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如煙上塵囂 第五十七章 到站了,就下車吧

作者 ︰ 晞弦

堇打開了筆記簿,一頁一頁地翻看,一頁一頁地流淚,一頁一頁的心痛,每一頁都濕潤。

第一頁有一張很詳細的資料表,密密麻麻的。記錄的全是堇的資料,就連對什麼過敏,喜歡吃什麼,最害怕什麼東西都有著極細致的記錄,還有她的個性以及如何講話會讓她開心,什麼樣的表現會讓她傷心,和她在一起應該注意怎樣的細節,簡直完全看透了她。底下還有一張堇學生時代的照片,清純的臉龐及裝束。

接下來就是日記。

今天,我終于再次見到那個女孩了,我知道她的名字了,她叫夏堇。不過她受傷了,我背她去醫院,說來也很奇妙,背上載著她的感覺,很美好。她要趕快醒過來,趕快好起來。今天是她的生日,希望她生日快樂,她要永遠都快樂。我也會把這個名字,牢牢記在心上。

今天天氣這麼晴朗,我想去看看她,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想見我,該不該去呢……

哈哈,今天她同意我每天去接她了,開心……

原來,她也會吃醋,而且是吃我的醋,我終于明白,她對我也是這樣的心意了,感謝上帝,讓我能擁有這樣的福分。

為什麼最近她都怪怪的,是因為什麼事生我的氣了嗎?我哪里惹她生氣了?想不出來啊。反省!反省!反省!

同學聚會之後,我的心里有些淒涼。這一別,大家似乎都要分道揚鑣了,舍不得我的好哥們兒,最重要的是,我或許不能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都能見到她了,我快要走了,去一個很遠很遠沒有她的地方,我要怎麼告訴她呢?

怎麼這麼任性呢,她明明什麼常識都明白,為什麼自己不能注意一點,照顧好自己呢?這樣我一輩子都不會放心的,看來她是注定需要有人在身邊的。剛剛好,就由我來一輩子給她依靠吧。

對不起,我會回去,回到你的身邊,再也不離開,你要等我,我不祈求你能很快原諒我,我會用一生來向你證明,我愛你。

堇看著流著淚,既是感動,也是心痛。

「怎麼全是我啊……」堇哭著說。

「我就是看了這些,才會那麼了解你,那麼了解你們倆的過去,你看這上面,日期、事件都有很詳細的記錄。」

「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制造這麼大一個陰謀?!」堇瞪向他。

「不要這麼說,雖然我的確騙了你,但如果你這麼說,我也會很受傷。」楚歌帶著無比憂郁的神情接著說︰「編造這麼大一個謊並不是我的初衷,我一開始想盡了各種辦法打听你的消息,只是心疼我這個從未謀面的弟弟,我想完成他未完成的遺願,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可是軍訓的時候看到你那麼憔悴還要強裝堅強,我真的很難過。起初只是想讓你燃起一點對生活的希望,後來發現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只會讓你深陷回憶不能自拔,于是我也想過讓你死心,可是發現你越來越痛苦,我特別自責。我終于了解你們的感情是那麼深刻,我也被深深感動了。後來我糾結了很久,才決定用這個辦法,我替他好好地活著,我替他好好來愛你,不,不是替,我早就愛上了你,我也可以做的很好。日後,你可以選擇繼續把我當做他,我不會介意的。」

堇沉浸在可凡的日記里,一頁一頁地翻著,仔細地看著,每一個字都看進心里面,她沒有心思听別人的話,現在整個世界,對她來講,只有可凡的日記和她,就算听到了什麼聲音,效果也和沒有听到一樣,沒有任何多余的腦細胞用來辨識那些外來的聲音是什麼意思。

最後一篇定格在登機前︰,我就回來了,我心亂如麻,坐立難安,我很緊張,怕你不肯見我,怕你不原諒我。你怎麼可以把話說得那麼嚴重呢?請你相信我。我的眼里根本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我恨不得一秒鐘就飛回到你身邊,告訴你我有多愛你。請你等我,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用來照顧你,就讓我的這顆真心來化解你所有的傷痛。

「老天啊!你這到底是為什麼!」堇跪了下來,仰著頭,淚水不住地流,洪水般泛濫成災。

「為什麼!我的愛情一場空!我要怎麼活下來!」

「你不會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楚歌從後面輕輕地抱住了堇。

「走開。」堇冷冷地回應。

堇抱著一堆日記簿離開了上官楚歌的家,在那個冷漠而又悲戚的身影之後,有一個男人絕望地呼喊︰「我是真的愛你啊!」

就在大街上。

「哈哈哈哈……」堇瘋狂地大笑著︰「可凡,我們回家……我想你了,回家啊,乖,回家吃飯飯……」帶著一種極其奇怪、異乎尋常的語氣,路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這個衣衫不整、頭發凌亂的女人。

