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離開巴黎的那天，我是咬著後槽牙說的那句話。
這次來巴黎，真的是不虛此行。
嘉柯說，我帶你走吧，既然是我帶你來的，我就有責任。
我笑了，說，你別鬧了，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在這里的工作還沒有結束，好好忙吧，讓我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離開。
我記得是那個夢給我答案，讓我在這里等下去。
現在，該是了結的時候了。
那個夢真的很美好，美好到夢中的可凡根本就不知道我這些年來都是怎麼過的，好像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沒離開的那一年。我也很希望，現在身在巴黎作他人夫的不是他，不過我這個熟女已經不再擁有幻想的年齡了，我需要的只有，冷暖自知。
我記得夢里可凡告訴我一個秘密基地，好可惜，世界上的海那麼多，他並沒有告訴我那片海究竟是哪片海，但我還是想去尋一尋。
可凡，我真的到了海邊。
不管是哪里，總算是一片海。
這個季節來看海，我真的很有情趣，對吧？
海水涼涼的，可是比起我的心，海水的溫度又算得上什麼呢？
雖然春天已經算是來了，但是祖國的北方，還是刮著冷颼颼的風。
我穿得很薄，我一點也不怕冷了呢，我不需要人暖手，也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受寒感冒發燒，我是不是很厲害。
我把鞋子月兌了，光著腳丫在沙灘上走來走去，假裝這是夏天，假裝我很熱，假裝我很享受那些所謂涼爽的風和海邊清涼的溫度。
我每踩下一個腳印，就回憶起我們之間發生的一件事情。
久而久之，大半個沙灘都留滿了我們的回憶。
可凡，我累了。
我一個人的回憶，很累。
于是我就坐下來，時而望向天空，時而凝視大海。我的眼神似乎能夠到達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但是我一點也不自豪。因為再遙遠也到不了你的心里。
你不是說有什麼煩惱都可以在這里傾訴嗎？我就是要在這里傾訴，就是要向你傾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對于我越來越陌生了，好像到了我掌控不了的範圍，我開始越來越捉模不透你心里想的是什麼，我開始搞不懂你究竟想要什麼了，我也開始對于我們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沒有自信。終于到現在，我們似乎只有在夢里才能回到過去的感覺，才能重歸于好。
可凡，這種感覺真的很不真實、很虛幻。你說你就住在我心里，可是我就快要忘了自己的心到底長在哪里。如果你知道它在哪里，可以告訴我嗎，我一定要把它找回來。
悠悠蒼天、汪洋大海，你們真的見證了我跟他的感情嗎？
我們真的情比金堅嗎？我們真的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嗎？
可凡，我就在這里，我拼了命地呼喊，問天問大地，更是問你。
你說，你為什麼在夢里說要下輩子遇到我、照顧我、伴我一生？那這輩子呢？我們這輩子的賬要怎麼結算？你這輩子就可以這樣中途退場，拍拍一走了之嗎？這輩子都沒有結束何談下輩子，你為什麼要給我一張毫無意義的空頭支票呢？
我還要問你，你明明就不快樂，為什麼要跟他結婚，又為什麼要讓我忘記你。
我更要問你，為什麼這些年都杳無音訊，當初還口口聲聲、信誓旦旦。
算了，我不需要知道答案。
您還真就不用告訴我。
嫌我煩了是吧？我看我這輩子注定要當十萬個為什麼。
我還就當定了，不讓我當我就跟你急。
可凡，我本來以為母親去世、我的家離散之後，至少還有你給我依靠，至少這世上我還有你這個準親人。可是如今，你也放開了我的手。我想我注定是這麼一個女人，得不到愛，要孤獨終老了吧。
也許，上輩子是我欠你的，這輩子要遭你狠狠拋棄。我終于選擇認命。
可凡，我不會游泳，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怕水，就連學游泳都不肯去。可是今天，我要勇敢一次給你看，我想讓你知道，我也可以做一個克服自己的女人，我也可以探求未知的領域。
我走進了那片我們的秘密基地。
