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意魅女 第十二章 放電

作者 ︰ 鑽木書蟲

「這人也是從省會來的吧。」我說。

「可能是吧。」蘭玲說。

蘭玲呷了一口茶,嗔怪著︰「先麗她們怎麼還沒過來呢,你不看看去?」

听她這麼一說,我才感覺尚未完全從她的故事中走出,所以沒有發現先麗他們還沒有趕過來。我撐起身來,走到茶園門口去看了看,遠遠看見潘先麗站在她公司門市前的便道上,有幾個象是從酒廠來的人與她正交談著什麼,我自然明白,人在生意場中,身不由己,隨時都在忙著。猛然間回過頭去,蘭玲正如痴如醉般直勾勾地盯著茶博士,眼光波動——,在放電!

我轉回身來,不動聲色地對蘭玲說︰「先麗臨時有事給纏上了,再等等吧。」

茶博士提著茶壺過來沖茶。蘭玲似乎無意識地回頭看了一下茶水,茶水已經有些清淡了。

「換一開吧。」她向著走過來的茶博士說。並猛地扭頭對我說,「這個茶博士沖茶的姿勢真好看呢。」

說畢,蘭玲回過頭,湊上去仔細察看茶博士腮幫子上那把泛著黛青色光澤的胡子。那樣子看上去的確顯得有點兒痴。

站一旁的茶博士一句話不說,只是隨和地笑笑。

「那就換一開罷。」沖著茶博士我吼了一聲,調過頭去向蘭玲說,「是沖茶的姿勢好看還是胡子好看?」

說罷,我沒理會蘭玲,起身去了廁所。

從廁所返回時,我去把茶錢先付了,以免待會兒蘭玲與我爭埋單。

「對不起,我真的喜歡看陽剛男人的胡子,你不介意吧?」蘭玲陪了笑臉對我說。

我尚未落座,蘭玲見我楞著不說話,繼續追問我,特意壓低了語調表示溫情︰「你真的不介意吧?」。

我坐了下來,酸酸地說︰「沒關系,我不會介意的。」

「就是嘛,這才象個偉丈夫嘛!」蘭玲贊賞道。

其實我心里明白,我這樣說,打腫臉充胖子似的。在茶園子里,茶客眼前,她既然這樣說了,我還能說什麼呢。再說了,她假托是在審美——審胡子之美的話,我的確不便反感什麼。對于茶博士的因技藝高超和嫻熟所引發的美感,我也並非未能感知,同感應當是在內心深處產生過的,只是礙于場合與面子不便說出來而已。茶博士沖茶水時的出手不凡,的確引人入勝,確能使人想起「行行出狀元」的業界老話來。看茶博士涮碗、撥茶、沏茶、沖茶,那一整套動作之嫻熟,之一氣呵成,硬是把簡簡單單的沖茶弄成了一門茶藝絕活,觀之確乎一種精神享受。在省會的茶園子里我看過茶藝表演︰有的師傅身懷絕技中的絕技,20個茶碗,一只手便拿了,將20個碗拿捏成一個彎彎的金鉤,是謂「倒掛金鉤」是也。剛才為我們摻茶的摻茶師,據說便是從省會聘請過來的。至于蘭玲本人有無什麼茶道,我暫且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是淺淺的喝茶隨意的聊天吧,似乎尚未養成日常喝茶的習慣。

「我不會介意的。」我再次示意道,「不過,我其實是為你好。有的人,看起來很有男人味,不過,你並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個‘銀樣蠟槍頭’嘛。」

听我挑撥似的說,蘭玲乖巧地轉換了話題。

「今天上午真是難得空閑。現在你能講講你是怎麼認識先麗的了吧,我是通過遠宜才認識先麗的,你呢?」

「你知道嗎?先麗介紹你給我認識時,說你是一個‘現代派’呢。」我岔開話說。

「哈哈!是這樣麼?」蘭玲快樂得笑起來,「其實,我就是感情奔放本色一些而已。先不說這個,還是說說你是怎麼認識先麗的吧。」

「說起來話就長了。」我挺了挺腰,清了清喉嚨說,「其實我先是曾德威的朋友,以後才認識潘先麗的。曾德威曾經是一個詩人,有長篇敘事詩在《新星》雜志發表,以後,下海辦酒類公司至今。」

「這麼簡單呀!」蘭玲慫恿著我說,「講講他和先麗的事罷。」

「從那里講起呢?」我停了幾秒,略為思索後說,「先麗和德威剛認識那陣,朋友們都幫襯著,說是先麗找到了一個好男人。那年,先麗已經是一個30歲的單親媽媽了,身邊還帶有一對雙胞胎小孩子。曾德威那年好像只有22歲,可能還是處男之身,平日里自詡為單身貴族。後來在一個廠里呆熟了,我們都叫他阿威,因為他是一個自稱崇尚‘海明威’的膽大人物,所不同的是,海明威寫小說,而他寫詩歌。姐弟戀使他倆在社會上第一次出了名。」