就在半個月前。

「恭喜你啊!夏小姐,你懷孕了。」

「真的嗎?」堇激動地說。

「當然,我們醫生說話都是負責任的,你這是通過詳細檢查得出來的結論,怎麼會有假呢?」

「太好了,我也有自己的寶寶了。」

可是,如今,這一群人……

「安琪,安琪,你……」嘉柯在病房急切地叫著,用盡力氣拼命地搓她的手,可手依舊是冰涼,拼命去掐她的人中,去擠壓她的肺部,可是卻毫無反應。

「大夫!大夫!快來啊!快來救人啊!」

「求求你們了,一定要救活我老婆啊!她是我老婆!」

「安琪,安琪,你醒醒啊,你睜開眼楮啊!你睜開眼看看啊。看看我,我是嘉柯啊,你最愛的那個嘉柯啊!我就在這里啊!你不能這樣啊!你不能丟下我自己走啊!」

嘉柯此時已經渾身癱軟,坐在了病房冰涼的地上,涕泗橫流。

安琪卻撒手人寰,任憑嘉柯怎麼呼喊,卻也喚不回一個鮮活的生命了。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被蓋上了白被單,被拖出了病房卻無計可施。他的嚎啕大哭,他的傾訴衷腸,安琪再也听不到。

「麥先生,請您節哀,我們已經盡力了。」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接著對嘉柯鞠了一個躬。

嘉柯哽咽無語。

「哦,對了,這是您太太生前要我們交給你的,說是早就寫好了的一封信,她還請我們告訴你,不要把這封信當做遺書,希望您好好地過以後的生活。」

嘉柯手已經抖得厲害,顫顫巍巍地打開了信。

我親愛的老公︰

這封信我不會寫日期,是因為我不想告訴你我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可能活不久了,我怕你會怪我沒有早點告訴你。寫這封信只是擔心我在彌留之際沒有力氣跟你說這麼多話。我也只是想跟你說說我的心里話,請你不要懷著太過沉重的心情來看待它,雖然我知道現在看信的你知道我已經不在人世,但還是請你安心把它讀完。

一直以來,我並不奢望你的關注、關心,我只是自己默默地做著,並不想著有一天你會來應和我。可是自從你看到了我,自從你了解了我的心聲,我就開始越來越貪心,渴望你能對我有一個好印象,渴望你能像心疼堇那樣心疼我。現在,算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我知道我這樣是錯誤的。我知道我這種錯誤是能夠被諒解的,但還是向你懺悔。愛不是索取,而是付出,只要我的付出能讓心愛的人得到滿足,得到快樂,我就應該無怨無悔,我就應該快樂,我不該有任何嫉妒,也不該有任何埋怨。我選擇了你,就要接受你的一切,包括你不能完全交出的心。

我以為答應了你的求婚,慢慢地,你也能完完全全地愛上我。可是我也錯了。我想,或許不該怨誰,不是你不夠忠誠,也不是我不夠魅力,怪只怪愛情降臨在我們身上的時候都是不公平的。

一直以來,我也知道你的所有心思,知道你的所有牽掛,知道你所有的放心不下,我都明白,也都理解。我們兩個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同病相憐,一個人犧牲,一個人心痛,一個人念想,一個人瘋狂,一個人奮不顧身,一個人牽腸掛肚。可是至少今生我和你成了名正言順的夫妻,可是你呢?有時候,看著你焦急卻沒人注意,我很心疼。

其實,到死,我還是有不服氣的。我想,如果愛真的分先來後到的話,那你可不可以答應下輩子先遇到我,然後愛上我,一心一意地愛我,只對我一個人好,只許諾給我幸福?就當是我提前告訴你,就當是我要插隊,我也不管,我一定要下輩子第一個遇見你。

老公,我走了,你千萬不要太傷心,你要為了我積極地活著。你就想著,我是去了比人間更快樂的天堂。在那里,或許我會被天使們包圍著,或許我會更學會珍惜和守護。

你看,你欠我一顆完整的心,我欠你一個相守一生的未來,這樣一抵消,我們誰也不欠誰。所以,我希望分別的時候,誰都別說對不起。

我只求你以後的生活里,能偶爾憶起我這個不夠稱職的妻子,也能理解我的不辭而別。

我會想你的,請諒解我,我也不想走。

來生,但願與君日日好,夜夜流光相皎潔。

永遠的愛人︰安琪

淚流滿面的嘉柯癱坐在地上。

「安琪,你回來啊……」

「我們還沒過什麼甜蜜的日子……」

嘉柯為安琪買了一塊最好的墓地,在那塊碑前,他為心愛的亡妻獻上了一束百合花,百合的芬芳圍繞著那里。

他朝安琪深深地鞠躬。

「老婆,蒼天在上,厚土在下,你對我麥嘉柯,是蒼天可表!」他又痛哭起來︰「是我這個混球不知道珍惜……」

「安琪,這輩子我們都沒機會了。我答應你,不說對不起。這輩子我心里面也除不掉她,那片地方長滿了署名是她的雜草,可正因為是雜草,生命力卻極其旺盛,沒人管卻雜亂地瘋長,怎麼除都除不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樣對你不公平!」

「下輩子,下輩子,我一定讓自己在遇見你之前是一張白紙,空無一人,就等著你來填補空白。下輩子我的心會干干淨淨,只留給你安琪一個人。下輩子直到踫到你,我的生命才有存在的意義。」

「到時候,我會給你一個更風光的婚禮!」

「安琪,我會一直懷念你,你是世界上最棒的老婆!」

故事快要走到終點,就像列車開到了終點,不管願不願意,不管多貪戀沿途的風景,不管多享受在路上的感覺,都要下車了。

為什麼要到達的目的地,竟是滿目瘡痍。

這荒涼空虛的地方,為什麼要讓我們面對?

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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