功,封賞非常厚重,而且賞罰分明,對功不對人,所以定遠軍將士們才會如此賣力。從他兩人投降歸附江南以來,並沒有受到歧視,一視同仁,讓他們安心不少。今日听到劉浩然這麼說,知道這位丞相是在安自己的心,但是做為一個降將能夠在當著眾人的面表揚,心里也是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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