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孫廠長︰「先麗怎麼沒和你一起過來呢，不是說好一起去你那里嗎？不會是怕我不招呼晚餐吧，既便是轉轉會也該由我做東道了。」
「不過來了。兩口兒吵架了。」孫廠長說，「潘老板叫我帶信給你，他們不去了。」
「怎麼啦這是？」我說，「電話也打不通。」
「其實也沒什麼事。好像說了句什麼話便吵起來了。他們兩個不會有什麼事吧，平時好好的，象電影上的夫妻一樣相敬如賓，吵起架來卻亦互不相讓。」
當著孫廠長的面我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但願先麗他們不會有事罷。他們兩個人的事，旁人誰也說不清道不明。而吵架的事，卻是近來一段時間經常發生的。听阿威說，是先麗待人太苛求，苛求得失去了平常心。先麗則說阿威太講仁慈，對人太寬厚，以至于連該收的貨款都收不回來，眼看得公司就將入不敷出，運轉不靈了。先麗曾私下對我說，「難道讓孩子們喝西北風去。再說啦，兩個兒子大雙小雙今年都要上高中了，考不進重點還得準備擇校費呢，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我這是在盡一個母親的責任，否則，我可以撒手不管，任隨阿威他自己的馬兒怎麼跑都成。」誰是誰非呢，作為朋友的我只是一頭霧水。
看見孫廠長還站著，我忙叫蘭玲給孫廠長讓座。並讓蘭玲給孫廠長泡茶。蘭玲泡了茶後，坐在了席夢思床上。
「怎麼樣，業務還好罷？」
「還好，托你老的福，訂出去了120多噸。」孫廠長高興地說，「還是馬上就要執行的呢。這一下可解困了。」
「這就好了嘛，」我說，「祝賀你。你老兄這下不必唱國歌，該唱豐收歌了喲！」
「托你老的福。要不是你勸我參加這個會，我還真舍不得花會務費這個錢呢。現在看來，這個錢花得值。」孫廠長翹起大拇指向著我說，「簡直是太值了。」
「俗語說得好，酒好也怕巷子深；花錢賺吆喝。過去我也認為參加全國會是白花錢，參加兩次以後就不這樣認為了。還是經營出真知嘛。再說啦，也可以結交許多新朋友啊，多一個朋友多一份機會嘛。你說呢？」
「是的是的。」孫廠長諾諾連聲地答應著。
「今年的廣交會你參加不？」我問。
「廣交會，」孫廠長想想說，「不是遠了一點麼？」
「反正都是生產酒，為世界作些貢獻嘛。」我說，「近年來川菜大規模向全世界輸出，為世界人民做菜。我們呢，就為世界人民造酒嘛。」
「听你這麼說，托你老的福，廣交會我也參加好了。」
「怎麼老說托我老的福，別逗了，我有那麼老麼？」
我站起身來，下意識走到鏡子前照照。孫廠長急忙解釋，「不是那個意思。」
孫廠長亦湊過來照鏡子。「是尊你老，尊稱罷了。是得謝謝你呀，要不是你一句‘得上全國會才行’這句話，我的廠還不知會是什麼命運呢。」
「別客氣，互相學習罷。人無完人，且敢不學習。過去我在廠里也沒干這個，我就是在學習中模索的。所謂學習使人進步嘛。我從來不認為同行就一定是冤家，就一定要針尖對麥芒。我歷來主張同行也可以是朋友，大家互相學習，取長補短，才能共同進步。我的強項在銷售，而你的強項在生產，我們兩家本來就應當是合作愉快的，不是嗎？我還是要說那句話，多一個朋友多一份機會嘛。廣交朋友，才能廣開財路的。」
「是的是的是的。說得好說得好說得好。」孫廠長不停地點頭稱好。「你給我支了一招，我也給你支一招吧。華經理今年才30歲吧，比我還小王六歲呢，是我兄弟嘛。這人年輕的時候，從表面上是看不出什麼來的，因為正當年，正正常常健健康康的。但是要注意一下內體呢。內體好才是真的好！我教你一招吧。」
孫廠長頓了一下。孫廠長的聲音象兄長一樣，懷著真誠的關切之情︰「你屙尿的時候，記住一定要屏住氣，暫時不要呼吸。待尿畢才呼吸。這樣的鍛煉雖然不起眼，但是其優越性在于經濟實惠，既不要場地也不需器械，簡單易行，一點兒不費事，附帶著便把身體鍛煉了。其功效可以壯身健體，滋陰補腎，美發養顏。長時間堅持，必見成效。」