別怕，我只是想知道，那里面究竟有什麼，我只是想看一看，你是不是躲在里面跟我玩捉迷藏。
我進去了，海水好涼，海底的路不平，我走得很顛簸。
海水漫到了我的小腿，我打了一個寒戰，繼續往里走。
現在，我的腰際蔓延的都是咸澀的海水，就像我的淚水。
突然，打來了一個巨浪。
我可能要因為這個巨浪加快了我的進度。
我失去了重心，我覺得我的身體在浮沉，卻月兌離了世界的浮沉。
可凡，你知道嗎？其實我只需要你的一個訊號，哪怕是你說讓我等你，沒關系，我可以等，十年，五十年，一輩子。可是，你卻把我的等待也剝奪了，你讓我不知道活著應該做些什麼。
我的眼楮開始模糊，世界突然變得很昏暗。
我覺得我的嘴巴一直在不停地喝水，我好難受。
但是我一點也不怕，失去了你，已經再沒有什麼好讓我擔驚受怕。
我不會喊叫，我一點力氣也沒有，我不想呼救，因為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到現在為止，我還是希望自己相信有來生，我希望我的行動能讓來生快一點來到，這樣我們就可以再次遇到，重新邂逅。
慢慢地，我連重心是什麼也不知道了。
身體一下子薄如蟬翼，好輕好輕，像一片羽毛。
閉上了雙眼。
「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怎麼可以做傻事，說明你真的不相信我會一輩子只愛你，我做到了，可惜不受你的認可，我很傷心。連你都不在了，那我是不是應該灰飛煙滅，你非要讓我在愧疚上加上一層悔恨嗎？現在結婚的那個人，不是我！」
「你別走，你別走……你說清楚！不是你，那是誰……」
「，你終于醒過來了，你嚇死我了！」在我睜開眼楮看到嘉柯握著我的手，感受到手上有淚滴滑過之前，我以為自己已經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我呆呆地望著醫院的天花板。
有那麼一刻，我緊緊地抓住了蓋在身上的被子，把被子的一角，揪得很皺。
「怎麼了？」我看到嘉柯關切的表情。
「痛……」
「啊？哪里痛？」
我無力地抬起胳膊，指了指肚子。
「大概是因為之前送到醫院帶你去洗胃的關系吧。」我看得出嘉柯強忍心疼的表情︰「活該！誰讓你干這種蠢事。」
「你知不知道，你在這里昏迷了多少天，直到昨天，你還在發高燒，我一直守在這里，一步也不敢離開。」他盯著我的眼楮說。
終于，我向嘉柯敞開了心扉。
「其實，我在夢里常常見到可凡，我能體味到本就屬于我的溫暖。可是，也只有在夢里。我真的受不了，這種現實和夢境巨大的反差，所以才想到了長眠不再醒來，我只是想永遠和他在一起。」
「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該為你的逃避找任何華麗的借口。我們不該以任何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樣子是對不起任何人，尤其對自己不負責任的做法。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該和自己並肩作戰，好好地活下去，努力找尋生活的意義。假如你壓根就不認識他，也就不會有以後的痛苦。所以你應該想明白，你並不是生來就為他而活的。不管何時，不論何地，不管在哪里，不論發生了什麼，我都會永遠陪著你。」
其實我很想說，生死與善惡的道理是一樣的，都在一念之間。我因嘉柯再次擁有站起來的勇氣，也因他了解到世界上我身邊並不是沒有人，沒有了可凡，我依然能得到關心、愛護和溫暖。
于是，我決定，重新微笑面對每一天的陽光。
又過了一周，我的身體恢復得還不錯。
我躺在床上，望向嘉柯，疑惑地問出了一句話。
我最開始是怎麼得救的？又是誰把我送來的？
嘉柯也不甘示弱，挺起胸膛說。
當然是我，不是我還能是誰啊。我是不放心，猜想你可能會干出什麼傻事，就一路跟著你去了海邊。就出去一會兒的功夫，你就做了傻事，哎呦，真是防不勝防啊。還好我及時發現，不過當時確實情況危急，看你不省人事，我就想到了急救措施，對你做了人工呼吸，發現已經不奏效了，就趕快把你送來醫院了。
什麼？！
我當時耳朵里就听到「人工呼吸」四個字。于是我一下子坐了起來，又是擦嘴，又是做嘔吐狀。
喂喂喂，我有那麼討人嫌嗎？
嘉柯一臉委屈相。
好了，我是開玩笑的。不過看樣子，你恢復得不錯，可以出院了。
結果，你可以听到病房里傳出一串串笑聲。
而這笑聲，一聲聲皆出于真實的情緒。
我想，浴火鳳凰，涅槃重生。
自此，我要學會一個人生活。