「曾德威長得怎麼樣,很帥嗎?夠威嗎?」蘭玲伸出舌尖,舌忝了一下嘴唇,有意無意地強調了一下「威」字,很感興趣的樣子。

「其實也不是,阿威長得並不出眾。這樣來說明吧,他中等的個子,中等白的皮膚,還算端正的五官相貌,初初看去,實在是一個平常人物,只是身體結實得像一頭牛犢,似乎真有點象那位跑遍了全世界的壯漢大作家海明威。

「剛結識的初期,他們最熱烈談論著的是詩。在那些年頭,談論詩是一種逃避現實的另類時髦,也是青春男女彼此溝通的一**寶,就如同追星族談論自己的偶像標的物一樣。他最先拿出來逗弄潘先麗的,是他戲仿馮至先生‘橋’的那首打油詩,令先麗至今沒能忘懷,時不時的,還背與我听呢。這詩是︰你是天我是地,我要建造一艘飛船向你飛,也許這飛船幾十年也造不成,但我要在幾十年間組裝不停,因為我不能悵望著你的奇彩,而渡過我這悠長悠長的一生。正是這樣一首閃爍著英雄漢子身影的詩,真實而嚴峻地反映出他們的生活之路。

「自然,在更多的時間里,他們談論的卻是吃。那時,阿威還在當宣傳干部,和我一個辦公室。先麗來廠找他時,他們經常請我過去。在他簡單而潔淨的小宿舍里,除了睡的床,寫的桌,就只有掛在一面清水牆上的那幅字了,是阿威自己撰寫的,園乎乎的「酒、菜、飯、書」四個顏體大字。先麗說,這樣不雅,最低限度的排列次序,應當是書飯酒菜才好。阿威卻夫子般地回答先麗說,雖然李白能夠仗劍西行,但民仍以食為天,肚子吃飽後才發乎情,這一原理世界通用,就像如今美國通用公司的汽車一樣……。

「接下來,肯定應該是吃了。阿威他要先麗把香腸切成片,一小片一小片地用筷子搛著吃,而先麗呢,則抓起了一根拆疊傘般碩大的香腸就往嘴里塞,見先麗一付老饕的模樣,阿威大笑,說,還是一小點一小點的吃相比較好看。先麗則耍嬌著回答說,這樣吃痛快。

「先麗和阿威在市里的第二次出名,是阿威向大家毅然決然地宣稱說要下海了。其辭職的方式可謂干淨利落,辭職書上只有一句話︰由于不適應八小時工作制,我決定辭職,請領導批準為盼。辭職書遞上去之日,就是阿威自己打破鐵飯碗之時,阿威就此從單位一走了之。朋友們事後都評價說,無論怎樣講,這也算是敢拼敢闖、百折不撓的海明威精神風格。先麗則替阿威謙虛著,說如此一來,咱們中國不就有了好多好多的海明威了麼,其實,怎麼能和海明威比呢,阿威不過就是膽子大一些而已。

「于是乎,他們開始了經商。往後,辦公司開始了發財。再往後,他們也遇到了經商中慣常的挫折,而且是極其嚴重的挫折。身為南川人你是應當知道的,酒類市場的不景氣巳持續多年,這種不景氣按通俗的話來形容簡直是要人死。先麗和阿威合辦的酒廠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陷入了蕭條的旋渦。酒類行情的變幻莫測,純高度白酒地位的下降,營養性酒類地位的上升,三角債的纏繞,洋酒對市場的進擊,這一切,構成了一幅地方性酒廠的世紀末場景。天災加上**,換句話說,就是先麗常常批評阿威的那樣,阿威在非人性的商業混戰中所表現出來的固執的非商人的仁慈之心。眼瞅著先麗與阿威的詩與吃的現代童話就要破滅了。

「先麗在我面前多次傷心地講過,她很無奈,也很彷徨,也很自責,當然,先麗還說她自己明白她自己,她曾經詼諧地對我說,她不是一個壞女人,充其量,她只是混進了阿威所營造的愛的單元里。

「也就是去年吧,他倆吵了一架之後,阿威曾離家出走過一次,時間超過三個月。先麗說他臨走時留下了一張小小的便條,便條上寫著︰麗麗,我走了,給你留下一句話——我是不會讓你和孩子們餓肚子的。署名為︰永不言敗的阿威。」

「他怎麼又回來了呢?」蘭玲不解地問。

「這我就不很知道了。可能外面也不順利吧。盡管我與阿威是同事加朋友,但這種事,也是不便多加深問的。作為商人來說,即便是生意虧了,但面子上還得硬撐著,所謂商人本色罷——再說啦,生意總得做下去,何況我這位老兄還是永不言敗的‘海明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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