看得出來，孫廠長今天精神十分輕松愉悅，所以天南海北侃侃而談，與南川市時那個一籌莫展的孫廠長簡直判若兩人。我聲明說︰「別看我瘦，沒有病的哦，血色素13萬單位呢。按蘭玲的一個比喻來說的話——」
我轉向蘭玲說︰
「就是瘦得有肌肉，瘦得象鋼絲。」
蘭玲在一旁只是微笑，不說話。
「不是那個意思」孫廠長急忙解釋道，「這種練法是有病治病，無病健身嘛。」
「你這是什麼養生單方喲？」蘭玲插話了，「想要身體好，還得靠科學的鍛煉才行。比如象我，單練一樣不行，還是多練幾樣，結合著練。」
「管他什麼單方不單方，」孫廠長說，「有功效就行罷。這一招是我當武警時我的教官教我的。那人是一個河北大漢，滄州人。河北的滄州知道嗎，號稱武術之鄉。他身體可棒了。他還教我三節鞭呢。」說著，孫廠長拉開了上衣拉鏈，露出纏繞在腰間的三節鞭。
「喲！你果真一個練功的人嘛。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小一個人兒，先前听先麗說你是練家子我還不信呢。現在看來，三節鞭纏在腰間不顯山不顯水的，真有你的啊！謝謝你教我一招養生之道。」我點點頭表示敬佩。
「天不早了，我們上路吧。」孫廠長喝了一口蘭玲為他泡的茶。「那就快走吧。」我說。
下樓來，上了孫廠長的銀灰色豐田小轎車。車後座擱有兩個紙箱，裝著茶葉、飲料什麼。開車的司機，孫廠長介紹說是他妹夫，姓林，剛轉業，還沒有安排好工作，臨時給他開車。孫廠長讓我坐前頭小林司機旁邊的座位，但我讓給了蘭玲就坐。我和孫廠長坐在了後排座位上。
豐田車沿著濱江西路西行，越過了二環路二段上了寬暢畢直的高速路。豐田車超過一輛吉普車後開始急速奔馳。風漸漸大起來，蘭玲把她那邊的車窗搖上去了。我也把車窗搖上去了。
早春2月，一馬平川的省城平原已經漸露新綠。大道兩旁，一壟壟的大春麥苗已然拔地而出，平展展的田野一望無涯，視野十分開闊。一個戴著破舊斗笠的稻草人，在麥地邊緣孤零零地插立著。向車窗外頻頻遠眺，綠油油的原野上村舍點點，煙雨朦朧，猶如觀賞一幅清描談寫的水墨長卷。時間已近傍晚，沒有熱氣的太陽下山了。天邊雲低處，被夕陽染成金灰色的薄薄暮靄向著深黑下來的齒型般的群山飄去。
前方路邊不遠處，一個小店門前的草壩上，條凳一字兒排開，上坐7、8個花枝招展的女子。其中一個綠衣的姑娘朝著我們奔馳著的車子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喊，喊的什麼，听不清楚，大概是招呼我們停車吃飯的意思。我看看孫廠長，孫廠長象雕像似的一動不動看著前方，沒有停下來吃飯的意思。小林司機邊開車邊介紹說，「這樣的路邊野店，前方還有許多。我們可不便停車的啊。一停車就會被小姐們包圍的。小姐們上車連拽帶推地請你下車去吃飯。那時，想走也走不了了。一不小心，荷包里的錢就遭消費了哦！」
孫廠長特地扭過頭來說；「前面有一家我熟悉的魚館，我們去那里吃晚飯。」
「好的，客隨主便。你這車確實不錯，躁音這麼低。」
車內躁聲低低的，孫廠長的話音听起來很清晰。
「小林，放盤帶子吧。」孫廠長對妹夫說。妹夫放進一盤帶子，車廂里便響起了「好一朵茉莉花」的聲樂曲。
豐田車加足馬力飛馳著。一路上，路邊魚店一爿接一爿地向腦後掠去，一會兒是新起的建築，一會兒又是一戶農家小院落。而每一家小店都寫有一個斗大的「魚」字，有的寫在店門上，有的寫在面向公路的牆壁上，特別醒目。小店門口的空地上，或平壩上，清一色的條凳上坐著女子，有的妖艷，有的華麗。路邊野店一會兒在路的左邊出現，一會兒在路的右邊出現，在上百公里的沿途一直延續著。我想，與外省公路沿線上的隱晦風情相比，此處一點兒也不遜色。
天色漸漸泛黑，我們繼續急馳，黑沉沉的群山逼面而來。
「快要到了，前面就是了。」孫廠長說。臨近城關，公路兩旁的建築漸漸多了起來，間或也會看到一兩幢像樣一點的樓房，看得出是酒樓或旅店。亮著燈光的廣告上，業務招攬的項目︰酒宴、住宿、按摩、桑拿、棋牌服務一應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